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條本就不多,被陳北辰這么兩三口就吃了個干干凈凈。
他抬起頭,拿起一個饅頭掰成兩半,用筷子挑起厚厚的辣醬抹在中間,三兩口就直接吃了下去。
眾人看得直皺眉頭,直到陳北辰又拿起一張臉盤大的干餅,從壇子里摳出一大坨辣醬,將其均勻地抹在餅上。
他把干餅對折,將厚厚的辣醬夾在中間,一口咬了下去,像是野獸一般撕咬了起來。
這東西本就是干糧,硬得嚇人,陳北辰撕咬起來很費力。
但他還是撕咬著,臉上的咬肌高高鼓起,額頭上隱隱滲出了汗水。
他吃得異常專注,臉上都暴起了青筋,那氣勢簡直就像是在打仗一樣,讓人下意識地噤若寒蟬。
如果說之前,眾人看向他的目光是厭惡,那么現在就是震驚。
他們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啃著一張能硌掉牙的干餅,吃得如此專注投入。
陳北辰就著面湯,一口一口地,將這張臉盤大小的干餅全都送進了肚子。
直到此時,感受到肚子里面那滿滿當當的食物,陳北辰終于感到了一種久違的踏實。
一種難以形容的安全感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重新想了起來,自己已經不是五年前難民潮里的小乞丐,也不是云州城外,那些四肢枯瘦,肚子鼓脹的‘螞蟻’。
他的身上有好幾十兩白銀,有一把四尺九寸長的長刀,還有一枚九品法箓!
他不會再挨餓了!
陳北辰站了起來,嚇了眾人一跳。
他拿起桌子上的清水,用腰間的葫蘆裝著,把剩下的干餅全都放在了背包里,手里拿著剩下的一個饅頭,走出了酒樓。
直到此時,酒樓中的客人們才發出長長的喘息聲,隨后照常飲酒談笑,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陳北辰拿著饅頭,走到了酒樓旁邊的巷子里。
那個老人縮在角落里,低著頭,一條斷腿耷拉在一邊,像是條受傷的野狗,趴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陳北辰走了上去,手里拿著饅頭,微微彎腰遞到了他面前。
過了一會兒,老人沒有動作,陳北辰面無表情地收回饅頭,兩口塞進了嘴里。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沒有再理會身后那具尚且溫熱的尸體。
……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天上那毒辣的太陽漸漸西斜,逐漸消失在天邊。
城門處似乎發生了一些爭執,一部分難民試圖沖進城里,但卻只在城外留下了幾十具尸體。
插著‘黃’字旗的馬車呼嘯著穿過大街,那兩匹健碩的青鬃寶馬看得人直眼饞,卻又不敢多看。
隨著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燈籠,陳北辰也在一家小客棧開了間房。
在打發走店小二后,陳北辰坐在桌子旁,從包里拿出了十個拳頭大小的陶罐擺在桌上。
這一天下來,尋找陸靈澤無果,倒是在路邊看到了賣陶器的小攤,看了看價格之后,陳北辰就用五錢銀子買下了這些陶罐。
雖然不知道陸靈澤到底是因為什么事耽擱了,以至于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但這并不妨礙陳北辰做一些準備。
他對陸靈澤的信任,只停留在對方不會隨隨便便就殺了自己的基礎上,雖然到現在為止,陸靈澤還沒做出什么危害到他的事情,甚至還幫了不少的忙。
但是陳北辰始終沒有忘記,陸靈澤與那個屠滅陳家莊的兇犯出自同門。
他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小命,都寄托在對方的仁慈上。
這么看來,也許今天沒有和陸靈澤匯合還是一件好事,起碼有時間準備一下保命的底牌。
陳北辰緩緩吐出一口氣,拿起腰間的葫蘆,把里面的清水倒在十個陶罐里面。
隨后他將手按在一個陶罐上面,面朝東方,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水中酒,酒中仙,一口仙氣在,留得萬年青!”
他一邊念咒,一邊吸氣,吸得肚子鼓脹,最后一口氣吐出,吹進罐中清水里面。
原本無色無味的清水中,瞬間多出了一股淡淡的酒氣。
陳北辰繼續念咒吹氣,一連做了十遍,到了最后一遍,陶罐中的酒氣已經濃郁到令人聞一下就頭腦發昏的程度了。
陳北辰松了口氣,稍微在原地回了一下氣,直到肺部的疼痛緩解了不少,這才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碩大的紙包來。
拆開紙包,里面裝著滿滿的黑色糖霜。
陳北辰將糖霜倒進陶罐里,把里面的烈酒和糖霜混合在一起,直到里面的液體開始發黑發粘,這才停下了手,用紅布與蠟油封起罐口。
一個簡易版的燃燒罐就這么做好了。
陳北辰拿在手里掂了掂,覺得重量正合適,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將剩下的九個陶罐,一一做成了燃燒罐。
這些燃燒罐也許對付不了妖魔鬼怪,但對付人卻是正好。
雖然簡陋,但卻是陳北辰在短時間內,能準備好的唯一一張底牌了。
他疲憊地坐了下去,靠在椅背上,肺部一陣抽痛。
陸靈澤說得沒錯,他的肺腑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就算他以后都不用劍仙法,已經嚴重受損的肺部也會在十幾年后一點一點失去所有的功能。
如果他沒有走運地死在外面,那等到他生命最后的那幾年,一定會相當痛苦。
受箓,或許能救他,但效果不一定有多好。
陳北辰在昏暗的燭光中,長長地嘆了口氣,正要到床上休息,突然聽到外面有嘈雜的聲音響起。
他下意識地移開燭火,靠在窗邊,一只手支起木窗,向外面看去。
只見一道黑影閃過,隨后一條明亮的‘火龍’從云州城中心處的方向涌來。
那是一群手拿火把的兵士,腰挎長刀,在街上挨家挨戶搜索著。
陳北辰留意了一下他們搜查的方向,發現搜不到這邊之后就放下了木窗。
他合衣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徹夜狂奔的疲憊瞬間就涌了上來,使陳北辰陷入了夢鄉。
夜色中,隱隱有尖叫聲與哭喊聲響起,但很快便消失了,只剩下雜亂的腳步聲與兵士的喝罵聲。
窗外有風吹過,屋內的燭火搖晃了兩下,‘噗’的熄滅了。
黑暗中,陳北辰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一張賤兮兮的大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