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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十元錢

駱峰看著虞男問,丟過錢么?虞男看著吧臺上博來的獎金,笑道,你拿不走。駱峰說,我今天就講個丟錢的故事。

虞男喝光了杯中剩下的酒,自己斟滿,興致勃勃的聽故事,駱峰講道,街的拐角是一個冷飲店,進來兩個背包客,往包里裝著各類功能性飲料。老板娘雇了兩個小姑娘,介紹著剛推出的新品種冷飲。一個背包客發現地上掉落了一張十元面值的鈔票,順手撿了起來,要往兜里裝。做導購的小姑娘一摸褲兜,對背包客不好意思的說,你好,我的褲兜淺,這張票子是我不小心滑落的,抱歉了。背包客甲正猶豫間,這時候老板娘呵斥了一聲,賺我的錢卻還想著賺我的小費,錢明明是柜臺上被空調機吹落的,剛才一個小男孩買冰棍的錢。

一時間,整間屋里的人都愣住了。背包客甲和小姑娘伸手共捏著一張鈔票,一遞一接停在了空中,好不尷尬。這時候門開了,走進一個小男孩,嘴里叼著奶油冰棒,對老板娘說,阿姨,剛才我交了十塊錢買冰棒,你沒找我錢。老板娘說,找了呀。老板娘劈手拿過僵持在空中的鈔票,把手里的紙幣拿給小男孩看,說,看看,這是你的錢吧?小男孩仔細瞅了瞅,說,說不準了,我的錢新,怎么讓你揉的皺巴巴的。所有人把目光看向老板娘,老板娘問小男孩,差你多少錢?小男孩說,奶油冰棒三根,一根三塊,找我一塊錢。老板娘遞出去一塊錢硬幣“啪”的拍在了柜臺上。小男孩伸手去夠,柜臺高,小男孩踮腳,另一個導購小姑娘把錢拾起來,交到小男孩手里。小男孩低頭鞠躬,說,謝謝姐姐。歡歡喜喜出了門。

一時間,空氣又凝結住了,都看老板娘反應。老板娘說,小梅和小倩,你們在我這里打工不少日子了,平時連口水都沒的喝,雖然開著空調機,但畢竟是暑期,我理應請你們吃跟冰棍解暑氣。你們現在沒暑氣,過會下班走在大街上,暑氣就慢慢順著腳底板上身了,正好吃根冰棍擋一擋。好了,這十塊錢一人五塊,算我請的,吃兩碗冰激凌。說著,老板娘示意兩個姑娘自己開冰柜拿,兩個小姑娘皺了眉毛笑笑,不吃。老板娘臉色不好看,蛾眉倒蹙,說,吃吧,當著客人面讓我威嚴掃地,下不來臺。眾人又看兩個小姑娘,小倩慢慢滑開冰柜,取出兩碗冰激凌,遞給小梅一個,又拿出勺子,兩人一人一口抿著吃起來,仿佛表演。錢也就交到了柜臺上。

一聲推拉門響,走進來一個胖女人,是街尾盒飯店的老板,把手拍在柜臺上一聲悶響,笑吟吟的說,沿街這幾個店鋪的午餐錢我過了遍賬目,發現不對,上個月短缺的十塊錢在你們店。然后把手機拿出來給冷飲店老板娘看賬目明細,老板娘看著說,銷售業績不錯啊。胖女人說,一榮俱榮,大家生意興隆。胖女人拿了一個雀巢冰激凌,看了眼柜臺上的十塊錢說,呦呵,你倒仔細,算清楚了賬目要還哪,算了,我拿一個“雀巢”抵了。老板娘說,還要找你兩塊呢。胖女人又笑吟吟的說,斤斤計較!說著胖手一伸,兩枚硬幣落入掌中,看著兩個導購小姑娘說,小梅和小倩吧,又長高啦,阿姨我做的紅燒肉最養人了。說著,口里含著一口冰激凌出了冷氣陣陣的冷飲店,推拉門被胖女人的左手背起來向右一摜,推上了。老板娘看著諸位,把十塊錢紙幣裝進了褲兜里。小倩和小梅吃著冷飲,靜悄悄的看兩個背包客繼續往包里塞著飲料,一個背包客看著生產日期。

門“呼啦”一聲被一陣有力的聲音推開,進來的是一個男人,是街對面手機店的老板,手里捏著一個透明玻璃袋,另一只手里拿著工具箱。手機店老板說,這么大的家業,身上居然沒零錢,手機的電池都用來刷APP耗光了吧。跟你說,那些許諾兌換現金的APP一個也不要碰。然后把工具箱放在柜臺上,老板娘掏出手機看,手機店老板說,一個暑期賣出的冷飲,夠在海上漂滿一個集裝箱了吧?老板娘不語,臉上表情漠然。手機店老板說,你坐在胖姐的盒飯店吃東西,我看你的神態就不對。老板娘問,怎么不對?手機店老板說,一般人,吃就是吃,幾口米飯,一筷子紅燒肉,喝一口冰水潤潤嗓子,作為客人要有模有樣,吮起粉條來細絲絲的順著空氣發出順滑聲,這才是生活。你呢,要啥沒啥。老板娘這時笑道,還要啥呢?手機店老板拿起老板娘遞過來的手機,從工具箱取出了纖維布,說,用形容男人的話講,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相。你幾口米飯嘩啦啦扒著,像給爐子里添碎煤,煎雞蛋也是用手拿起來,我本以為你要用手撕著小口吞入,那樣吃相文明點,沒想到直接像卷春卷夾起菜往嘴里送。哎呀呀,八十年代街上早餐攤上拉車的民工,用糝泡起鍋餅來,冷風吹著,鼻涕淌著,吃相也沒這么窘迫。老板娘怨聲道,這么多人,只看我?手機店老板用纖維布擦干凈屏幕表面的灰塵,說,誰讓咱們是多年鄰居呢。怎么樣,我沒猜錯,文明人吃飯有文明相,文明后頭都帶著穩重。那天你不是肚子饑,眼睛里充滿忐忑,整個人七上八下的,果然結賬的時候,一摸兜,只有五塊。老板娘說,那天小梅小倩都休息,我急著回去開門照顧生意,你怎么記得這么仔細。手機店老板揭去最下面的一層“離型膜”,說,廢話,十塊錢還是我借給你的。你在我店里拿了手機,忘了貼鋼化膜,我這回給你手機貼上,只收你十塊。老板娘說,鋼化膜至少要二十,少收我十塊算怎么回事?手機店老板一邊貼膜,一邊壓緊排除掉貼面下的空氣,一邊推壓,說道,吃飯我借了你十塊,貼膜只收你十塊。親兄妹明算賬,在錢財上還是應該有透明度,當著你店員的面把錢給我。手機店老板撕掉最上面那層保護膜,又說,明算賬是為有分歧的時候沒賬可算。以后翻舊賬,賬翻清了,就翻臉了。老板娘看著貼上鋼化膜的手機,說,從街南走到街北,就為了訛我二十塊錢,讓我倒貼你個人情?給你。說著伸手遞了一張二十的鈔票。手機店老板笑呵呵的婉拒,說,兩張十塊的,一張你隨便給,另一張是我的錢,我認得。老板娘說,見鬼了,錢還分親疏?就這一張零錢,多了沒有了。手機店老板說,我的錢我認得,在你褲兜里,中午塞進去的,忘了?老板娘一摸褲兜,果真有十塊錢,說,那十塊怕是交給盒飯店的胖姐了,這可是我自己的十塊錢,剛剛收了一個小顧客的。手機店老板說,變戲法的又變撲克又變鴿子,變鈔票變活人,說鈔票是人家觀眾的,活人也來自觀眾席,還不都是魔術師帶來的?我就是魔術師變了趟魔術,借給了你十塊錢,說是你的錢了,你一個觀眾還真以為錢是自己的?老板娘慌了,說,二十塊你要你就拿著,手里這十塊錢可關乎我的面子,店員和顧客都知道,剛剛發生的事情你錯過了。手機店老板說,說我古怪,從街南到街北訛你二十塊錢,你卻跑到街尾盒飯店訛了我十塊,這會又故作可憐,店里諸位有一個算一個,看看你們老板的貪婪相。說著“嘿嘿”笑了一聲,拿起一張攤在柜臺上的二十塊錢鈔票,說,這是給你貼膜的錢,我收了,和女人做交情,最沒意思。店門又被關上了。老板娘手里握著十塊錢,說,他說他經歷的你們沒看見,像受了冤屈,我才被一張十塊面值的鈔票活活冤枉了,你們看,這十塊到底是不是我的。背包客甲和做導購的小倩都低頭思索著,想說什么,看著老板娘。老板娘說,我知道你們要說什么,買奶油冰棍的小男孩說這柜臺上的錢不像他的,說這張皺巴巴的,可每天收上來的錢都皺巴巴的,我的錢哪去了?柜臺上這張皺巴巴的十元面值的錢算誰的?

門“呼啦”又開了,走進音像店的老板,說,生意不錯啊,這么多人。老板娘問,你不是搬遷了么?音像店老板說,本來是打算不干了,智能手機一上市,慢慢普及,我的音像店就慢慢等死。各種音樂APP從電腦轉移到手機上,我的實體店的產品往哪銷售?老板娘說,大部分汽車還是需要車載音響的,我看汽車也會越來越多。黑膠唱片被一些潮流人士重新帶火,力士、LUXMAN厲害,我推薦英國的音樂傳真、德國MBL、美國的麥景圖,你的音像店不要漏了有情懷的復古黨,以后囤些特別好看,做工、工藝、工業設計真的頂級的那種音樂產品。音像店老板說,跟音箱唱放一體的唱片機,但被真正的黑膠玩家看不上,因為跟音箱在一體說明不夠穩,音響火了十幾年,渣子貨。老板娘說,黑膠的模擬味兒比數碼味兒好聽,死了二十多年的黑膠片又復活了。音像店老板說,王朝更替,上哪說理去?我的音像店改賣手機了,不知道塞班系統的手機將來會不會被人干垮。老板娘笑瞇瞇的說,玩音樂的一向走在別人前頭。音像店老板也笑著說,上次你拿的那張盤,還沒付錢。老板娘說,你清倉時的一張十塊的九十年代港臺流行風?付了呀,用微信給你的。音像店老板說,我以為店要搬了,不想打擾鄰居,鄰居們的聯系方式都刪除了。現在不走了,扎根在這條街上,所以,過去的錢還是要收的。老板娘拿出手機,看見發出的紅包下方果然出現”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音像店老板說,你手里不正好有十塊錢么。老板娘一驚,說,我零錢就這十塊了,不能再給了,剛剛被南街的手機店老板訛去二十塊。音像店老板問,你欠他多少,二十塊錢還要?老板娘“噗嗤”一樂說,你不也要么?區區十塊錢。音像店老板說,我這次來主要下個通知,我依然是屹立在這條街上最靚的仔。他就不同了,一定圖什么......老板娘,原來你在搞十塊錢的收藏?當年的“大黑拾”流通時間僅僅七年,面值飆升到二十萬。音像店老板聽到手機振動,點了好友接受請求,說,我的音樂殿堂雖然垮掉了,但老街的面貌重新醒了過來。老板娘又一笑,說,不就二十平米一間屋么,攝影樓的洗印室改的。音像店老板說,被收藏的99版十元紙幣,不就是因為錯版么?好了,我們又成為擁有同一樣式靈魂體的發燒友了,十元錢不要了,支持你搞收藏,每個人都要有一點愛好。老板娘說,我給你發電子紅包。音像店老板說,聽起來你欠手機店老板不止是錢,他比較難對付,這條街上要先搞掂他。門又關上了,所有人都看著老板娘手里攥著的十塊錢,老板娘說,哎,這錢可是他自己主動不要的,我們是多少年的好鄰居,我是貪小財的人么,才十塊呀。眾人不語。

門被“呼啦”一聲推開,這次來的是隔壁蛋糕店的經理,經理白胖的像蓬松的饅頭。說,來你們這里透口氣,蛋糕房冷氣壞了,每天盯著烘焙蛋糕的轉臺眼睛都花了。老板娘問,現在流行冰激凌蛋糕,貴店是怎么做的?經理說,冷飲店想擴展業務哪?野心挺大,你除了有工具還得有工夫,像做雪糕工序一樣繁雜。淡奶油、細砂糖、奶油芝士、蛋黃、鹽、焦糖醬、還有水都不可少,比起蛋糕,就是少了層面粉,我可樣樣精通哪。說著和老板娘迎臉笑起來。經理推開小梅,拿了一個冰激凌碗,撕開包裝,吃了起來,和老板娘再不說話。吃到一半說,你覺得南街的貼膜那位怎么樣?老板娘說,誰?經理說,今天中午給你貼膜的手機店老板,我隔著玻璃窗看他拿著工具箱進來的。老板娘抱起胳膊說,咱們的店是平行在一條線上的,你怎么知道他唯獨進了我的店?經理不動勺子了,說,行,我承認我把臉貼在窗戶上了,他拉緊推拉門的時候我又出門瞅了瞅。老板娘說,不瞅蛋糕爐子,瞅我們家做什么,我看你來不是吃冰激凌的,是要看我笑話的。經理說,實話說,這人剛三十六歲,你離異,孩子歸前夫,你條件不錯的。老板娘說,真是八卦。經理說,貼膜的那位就是父母都是公務員,一直想找城市戶口的女公務員,而且對象父母也得是公務員,小城這么大,哪那么好找。再說了,人家一聽這公子哥是貼膜的,一家子有公務員地位的憑什么嫁給個體戶呢?老板娘說,都應該將心比心。經理不吃了,說,對嘍,他現在是個體戶,你也是個體戶,生意體量又差不多,合適。我盯了這事可不是一兩天了,他要僅僅是中午在盒飯店替你付了賬,我也就不聲張了。

老板娘臉色紅一陣紫一陣,看著小梅和小倩,不語,依舊抱著胳膊,眼睛眨了起來。經理說,考慮考慮。老板娘喝一聲,你看見他給我付賬了,他還說了什么?經理說,孤男寡女的,又是大白天,能有什么?老板娘說,你也算幫兇,幫著他大白天敗壞我,把我當產品做展銷,他唯恐天下不知道我欠他人情的事,以后在街上見了他我就背身走。經理說,出了這條街誰認識你?也不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人就像這冰棍,最熱的那陣天氣最迷人最搶手,等過了這一陣不等舌頭舔就開始化了。見老板娘摸起計算機算賬不出聲音,經理拿出一張二十的鈔票,說,冰激凌錢。老板娘說,以后我們只聊蛋糕雪糕,不聊別的。經理笑笑。老板娘拿起錢看看真偽,說,冰激凌六塊,找你十四塊,你有一塊錢么,找你十五。經理說,我沒零的,直接找十四。老板娘說,你沒零的,我也沒零的。經理對小倩說,照顧照顧你們老板生意。小倩摸出一枚一元硬幣拍在桌上。老板娘看了一眼,說,三張五塊的沒有,我翻了半天柜臺,抽屜縫里只壓著兩張。經理說,怎么,一上午沒開張?說著把眼放到存錢的抽屜里瞅,說,不有張十塊的么。老板娘說,這張十塊的不能動,有故事。經理想一下,嗤嗤笑著說,貼膜那位找的零錢吧,我就知道你們有故事。又伸手從冰柜拿了兩個圣代說,多一分錢少一分錢的,不用找了,就這樣了,走了。老板娘有點急,說,等等,再不要提街南那位,我去隔壁店找其他老板拆零錢給你。經理說,你隔壁不就是我么,整條街上,你哪次拆錢不是找的我?怎么,不舍得讓小倩白白替我墊這一塊錢?憑什么疼小倩?我只能理解為你下了一道對我的逐客令了。你和街南那位像玩貓捉老鼠,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老板娘看著兩個背包客說,有零錢么。兩個背包客愣了一下,開始摸兜,湊足了十五元,交給老板娘,老板娘轉手交給經理。經理說,這一會,兩個圣代都化了,這是準備拿給我兒子吃的。老板娘說,圣代拿給你吃,兩個圣代也不止十五元,下次教我做冰激凌蛋糕,等街南貼膜的走了,我把店盤下來冬季也做蛋糕店,我們公平競爭。經理瞅了眼抽屜里翻出的十塊錢紙幣,哼哼一笑說,夫妻店。說著扭著腰身讓小梅打開了推拉門,一手一個圣代走出冷飲店。小梅關上門,老板娘把一元錢還給小倩,對兩個背包客說,你們等一下,有凳子,等有買賣來了,十五塊很快還上。老板娘坐著等生意,兩個背包客也坐著,不揀飲料了,似乎是等著看戲。

過了十幾分鐘,有人敲門,門外站著一人,小倩走過去把推拉門“呼啦”一聲拉開,顫巍巍走進來一個老婆婆,看了一圈店里的冰柜,滿屋子人直晃眼睛,小梅指著說,老板在那。老婆婆走上前,對老板娘說,我孫女在工廠工作,窗戶密不透風的,中暑了,三十八九度的高溫哪。現在躺在醫院里,什么也不想吃,我想著她小時候就愛吃橘子冰棍,純橘子汁的,有一點奶油腥氣都不行,這孩子乖啊。我走過了醫院大大小小的小賣部,雪糕店,都找不到,我走了六條街了,問一聲,這里有嗎?小梅說,婆婆,我們這里是咖啡、巧克力、奶油專賣。老婆婆眨巴著眼睛,仿佛聽不清楚。老板娘喊了一聲,小倩。小倩推開了一個靠大門的冰柜,對老婆婆講,婆婆,這里的冰工廠系列有桃和哈密瓜、芒果、藍莓、山楂、葡萄各種口味,您孫女一定喜歡吃。老婆婆聽著,太多,記不住。小倩又說,山楂味的酸甜適口,芒果味的香氣襲人,藍莓的透人心脾,葡萄味的奇香四溢,哈密瓜......老婆婆不聽了,打斷了小倩的話,說,橘子味的,橘子味的有嗎?小梅說,婆婆你看,這封面還有明星代言呢,他們也喜歡吃,您孫女吃了一定高興。老婆婆不聽了,剛剛直起的脊背又彎了,垂下臉去,說,橘子味的賣完了,整個小城再也吃不到了,現在沒人吃橘子了,都吃什么榴蓮、椰子、菠蘿蜜,囡囡長大了,要學會自己吃苦了。小時候,我還對囡囡說,橘子冰,得慢慢嘬啰。老板娘對老婆婆說,婆婆,您等一等,我去倉庫給您拿,您要多少?婆婆說,你去倉庫?遠嗎?我怕孫女等不及。老板娘說,比你逛六條街省事,我快一些。老婆婆說,囡囡睡著呢,醒了脾胃虛,吃不下寒氣的,就等一等吧。小梅抄起一把凳子給婆婆坐。老板娘上了大街,買回半斤橘子和兩袋食鹽,回店里拿起三瓶橙汁和一瓶青檸汁,去了隔壁房間。喊進小倩和小梅剝橘子,橘子剝好,將橘子處理出果肉泥放三茶匙在每個冰棒容器底部,把橙汁與橘子果粒和少許青檸汁一起攪拌。倒入容器中,放入冰柜冷藏。婆婆坐在椅子上倚著冰柜沉沉睡去,打起了輕微的鼾聲。老板娘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取出容器,把十二支橘子冰棍拔出,封上塑料膜。老板娘找來一個較大的塑料桶,把冰棍集中起來,在桶中間疊加成整齊的一堆,在冰棍的上下左右都用多多的食鹽堆起來,這樣,冰棍被食鹽密密的包裹住,走不出冷氣。小梅喚醒了老婆婆,老板娘說,婆婆,橘子冰棍取來了,都在里面,我們的橘子冰棍不含水,化不了,您看。老婆婆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顫巍巍站起來,說,這么一桶,得多少錢,我要兩支就行,桶也賣我?老板娘笑著說,您走了六條街,我猜您孫女就住在路口東南的市醫院吧,讓我的店員陪您去,冰棍給您孫女,再把桶捎回來,行嗎?老婆婆點了點頭,說,成。說著開始從兜里摸出一把毛票,說,姑娘,你心善,那么老遠給我取去,東西多貴我也不知道,這些錢都給你吧。小梅數了數錢,笑著說,店長,十五塊多一點,和我們搭的料差不多。老板娘悄悄瞪了小梅一眼,突然看到坐在凳子上的兩個背包客,正盯著這十五塊錢,心里一沉,對老婆婆說,收您十五塊,找您十塊。說著把抽屜里的兩張五塊找給婆婆,又說,橘子冰棍還是那個味,價錢也沒變,買十根贈兩根,五毛一根。老婆婆點點頭,笑著說,這姑娘,心真善。說著開了桶蓋,撥開密密的食鹽,抽出兩根,說,留給兩個小姑娘吃吧。然后笑著起身,小梅扶著老婆婆,提著一桶冰棍離開了冷飲店。老板娘看著老婆婆留下的十五塊錢,伸手遞給背包客乙,背包客乙看著十元面值的錢舊,皺皺巴巴的,缺了一個角,票面被油浸了,背包客乙說,怕是油瓶鎮著鈔票,老鼠啃去鈔票一個角,鈔票一動,拖倒了油瓶,油浸了鈔票。又看著背面印著九九年發行的字樣,說,老板娘居然用兩張新票去換一張舊票,不過,這張五塊的倒挺新,說著站起身遞還了十元舊鈔,眼睛掃了一眼抽屜里那張十元,無奈坐下,說,哎,這張十元有故事,動不得。小倩拿起兩支橘子冰棍,左一口右一口舔了起來,說,哎,要是兌些“養樂多”肯定好吃,這樣酸巴巴的,嘗不出好滋味。

過了一會,門又“呼啦”開了,進來的是對面女裝店老板,拿著兩雙絲襪說,小倩還有心舔冰棍吃?看看你的腿毛,又長長了,用脫毛鉗直接拔會痛,說不好還會發炎。要用刮毛刀,再配上脫毛膏或脫毛蠟和推子,那就和男人剃須差不多了,刮的時間多了毛發會變得又粗又黑,像男人的胡子,哎呀呀,想一想就膩歪死了。小倩你多大了?小倩惡狠狠的舔著冰棍,不抬頭。女裝店老板說,你要發育身體就要產生分泌作用,電動脫毛器也還沒有達到一勞永逸的效果,尚在不斷的研發階段呢。這回好了,我給你和小梅一人一雙肉色絲襪,夏天穿裙子也不怕裸腿露在外面,小倩我只看你穿褲子,牛仔褲,鉛筆褲,燈籠褲,直筒褲,喇叭褲。小倩,你有多久沒穿裙子了?小倩仍不抬頭。女裝店老板說,這回好了,穿一雙絲襪蓋住腿毛,肉色的哎,誰也分辨不出,就算歪了想,也想不出是小倩腿毛長了,以為小倩的腿怕紫外線照射,既顯瘦又保暖,多個性的女孩子。小倩,有多久沒談男朋友了?小倩,要不要我介紹一個?小倩抬起頭,生硬的回道,介紹誰?對面南街的手機店老板么,見了我們店長他裝成熟、顯派頭,見了我們這些剛出學校年紀的就裝小、裝孫子、低三下四的。三十六了,一臉的油膩氣,你是賣襪子還是來拉皮條?女裝店老板說,手機店老板正當好年華,年齡像彈簧,像股票,像鉆井機可上可下,人也是少年老成、驚才風逸、青年才俊,可咸可甜可霸氣。小倩說,你這么欣賞他,介紹給自己吧,背后夸男人,真是老姑娘,古怪。老板娘喊了一聲,小倩!小倩站起身,指著腋下說,我就問你,腿毛蓋住了,腋毛怎么辦。女裝店老板把兩雙絲襪拍在柜臺上,老板娘說,我知道日子到了,你又要來推銷東西了,就是不要提婚姻嫁娶,話題拉大了。女裝店老板說,我們走貨不像你這么快,我心里琢磨著小倩和小梅該找男朋友了,就跑一趟問問。老板娘說,我曉得。女裝店老板說,貼膜的老板有一個侄子,前天來了,挺鼻薄唇的,猶如《西廂記》里說的擲果潘安。小倩說,被人拿果子砸一路,果子落在車上滿載而歸,古時候是好事,現在就不是了,就如同他掛羊頭賣狗肉,古代是奸商,如今得賠死。女裝店老板說,小倩的嘴好厲害,要找一個兇婆婆管,那就給小梅留一雙吧。老板娘問,多少錢?女裝店老板說,收個整數,二十元。小倩說,賣給我們的東西,生意卻做到店長頭上。店長愁悶的看著一張舊的十元老票子,一張五元新票子,和一張帶故事的十元,拿不定主意。想拿整錢去隔壁蛋糕店拆,一想到今天蛋糕店經理埋汰自己的嘴臉,又把念頭咽到了肚子里。女裝店老板看到老板娘踟躕的神態,盯了一眼柜臺,只有柜臺上的二十五元零錢,再無他物,說,是不是嫌這張十元票子舊,怕我嫌棄,沒關系的。說著就要拿那兩張十元鈔票,卻被老板娘用手一擋,說,小倩說得對,賣襪子,介紹男朋友,一碼歸一碼,扯到一起算什么事?我這是冷飲店,又是介紹男朋友,又是貼膜的老板小侄子,又是“西廂記”,我這里不是收集八卦新聞的小報社。穿褲子就穿褲子吧,穿了你的絲襪你明天一定給小梅推銷裙子,會影響我們生意,你這都是套路,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女裝店老板娘一怔,說,進步倒挺快,從老舊的文言文思維進步到新青年的白話文了,要不要寫一寫我這些年“吃人”的表現?老板娘說,你還不配披上仁義禮教的外衣,干嘛要裝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女裝店老板收起絲襪說,怪不得離婚,遲遲不結婚,思維已經男人化了。

女裝店老板走后,老板娘憤憤的盯著手里的十元錢,不作響。這下門“呼啦”一聲滑開,走進了一個少婦,領著兩個孩子,男孩大些,女孩小些,滿頭的小辮子,都吵吵著天熱,少婦關上門,冷氣作響,問,還熱嗎。兩個孩子盡情感受著冷風。小女孩不知道冷飲是何物,只以為這間屋用來避暑,坐在了凳子上吃起奶油棒棒糖。不一會,看見哥哥的嘴里含著未化的奶油,好奇的睜大眼睛,又吵著要吃哥哥手里的奶油冰激凌,聞起來遠遠比手里的奶油棒棒糖味道濃烈的多。哥哥指著冰柜說,你看。小女孩趴在冰柜上,花花綠綠的各種樣式冷飲,如萬千花蝴蝶的翅膀一樣迷花了小女孩的眼睛,對著冰柜里的冷飲包裝發起了呆。少婦用一只冷飲袋一盒盒、一塊塊的裝著冰激凌、雪糕,老板娘在旁邊計著數,少婦不好意思的說,一到夏天,嘴巴就饞,想吃雪糕。老板娘說,天熱嘛。兩個孩子都是你的?少婦點點頭,老板娘說,太小的孩子先不要給她吃冷飲,中醫說過小孩子脾胃弱。我們家老公公是中醫,別看我做這行買賣,我兒子小時候沒吃過一口冷飲。少婦轉過頭,看見小女孩靠著玻璃的摩擦力,整個人爬到玻璃柜面上享受底下升騰起的冷氣,哥哥正一口口朝妹妹嘴里喂冰激凌。少婦笑著說,公公那么疼孫子,夫妻感情一定很好吧。老板娘聽了訕訕一笑,說,擱在以前是,婚姻的前程無法預料,有時就像颶風一過,昨天好好的,今天就一無所有了。少婦聽了不拾冷飲了,慢慢抬頭問,你看著倒像個旺夫的人,老公公對你這兒媳婦不是很好嗎,沒理挑啊。老板娘說,俗話說,搖籃里的爺爺,拄拐棍的孫子。我那丈夫輩分小,卻在家飛揚跋扈,獨生子,嬌貴,無人能管,哪里還有我這個小媳婦的容身之處?少婦回頭看了眼小女孩,已經雙膝跪在了冰柜上,要哥哥一口一口喂冰激凌。少婦見老板娘沒留神,不敢呵斥,怕引來冷飲店眾人恥笑,只好任由小女孩鬧著。小倩慢慢的把孩子從冰柜上抱下來,老板娘正好隨著小倩的人影晃動抬起了頭望去,小女孩保持了雙腳踏地的原樣,嘴里又吃起棒棒糖,少婦心里一塊石頭落地,也賠笑著說,我們家兒子還好,就數這小閨女嬌生慣養,我有時訓斥一聲,我丈夫直說我被貓抓了、虎撓了,怕將來也養出一對“搖籃里的爺爺,拄拐棍的孫子”了。老板娘聽后大笑,少婦也抿嘴笑起來。老板娘看著小倩,悄悄的說,其實和丈夫不和不是那句俗語鬧得,我那小叔子倒真有些嬌生慣養,裝修、買車、訂飯局,甚至汽車加油錢有時都讓公公出。我丈夫有些攀比心理,卻賴不過他弟弟,干脆和他那弟弟一刀兩斷,和父母也藕斷絲連了,哎,像積了隔夜仇。鄰居的話最傷人,我們妯娌苦啊,我和妯娌一商量,他們是白披了張男人皮。為了在兄弟面前掙那點面子,干脆,我和妯娌一起和自己丈夫協議離婚。少婦說,傻,他們是親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卻把自己關到黑屋子里了。丈夫用面子拼命掙來的,還不都是你的,留著福不會享,走絕路,白給他們家生了個大胖小子。老板娘說,我知道他們家舍不得孩子,也不爭,也不再婚,將來我丈夫會登門要求復婚的。少婦扭頭對兩個孩子說,還熱吧?好了,該給阿姨說再見了。貝貝,別讓妹妹舔那玻璃。哥哥說,妹妹說要把柜面舔化。少婦嗤嗤的笑起來,老板娘拿著雪糕票說,等等呀,妹妹,我這里零頭不好找,你看我這里有一張十塊的零錢,但是缺了角,表面也磨得毛乎乎的,不能找給你是吧?我要去銀行兌換。少婦說,一張十塊還跑趟銀行,不是我說你,小家子氣,跑銀行的空能走多少貨?老板娘笑著說,妹妹,我就是個小氣人,看你票上還剩十元,為了不必跑銀行兌那張舊鈔票,干脆從你這里賺了算了,理解我一下?少婦嘆口氣,說,哎,一個女人獨身,干脆把自己嫁了多省事。女人吵了架,離婚,想念孩子,不再婚,容易神經兮兮。老板娘說,你拿一個這樣的“香蕉先生”,是五元的,我找你五元,五元的票子我有,十元實在找不開。少婦說,要多備用零錢,哎,離婚了,傻兮兮的,你這店風風火火近十年了吧,記得我大學沒畢業就有,那時候我來買雪糕,你不認得我,我小。你當時卻一副干練的樣子,如今,哎呀,瞧瞧。老板娘笑著說,小時候不認得你,以后就認得了。小男孩放下冰激凌碗說,媽媽,我要吃“香蕉先生”,現在就吃。少婦說,哎呦,不能吃了,沒聽賣雪糕的阿姨講嗎,小孩子脾胃弱的。小男孩用雙手揉眼,做出一副要哭的神態,少婦連忙哄著說,好好好,回家吃。迫不及待要掩蓋孩子的窘相,對老板娘說,老板,雪糕票的十元我不要了,孩子困了,要帶回去睡覺。說著一手拎著冷飲袋,拉起小女孩要逃。老板娘找出那張嶄新的十元,握在手里,見兩個背包客和小倩都用眼睛把這十元盯的緊緊的,沒了勇氣,干脆拿了兩支“香蕉先生”追了出去,少婦打開了車門,看見了老板娘,笑瞇瞇說,孩子真困了,天太熱,你快回屋吧。小男孩仍舊吵吵著要吃“香蕉先生”,老板娘說,拿一支給小閨女吃吧。少婦問,不是做中醫的老公公說,孩子脾胃弱不能吃冷飲么,小閨女才四歲呢。老板娘拉下臉說,老公公的話不要瞎信,倚老賣老,看看他嬌生慣養的兩個兒子。再說,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少婦笑著說,這正是我要講的,怕你不聽。

老板娘回屋,小倩笑著說,剛才那女人,她也養了一個搖籃里的爺爺,家里將來也要出拄拐棍的孫子,家里女人強勢起來,這類事輩輩傳。門“呼啦”一聲響,是小梅回來了,手里拎著空桶,身后跟著房東雷叔。

雷叔一進屋,見老板娘臉色不好看,就問,怎么氣色這么差,跟剛離婚那陣一樣,今天的貨銷售不暢么,晚上消了暑氣人就多了。我讓你營業到晚上九點半,那時候天涼快,人吃了夜餐出來散步,也需要甜品補充,絕對是冷飲銷售巔峰時間段,你卻非要下午六點半關門,真把自己當上班族看了?小梅拿著空桶進來,對雷叔說,讓開,讓開!老板娘沒好氣的說,沒上過班,所以羨慕有人能朝九晚五。小梅說,對啊,以前吃飯時間去飯店時一律鎖上店門,許多顧客在中午下班、放學來光顧,一個暑假以為我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呢。小倩說,現在吃飯也是輪流去吃,我們老板愛干凈,怕把冷飲店搞出一股子韭菜燒麥味。雷叔說,不能訂外賣嗎?小倩接話道,訂的外賣就怕老板兌地溝油。小梅說,我們老板建議以后都從家里捎飯,仿佛我們人去了小飯店,飯店老板兌地溝油的膽子能縮小一圈。雷叔說,盒飯店的胖姐是這種人嗎?小倩又說,小飯店哪個不要過地溝油這一關,以前不兌,現在就兌,起碼我們老板心里有這塊念想,胖姐洗不清。老板娘右手仍舊搓著左手大拇指指甲,聽著小倩的話,看著小梅,不時瞥一眼兩個背包客,想著沒找的十五元錢,地溝油,老婆婆的孫女,有些焦慮,搓的力度漸漸大了些。雷叔覺察出老板娘的不安,低頭看見老板娘手上搓指甲的小動作,說道,手指頭癢了吧,告訴你別做美甲,指甲變黃易斷,你做的又是飲食行業,指甲里藏污納垢的再漏掉了回頭客。小梅說,雷叔心細。小倩說,美甲還是去雷嬸的小店做的。雷叔說,我賺你一份錢,她還賺你一份錢,太不像話,我回去說她。一定是又忘了涂抹底油,她那套我都懂的。小倩說,雷叔明白?雷叔接著說,先把指甲用卸甲包進行包裹,然后美甲輕輕地用鋼推緩慢推掉。小梅說,推掉。小倩說,卸甲后的指甲表面用蘸取少量洗甲水的棉簽進行擦拭。雷叔看了小倩一眼,小倩說,每次來都聊美甲,尷尬不尷尬,聊來聊去,不就是為了收房租?不能單刀直入嗎,害的我們老板見你就搓手。雷嬸美甲,做好鋪墊你來收房租,老板用血汗錢再去美甲,再收房租,煩死了。老板娘大喝一聲,把兩個背包客嚇了一跳,小倩小梅不跳,雷叔鎮定自若,老板娘說,夠了!小倩貪什么財,哪回缺過你十塊錢,今天你若把地上的錢讓給兩個背包的哥哥們,我用的著擔驚受怕窘迫一天?小倩沉默,雷叔說,今天發生了不少故事,可能和黃歷的好日子有關,蛋糕店訂單多,經理為顧客出去找人拆零錢,被手機店老板奚落一番,去了女裝店,女裝店老板理也沒理,還發生了幾句口角,最后去盒飯店那拆的錢,我去盒飯店收房租的時候,盒飯店胖姐笑呵呵的,跟我講起來今天蛋糕店老板遭遇,好像都是為了他們平時議論紛紛的一個女人。什么女人能有這么大魅力呢,平時他們一定掛在嘴邊,細聊,今天卻發生了分歧,三個女人一臺戲嘛,戀舊的人一定會懷念今天,懷念那個女人,小街真是一損俱損啊。老板娘手指甲不搓了,雷叔說,我不繞彎了,到你家來收房租了。老板娘低著頭,半天說,能不能借我十塊錢?雷叔一愣說,我收房租,你卻問我借錢,好吧,少收你十塊。老板娘說,不是,是先借我十塊,房租不會短了你的。雷叔說,怎么,你的錢拆不開?是啊,今天都拆不開。不能信黃歷,今天日子不好,小街上的店鋪個個捉襟見肘,蛋糕店生意那么好也要拆錢,還為此發生齟齬,生意難做啊,我也難。老板娘說,借我十塊。雷叔說,你不交我房租,我怎么借錢給你,我的兜也是空的。今天真是咄咄怪事,小業主們都藏了一本變天賬,說是為了一個女人鬧口角,吳三桂還沖冠一怒為紅顏,降了清廷。老板娘說,好了,歷史典故就不要背了,雷叔,你今天恐怕真的要借我十塊,我很難,不然你也走不出這道門。雷叔說,哎呀,要拼命呀。老板娘說,太難了,像前幾年感情剛破碎那陣,自古只有新人笑,有誰聽見舊人哭。雷叔說,我看不得女人哭鼻子,我微信轉賬給你吧。老板娘看著兩個背包客,背包客們悶悶的坐著,不作響。老板娘說,微信給了我也花不出去,這人我不認得,微信更沒有,還不了他。然后握著一張十元舊票子和一張五元新票子,說,這張太舊,兩個店里的顧客不肯收。老板拿起舊鈔一邊前后用心看,一邊說,你胳膊下不還枕著一張新十元鈔票么。老板娘說,這張鈔票我有用處,一句話解釋不清。老板忽然眼睛一亮,說,怪不得音像店老板交房租時說你神神秘秘搞收藏,整條街的人都議論你得了一張十元的鈔票不肯出手,大家精明著哪。說著又撿起那張新鈔看,說,嗯,這張確實有故事。然后拿著十元舊鈔對老板娘說,這張99版10元HU冠我收了,半年不用交房租。老板娘也眼睛一亮,立刻說,一年也不行。立刻將舊鈔劈手奪了回來。雷叔拿起十元新鈔說,你這張是新版假鈔,我眼睛好,能辨識,揉皺了也能認得,你是用它來辨別其他假鈔的。老板娘聽了眉頭一皺,雷叔說,頭一天開張就淘換一張99版10元HU冠,別人信,我不信,這是你自己的錢,你想用這錢做標桿引來藏友做交易。不管你以后買賣做多大,哪怕成套的做,我這個房東都不希望你把收藏品帶入小街正常的生活經濟秩序中,給小街再次帶來風波,淘換歸淘換,秩序歸秩序。今天的事,我聽街坊們講,摸了個大概似懂非懂,現在全懂了,恭喜開張。

雷叔微信接到收賬后離開了,老板娘對兩個背包客說,這下更糟了,這張新鈔成假的了,沒故事也不能交給你們。背包客甲說,小倩,那錢不是我們掉的,是你掉的。小倩說,老板,已經吃了冰激凌了,十塊錢我不要了。老板娘說,假鈔是早上買三支奶油冰棍小男孩的嗎?小梅說,故意揉皺,又說自己那張是新的。背包客乙起身說,老板,把假鈔給我吧,萬一你不小心找給顧客,麻煩就大了,一個買冰棍的小孩子,心應該沒那么黑,是受了大人蒙騙。那張假鈔給我吧,我交還銀行。然后收了老板娘遞來的假鈔,不提老板娘欠的十五元的事情,帶著背包客甲匆匆走出了店門。這時候老板娘松了口氣,這才覺得鞋跟有些硌腳,抬腳一看,鞋跟處粘著一塊口香糖,讓腳掌下又黏住了一張折疊的十元鈔票,正好被腳面遮住,就撕扯下來,小倩發瘋似的喊,沒錯,是我丟的錢,我當時正尋思呢,兩個背包客一進門,就發生了我和背包客爭錢的一幕,沒想到竟被老板踩在了腳下。小梅也把一張錢掏出來,說,小倩的錢現在找到了,想必我這里是背包客丟的十元錢。當時一張十元錢突然出現在我腳下,我正納悶要低頭撿,正好小倩因為看見地上掉落了十元錢和背包客理論起來,老板呵斥,說小倩賺小便宜,我想幫小倩,可當時的情形沒法把錢拿出來,這就顯得小倩太錙銖必較了,也給我們店的形象帶來不好的影響。我就把背包客的十元錢踩在了腳下,我真是蠢,老板,交給你吧。老板娘劈手接過十元,說,你別踩那一腳,今天大家都過關了。小倩忽然說,那張掉落的假鈔就是兩個背包客的,皺巴巴的,坐了一下午,為的就是看這戲往怎樣一個結局發展,終于把錢取走了,若不是雷叔來亂說一通,點出假鈔,恐怕兩人坐到關門,明天還會借故來,因為錢沒花掉。小梅不寒而栗,望著老板娘手里剛接過的十元,說,老板,咱們今天一共撿了兩張假鈔,還好生意上沒有損失,真有些黑色幽默啊。小倩說,故意掉兩張十元的,我們若幫他們撿起來,他們買東西時,我們會順向思維的收下這兩張十元錢,幸虧老板一聲呵斥把事情止住了。老板娘說,錢是一個背包客從手里扔到地上的,我看見了,覺得事情蹊蹺,所以呵斥小倩。我也知道今天店里會和往常一樣來不少臨街的朋友,想借助朋友之手看這事情怎樣發展,也想知道謎底,沒想到兩個背包客竟坐到最后一刻,心理素質真穩定。老板娘看著大街上路人游逛的身影,看了看表,日近黃昏,比平時關店門早了半個小時,伸手拿起99版舊鈔,對小梅說,小梅,別愣著了,病房還認得?幫我還錢去。

駱峰不講了,因為一瓶紅酒的三分之二都被虞男聽著故事喝光了,已經趴在吧臺上淺淺睡去。酒保笑著說,這回虞男真的丟錢了。駱峰笑著把獎金拾起來,南洋和湯澈醒了,看著睡下的虞男,怎么也喚不醒,說,我們贏了?駱峰把錢還給二人,說,贏了,我去旁邊沙發迷瞪一會,打烊了叫我。酒保說,一個人再好的酒量也經不起車輪戰,一不小心,嘬著故事就把酒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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