第11章 鄭芝龍降清
- 新史記—中國大航海時代
- 半滴火
- 3675字
- 2023-01-11 14:17:10
隆武帝遇害,鄭芝龍不戰而退守安平,整個福建戰局陷入群龍無首的癱瘓狀態之中。清軍在未遭遇多大阻力的情況下,于九月十九日攻占福州,之后,清軍統帥博洛派遣韓固山率軍南下,連續攻占興化、泉州、漳州等府,福建的南明守軍兵敗如山倒,到了十一月份,除了鄭芝龍的老巢安平以及福建沿海的一些島嶼之外,其余地區全部落入清軍之手。整個福建戰役中,南明軍隊共計有六萬八千五百人投降清軍。
鄭芝龍既不戰,也不降,他還擁有五百艘戰船,十余萬軍隊龜縮在沿海一些地區以及島嶼,仍然有很強的實力,他之所以不投降,是要博取更多的政治資本。對于鄭芝龍這支軍隊,博洛也不敢小視,因為鄭芝龍的軍隊與其他明軍不同,是以海軍為主,一旦在陸上打不贏清軍,鄭芝龍仍然可以憑借舟船的優勢,逍遙于海上,對清軍始終會構成很大的威脅,所以博洛下定決心要招降鄭芝龍。
韓固山的清軍在攻占泉州、漳州后,威逼鄭芝龍的老巢安平。鄭芝龍非常憤怒,他認為自己將軍隊撤出仙霞關,就是為清軍順利進軍福建、擒殺隆武帝立下大功,清軍非但不報答,還兵逼安平,鄭芝龍說:“我懼以立王為罪耳,既招我,何相逼也。”立王為罪,指的是擁立隆武帝,擔心清廷因為這件事而怪罪于他。
博洛便假惺惺地斥責了韓固山,并且命令清軍退兵三十里,然后寫了一封親筆信,派明降將郭必昌轉交給鄭芝龍,信中寫道:“吾所以重將軍者,以將軍能立唐王藩也。人臣事主,茍有可為,必竭其力。力盡不勝天,則投明而事,乘時建功,此豪杰事也。若將軍不輔主,吾何用將軍哉?且兩粵未平,今鑄閩粵總督印以相待。”
其實博洛何嘗不知,鄭芝龍對待隆武帝怎么是\"竭盡其力\"呢?不過是說得動聽一點,打消鄭芝龍的戒備心,又以閩粵總督之職相誘,鄭芝龍本來就無意抗清,剃發不剃發對他也無所謂,他最重視的就是有沒有實權。至于博洛是否會兌現他的承諾呢?這就需要賭一賭了,就象當年他接受招撫時與明朝政府的賭局一樣。
對于博洛的這封信,鄭芝龍異常興奮,他相信自己有實力作為后盾,即便是改朝換代,他仍然是官場的不倒翁,他決意向清軍投降,便派人與郭必昌一同抵達福州,向博洛遞交請降書。
鄭成功得知父親準備投降清軍的消息,大吃一驚,趕緊趕到父親那兒,勸說道:“吾父總握重權,未可輕為轉念。以兒細度,閩粵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馳驅。若憑高恃險,設伏以御,雖有百萬,恐一旦亦難飛過。收拾人心,以固其本,大開海道,興販各港,以足其餉,然后選將練兵,號召天下,進取不難矣。”
日后鄭成功以自己實踐證明了這個軍事主張的正確性,但是多年的富貴生涯,早使鄭芝龍喪失了早年的進取精神,對他來說,保住富貴才是最重要的。鄭芝龍對兒子嚴厲地呵斥道:“稚子妄談!不知天時時勢,夫以天塹之隔,四鎮雄兵且不能拒敵,何況偏安一隅。倘畫虎不成,豈不類狗乎?”
為什么大明帝國會敗得如此之慘?鄭成功有自己的看法,首先崇禎一朝時,“我朝委系無人,文臣弄權,一旦冰裂瓦解,釀成煤山之慘。”而對于弘光的南明政權,有著長江天險,又為什么迅速崩垮呢?”迨至南都,非長江失恃,細察其故,君實非戡亂之君,臣又多庸碌之輩,遂使天下英雄飲恨,天塹難憑也。”鄭成功再次勸說父親,“吾父若藉其崎嶇,扼其險要,則地利尚在,人心可收也。”
鄭成功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可惜此時的鄭芝龍心在不此,巴不得早日投降,以免清廷反悔,他居然把自己的行為稱為豪杰之所為,教訓鄭成功說:“知時務者為俊杰,今招我重我,就之必禮我。茍與爭鋒,一旦失利,搖尾乞憐,那時追悔莫及。豎子渺視,懼毋多談。”
面對頑固的父親,鄭成功無法說服,只是跪下身上,拉著父親的衣服,淚流滿面地說:“虎不可離山,魚不可脫淵;離山則失其威,脫淵則登時困殺。吾父當三思而行。”
鄭芝龍聽得耳朵快生繭了,很不耐煩,氣乎乎地拂袖而去,鄭成功只得悻悻而出。
鄭芝龍沒有發現,其實在鄭家軍內部,反對降清的勢力是很大的。雖然鄭家軍在隆武小朝廷中陰奉陽違,處處制肘隆武帝,但包括鄭鴻逵、鄭彩在內的高級將領,雖然都抱有割據一方的私心,但是并沒有想要投降清軍,這支由海盜軍演變而來的軍隊,并不象其他的南明軍隊那么沒有戰斗力。
神情恍惚的鄭成功在勸父不成后,離開家,正好在半路上遇到叔父鄭鴻逵,鄭成功便將與父親的談話內容告訴了叔父。在鄭成功的叔父中,鄭鴻逵一直是最關心他的一個。在聽完鄭成功的話之后,鄭鴻逵心里很佩服他這個侄子的遠見與膽量,他認為大哥鄭芝龍是那種立下決心便不會輕易更改的人,便建議鄭成功先帶著一支軍隊,乘船到金門島,靜觀事態的發展,鄭成功聽從叔父的主意,秘密率一部分水師離開安平。
鄭鴻逵入見鄭芝龍后,鄭芝龍還一臉的不高興,見弟弟前來,不由得罵起鄭成功少年狂妄輕躁,不識時務始末。誰知鄭鴻逵竟然與鄭成功一樣,也規勸自己兄長說:“夫人生天地間,如朝露耳,能建功立業,垂名異世,則亦時不可失也。吾兄當國難之際,位極人臣,時事不可為,則弟亦不敢虛鼓唇舌。況兄尚帶甲數十萬,舳艫塞海,餉糧充足,輔其君以號召天下,豪杰自當響應,何必委身于人,此弟深為兄長所不取也。”
鄭芝龍見鄭鴻逵與鄭成功一個鼻孔出氣,拂然答道:“吾弟所言,眼前之事,非長途計耳。甲申之變,天下鼎沸,亦秦失其鹿,故大清得而逐之,業已三分有二。若以小丈夫之氣,振一旅之兵而敵天下兵,恐自不量力也。不如乘其招我,全軍歸誠,正棄暗投明,擇主而事。古來豪杰,往往有行之者。大清正未必忍相棄耳。”仍然堅持認為自己的投降主張是正確無誤的,不過以后他會發現,他所謂的\"棄暗投明\"會給他帶來怎樣的災難性結局。
既然無法說服兄長,鄭鴻逵只能提醒兄長:“既吾兄志決,亦不可不為之慮。”鄭芝龍不以為然地說:“人以誠心待我,我即以誠心應之,何疑焉?”
幾天后,鄭芝龍帶著五百名士兵,啟程前往福州,與博洛會晤。他可能不會想到,這次的賭局他將全盤皆輸,為了表示自己投降的誠意,他還準備帶上長子鄭成功,但是鄭成功已經潛往金門島。鄭芝龍十分生氣,派人到金門島,要求鄭成功立即返回安平,一同前往福州,鄭成功在勸說父親失敗之后,他已經暗下決心與父親斷絕關系了,他毫不客氣地寫了一封回信,其中寫道:“從來父教子以忠,未聞教子以貳。今父不聽兒言,后倘有不測,兒只有縞素而已。”
鄭芝龍接到回信后,大罵鄭成功是個逆子,滿紙狂悖之言,既然無法召回鄭成功,鄭芝龍只得帶上自己的另一個兒子鄭渡前往會晤博洛。
博洛是努爾哈赤的孫子,他命令文武官員在福州城的效外迎接鄭芝龍的到來,并且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招待鄭芝龍。博洛握著鄭芝龍的手,假惺惺的感慨見見恨晚,鄭芝龍有些受寵若驚,他趕緊向博洛請罪,請求清廷可以赦免他擁立隆武帝的罪過。博洛安慰他說:“足見將軍之經權有方,可為則為之,不可為則擇主而事。況兩粵未平,海濱之地,非仗將軍熟識,未可一旦而奏虜功。今日得見,實朝廷之福,將軍休疑慮焉。”為了打消鄭芝龍的疑慮,博洛與鄭芝龍折箭立誓。
鄭芝龍大喜,立即向博洛頓首稱謝,并且剃發投降,他滿以為只要一投降,閩粵總督的頭銜就可到手,換了江山,換了帝王,可他還是割據一方的實力派軍閥。可是有一件事,鄭芝龍完全想錯了,博洛雖然表面上裝作很大度的樣子,其實對鄭芝龍是很不放心的。
在博洛看來,鄭芝龍完全是個投機分子,狡詐多變,首鼠兩端,特別是這次他前往福州投降,只帶了五百人,并沒有全軍一起投降,所以博洛判斷鄭芝龍是心懷異志,此行的目的是探測滿清方面的態度,為預防不測,最好的方法是將他挾持到BJ,這樣一來,鄭家軍群龍無首,而且可以鄭芝龍的生命來脅迫鄭氏部將的歸降。
鄭芝龍抵達福州后的第三天夜里,博洛突然宣布拔營返回BJ,同時命令鄭芝龍隨軍北上。鄭芝龍大吃一驚,只要離開福建,脫離了軍隊,他就一文不名了,更談不上什么閩粵總督的頭銜了,看來自己是中了狡詐的博洛的詭計了,他只要想方設法離開清營,可是清軍防衛嚴密,根本沒有機會可逃跑。鄭芝龍決心利用最后一個機會,他對博洛說:“北上面君,本芝龍本愿,但子弟多不肖,今擁兵海上,倘有不測,奈何?”
博洛根本就不會相信鄭芝龍的話,他一眼看穿了鄭芝龍無非想找上理由逃回安平,便回答說:“此與爾無與,亦非吾所慮也。”他拿來紙筆,讓鄭芝龍當面寫了幾封信,用以勸降鄭家軍的主要將領。鄭芝龍此時是虎失威、魚失水,恁他是一代豪雄,現在也只能成為砧上的任人宰割的肉了。
鄭成功在接到父親的書信后,當即回復一札,寫道:“今既不能匡君于難,致宗社墮地,何忍背恩求生,反顏他事乎?大人不顧大義,不念宗祠,投身虎口,事未可知。趙武、伍員之事,古人每圖其大者,唯大人努力自愛,勿以成功為念。”這封信實在是飽含血淚,既是對父親的批評,也是對此遭遇的痛惜。
雖然鄭成功拒絕投降,但鄭芝龍的部將,包括施天福、洪習山、黃廷、施郎等人都放下武器,向清軍投降,總計投降的人數多達十一萬三千人,龐大的鄭家私人軍隊,在旦夕之間便瓦解了。與鄭成功同樣拒絕投降清軍的,還是踞守廈門的鄭彩,金門的鄭鴻逵以及南澳的陳豹等人。
鄭芝龍被迫追隨博洛抵BJ,清軍對他嚴密看防,實際是將他軟禁,從此他失去了自由,這位海上梟雄,再沒有任何機會東山再起,但清廷還要利用他作為與鄭氏殘余力量談判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