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屋內,登上三樓的是一對父女,并不是小陸和他的女兒,這位父親為女兒正翻找著有趣的童話書,南洋松一口氣。南洋抽出那張明信片,在明信片背面寫道:好的,這個扮演海員父親寫信的工作,將由我和我的三個好朋友共同完成,我們會每周來一趟書屋,祝平安!南洋將明信片又塞回了那頁書中,和駱峰離開了書屋,來到了街一側的廣場上,給虞男和湯澈發了手機定位。
南洋和駱峰看到廣場上飛翔的鴿子,對駱峰說,你知道嗎,在我心里有一段關于鴿子的故事,駱峰側耳傾聽,南洋講道,小美沒事的時候喜歡去公園閑逛,又是一個星期天,公園人來人往。小美找了一個靠著一棵柳樹的長椅坐下休息,聞著新鮮的空氣,明媚的陽光下,養鴿人哨子一響,鴿子劃出扇形的銀白色圓弧,從空中落到地上,啄起了地上的飼料,伴隨一陣翅膀忽閃聲音,又一片鴿子飛往天空。小美看著起舞的鴿子,走到養鴿人身邊,養鴿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穿著工裝,帶著草帽,小美好奇的問,阿姨,你是怎么讓鴿子聽話的呢?養鴿人撒著飼料,說,訓鴿人都要掌握的,用手掌側面輕撫鴿子胸腹,靠的是食指,并頂托鴿腹,順勢使鴿子雙爪抓住訓鴿人掌側的食指上,逐漸訓練,讓鴿子逐漸習慣站在訓鴿人手上,成功了就獎食。小美說,哨子對鴿子有用嗎。養鴿人說,喂食時,給它們哨音,它們習慣聽到你的聲音,會飛過來的,其他固定聲音也可以,但吸引它們的還是罐裝的飼料。小美說,真有趣,能和鴿子每天相處。養鴿人說,不少游客都有你這樣的問題,逛公園的情侶也愛問呢。小美說,我知道提高鴿子歸巢速度的“寡居法”。養鴿人說,是么,你回原來的椅子上坐著,看一會,自然就看清這鴿子被我喚來喚去的規律了。來看我訓鴿子的人很多,有的差不多領會這門訣竅了。
小美回到長椅上坐著,鴿子在哨聲中歸來、離去,似乎是鳥類經過一年年的春冬季的遷徙。小美攤開手里的一本書,認真的看起來。背著陽光走過來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小美頓時覺得陽光被遮住了,小男孩的聲音將小美從書里遨游的狀態中喚醒。小美聽見一句,姐姐,我能坐在這里嗎?小美沒有抬頭,說一句,坐吧。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學生坐下了,也攤開了手里的書,看了起來。一陣鴿群發出的“沙沙”聲傳來,小美抬頭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問男孩,這是鴿子聚集的地方,多美,你聽見什么了嗎?男孩搖頭,說,我什么也沒聽見。小美問,你叫什么?男孩說,我叫小志。小美說,小志,我叫小美。感受自然,心態要平靜,像姐姐一樣,鴿群飛起來會發出“沙沙”聲的。男孩看著小美,說,是怎樣的“沙沙”聲呢,是簸箕揚谷物發出的“沙沙”聲,還是收音機信號不好發出的“沙沙”聲,還是得了咽喉炎說不出話發出的“沙沙”聲呢。小美說,你說的那幾種“沙沙”聲,我能感受到,但是在耳邊一時靠記憶想不起來它們的區別,如今最讓我陶醉的是鴿群發出的“沙沙”聲。小志抬眼一看,只有養鴿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又抬頭望天,天上飛起的鴿子組成了一個不規則三角形,很快散開,如點點白色百合花隨風點綴在藍天中。很快,鴿子旋起一個舞姿,落入了地面,圍在養鴿人身邊,小志用手一指,說,姐姐,鴿群在養鴿人身邊。小美看著書說,一定有許多游客,不少鴿子都不敢落地,落在了鴿棚上。小志點點頭,小美說,養鴿人想必是站在了鴿棚后面,伺候著鴿子,你可以過去問問鴿子的一些問題,她會高興解答的。小志說,可是,我并不喜歡鴿子。小美無奈聳聳肩,微風襲來,一只手拿起發卡,歸攏一下長發。
小美見小志看一本書看的入神,問小志,是小說嗎?小志點點頭,拿起封皮給小美看,是《追風箏的人》。小志說,一個富家少爺和家中仆人關于風箏的故事。小美說,一定是寫人性的背叛與救贖。小志點點頭,說,我多想有一只風箏,能和其他人的風箏比賽,用風箏上的玻璃線打架。小美說,成為眾人矚目的王者,被人欣賞稱贊。小志又點頭。鴿群起舞,又發出了“沙沙”聲,小美說,小志,合上書,聽,是鴿群發出的“沙沙”聲。小志仍舊埋頭在故事的海洋里,說,我只感覺到微風拂面,能聽到風聲。如果我有一個風箏,會飛的像小說里那樣精彩嗎?很快“沙沙”聲結束了,小美說,小志,來公園是開闊心胸的,應該接觸在室內接觸不到的事物,比如聽鴿子群發出的“沙沙”聲。小志說,小說也是在家里被禁止讀的,我只有藏到公園一個角落,每個星期只有一天時間,瑣碎的將它讀完。小美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鴿群再次飛起,又發出了“沙沙”聲,小美晃動小志的胳膊,說,醒醒,快聽吧。小志說,我可不是小說里的仆人哈桑,要聽命于主人阿米爾,為主人拾取墜落在城市一角的風箏,冒盡危險換來的是什么呢,冷漠的嘲笑與背叛。好朋友尚且如此,何況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小美不再搭話,又聽見鴿群的“沙沙”聲,小美沉默了。男孩獨自看了一會書,說,你怎么不說鴿群的“沙沙”聲了呢?小美說,小志,小說看完了嗎?小志說,還有三分之一。小美說,這本書我看過故事簡介,作者胡賽尼偶然看到一篇關于塔利班禁止市民放風箏的報道,而放風箏是胡賽尼小時候在喀布爾最喜歡的活動。他一時興起,寫了一個小故事,并在2001年將它最終擴展成為一部小說《追風箏的人》。小志認真聽著,說,這部小說的結尾是什么呢?小美說,作者喜歡放風箏,所以被生活觸動,才有了這個凄美的小說。小志如果愛上了鴿群,也可以寫一個關于鴿群的小說,不會比風箏題材的小說遜色的,小志要懂得挖掘生活素材,老看別人書里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呢?要學會觀察生活,小志如果能和姐姐聽一下鴿群發出的“沙沙”聲,便是融入生活,感受生活了,鴿子也會飛,不比風箏差的。小志說,我沒有阻撓你聽鴿群發出的“沙沙”聲啊。小美說,這里就我們兩個人,你卻說什么也聽不見,只關心自己手里的小說,這是貶低他人存在的價值,不禮貌的。小志說,我確實只想快點看到后面的結尾部分。小美說,小說里的風箏姐姐也看不見,依然覺得它飛到很高,姿勢優美,想和小志探討。小志說,可是我的心里裝著一架風箏在飄著,沒有心思去欣賞這里的“沙沙”聲。小美說,故事的后面,哈桑夫婦被塔利班分子殺害,留下的兒子索拉博住進了孤兒院,索拉博無人照看,成為一名舞童,重蹈父親的舊路,因為對宿命的懼怕,割腕自殺,被父親的曾經的主人,小說里放風箏的少爺阿米爾救下,在美國九一一事件之后的一個周末,在一個公園里,索拉博終于因為追風箏對阿米爾微笑。小志說,也是在公園里,像我們一樣。姐姐,我們身邊能發生小說里那樣精彩跌宕的故事嗎?小美說,能啊,就在此刻,我就像索拉博,渴望被人搭救,小志,你應該飛起心中的風箏讓我看看。
小志看著鴿群不說話,后來指了指天上的鴿群說,“沙沙”聲便是姐姐心中不斷升起的風箏吧。小美說,這本小說是一個小故事,一個很小的故事,它也需要飛,我之所以劇透,因為你只看到一半,心中被主仆二人的背叛所觸動,所以心性受到影響,小小年紀很容易受蠱惑,懷疑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我把救贖的結尾部分補完,小志能從頹喪的心態中蹦出來,和姐姐一起觀察鴿群,聽“沙沙”聲,小說已經在你心中飛起來了,小志感覺到了嗎?小志點點頭,小美說,那就專心聽鴿群的“沙沙”聲。又一陣鴿子飛起,響起了“沙沙”聲,小志托著腦袋思考,說,阿塞夫怎么樣了,那個戴不銹鋼拳套的壞男孩。小美像是聽著“沙沙”聲,享受的說,在蘇聯人扶植政權的監獄中受盡折磨之后加入塔利班,和蘇軍作戰,成了一個頭目。鴿子落地,在地上啄食,小志問,然后呢?小美看著鴿群說,阿塞夫毒打毫無搏擊經驗的阿米爾時,索拉博用形影不離的彈弓打瞎了他的左眼。小志說,阿米爾是為了救索拉博被毒打嗎?小美點點頭。小志說,原來救贖可以拖這么久。小美感慨的說,是啊,從對父親哈桑的背叛,到對哈桑兒子索拉博的救贖。小志說,故事一開始,哈桑就要用彈弓打瞎阿塞夫的左眼,父親用盡一生沒做到的事情,兒子一登場就做到了。小美說,這本小說里的故事年份跨度大,不像這鴿群,每隔幾分鐘就能飛起一片。小志,注意聽“沙沙”聲,又要來了。小志歪著腦袋說,前蘇聯為什么要入侵阿富汗呢?小美說,阿富汗人民勝利了,小志,聽鴿子吧。
又一片鴿子飛起,小美說,小志,注意聽。隔了一會,鴿子落地,小美說,聽到了嗎,“沙沙、沙沙”!有趣。小志說,我在BJ呆了幾年,從童年到現在,今天我是回老家轉一轉,還要回去,你知道BJ的鴿子聲嗎?小美搖頭,小志說,鴿子哨,是養鴿子的人們專門用來綁在鴿子身上的一種發出聲響的小東西。每當鴿子飛起來的時候,帶著鴿子哨的鴿子就會發出類似風吹空穴一般的聲音,在空中不停地鳴響。小美說,和這個鴿子發出的“沙沙”聲一樣嗎?小志搖頭,接著說,說起鴿子哨,那就是一種玩,天上飛著鴿子,而養鴿子的人仰著脖子看著自己的鴿子飛,還要用耳朵聽到鴿子哨的聲音,就像你剛剛的狀態一樣。小美看著鴿群,等著鴿群再次飛升。小志說,聽爺爺講,尤其是七八十年代的BJ,十分流行養鴿子。那個時候養鴿子的人除了養著玩,根本沒有把信鴿放飛進行打比賽的想法。所以,養鴿子就是養著玩,而且還得玩出花活來,比如說給鴿子帶上哨,鴿子一飛還有聲音,感覺心情可好了。小美點點頭,細細品味話里的滋味,羨慕起BJ人手中那一片片的鴿子來。小志說,現如今,養鴿子的人很少了,而且純為了玩而養鴿子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加上近些年,由于在BJ舉行閱兵式,也發布通告,禁止BJ天空放飛鴿子等一些條例,都是限制養鴿子的行為。BJ的今天,純粹養鴿子玩的人真的屈指可數,所以也就很難聽到BJ的上空有鴿子哨的飛鳴聲音了。小美說,小志對BJ玩鴿子的歷史這么了解,一定是行家,不知道BJ人手里的鴿子,和這邊公園的鴿子飛上天后,是否發出同樣的“沙沙”聲。小志仍舊搖頭,說,我自小雖然在BJ長大,但從沒聽過鴿群的鴿子哨是怎樣一種聲音,所以,你說的“沙沙”聲,我無從辨別,就像你對一個普通人形容蝙蝠發出的超聲波的特點,他不是塞住耳朵不聽,而是根本聽不明白。你對我講“沙沙”聲,究竟什么才符合“沙沙”聲呢,我分辨不出。小美指著鴿群說,聽,又飛起來了,在空中不停地鳴響,這就是“沙沙”聲,一會兒養鴿人會不會變出鴿子哨呢?小志說,我說了,我聽不見的,一切都是徒勞,“鴿子哨”這個物件還是我告訴你的,你這么確定你能準確的捕捉到鴿子哨的聲音嗎?老BJ都聽不到了,何況這小公園。小美一時無語,盯著天上的鴿子發呆。
成群白鴿“沙沙”的響,一個人享受這時光實在無味,想著小志無法感受這美妙的旋律,小美心中焦慮。突然問小志,小志,你見過鴿子哨嗎?小志仰起頭,點點腦袋,說,我爺爺就會做鴿子哨,以哨的多少大小區分,有二筒、三聯、五聯、七星、九星、十一星、十三眼、三排、五排、眾星捧月、瀛洲學士、子母鈴等名目。一般鴿子只能戴二筒、三聯等小型鴿子哨。有的鴿子哨上火繪或雕刻各種花紋圖案和文字,有的還把鴿子哨作成動物的頭等形狀。小美聽了點點頭說,養鴿人這里肯定有鴿子哨,我們走過去看看,別說你是BJ來的行家啊。小志把書放在長椅上,跟著小美到了鴿棚,身邊落滿鴿子。養鴿人正在掃鴿棚,見到小美笑笑,說,鴿子吵著你了?小美搖頭說,不,阿姨,我想看看鴿子身上的鴿子哨。養鴿人說,鴿子哨啊,平時不系在它們身上的,只有在貴賓參觀公園的時候才系上,發出動聽的旋律。小美問,為什么呢?養鴿人說,像十三太保這些大型鴿子哨,只有體格健壯的鴿子才能戴得動。小志說,訓鴿人不一樣。老BJ的頑主,會把訓好的鴿子放到天上去飛,每天早晚的時候,主人會把鴿子趕上天上去圍著自己屋子繞,越飛越高的名為打盤。養鴿人說,咱們的鴿子是觀賞性大于游戲性。小美說,阿姨,我能看下鴿子哨嗎?養鴿人從鴿棚里的方形抽屜里拿出一個鴿子哨,小志湊上去,看了看說,這是十三眼,也叫十三太保,是用一個小葫蘆連接一個大筒,前邊加一個小哨,兩邊各加五個小哨,大小共十三哨。小美說,這個要拴在腳上的嗎?養鴿人說,不,拴在羽毛上。養鴿人撿起一只體型肥碩的鴿子,固定在掌中,數清尾部羽毛的數量,用針線,從鴿子尾羽根部穿過去,再將鴿子尾羽中間的四根羽毛捆綁在一起。把鴿子哨從羽毛內部穿過,纏繞鐵絲并固定鴿子哨。養鴿人說,鴿子哨一定要固定在羽毛中間。然后撒開手,鴿子帶著鴿子哨飛向天際,和鴿群一起盤旋回轉,伴隨著“沙沙”聲,鴿子哨的哨口受風角度不一,哨音也強弱輕重有別,尤其是鴿子向左向右輪番回旋的時候,聲響的變化更為明顯、悅耳。鴿子偶爾自高而降,一落千丈,會突然哨聲齊喑,倏乎哨音又復,哨音停頓處仿佛令人有“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覺。
系著鴿子哨的鴿子落地,其他鴿子也圍上來,一起發出“咕咕”的叫聲。小美和小志往回走,小美說,小志,這美妙的鴿子哨聲,是不是和鴿群發出的“沙沙”聲有所不同?小志說,我更分辨不出,哪個是鴿子哨,哪個是“沙沙”聲。小美說,系著鴿子哨的那只獨自飛舞的鴿子發出的聲音就是鴿子哨聲,一群鴿子發出的聲音就是“沙沙”聲。小志說,可是哪一個是單獨發出的鴿子哨聲,哪個是“沙沙”聲呢?對我來講,都是童年不存在的印象。小美說,分辨它們,沒意義嗎?小志點點頭,說,老BJ天空上劃過的鴿哨聲,消失了。樓越修越高,四合院越來越少,住在樓房里的市民對于鴿哨聲的接受程度僅限于影視作品。就連知名的鴿子哨手藝傳承人,也只會在有媒體來拍攝視頻時給鴿子尾巴上綁上哨子。我爺爺講,曾經的BJ是安靜的,安靜到駱駝從門前走過,坐在后院也能聽到它的鈴鐺聲。
一陣悅耳的呼哨聲穿過,小美對小志講,小志,你要在這里完善你童年沒有的東西,抓住機會,聽見了嗎,鴿子哨聲,它獨自在飛,沒有鴿群的“沙沙”聲混淆。小志豎起耳朵聽了一陣,說,雜音,和汽車喇叭,鼎沸的人聲合在一起,平淡無味,我猜即使現在BJ有鴿子哨聲音,也會被埋沒在沙塵暴中,鴿群也會消失在霧霾里。小美說,我能聽的出,極其悅耳嘛。小志說,我想是我的耳朵從小進入了太多的沙塵,堵住了。小美說,不要灰心,丟掉老城記憶的不是你一個人。小志說,是啊,那干嘛還要讓我傷心。辨別鴿子哨的動靜是我從來沒有的本領,現在卻讓我突然覺察我天生不具備的東西,太殘酷了。小美說,小志,要勇敢面對。你聽,你聽到了嗎,鴿群起來了,發出了“沙沙”聲,我知道了,“沙沙”聲一定是它們翅膀打出的節拍聲。小志說,是嗎,就像海浪有節奏的拍擊著海岸。小美說,小志知道海浪和海岸的關系,那太好了。小志說,當然,我去過北戴河,也去過青島。小美說,那你找一找鴿群和“沙沙”聲的關系,就像海浪拍擊海岸一樣。小志說,一個是眼睛能看到的,可是鴿群飛那么高,它們翅膀的震動頻率如此的快,我感受不到,不像我站在沙灘上,海水沖上來親吻我的腳面。小美說,小志眼睛近視嗎?小志說,有一點,但這不是主要原因,即使拿望遠鏡看,我覺得聲音傳來的時間也要比光線傳來的畫面慢一步。小美說,不用那么精細的測量,許多事情大體感受到就行,地震時候,你何必管墻上有沒有裂縫呢。
小志嘆口氣,說,世間的萬物本來就有一個精細的規律排列,一棵苗長一棵樹。我爺爺做鴿子哨,約5厘米的鋼絲穿過鼻孔,彎成圓圈,每一個鴿子哨鼻孔的口徑都一樣,要有工匠之心。哨鼻嵌夾在尾翎縫隙中,前后又被鴿子的臀尖和棉線擋住,避免了向左右或上下移動,無論鴿子飛翔回旋還是仰鉆俯沖都不會脫落。有一個環節的缺漏,你能聽到美妙的鴿子哨聲音嗎?小美說,鴿子哨聲音是悠揚呼哨的,而“沙沙”聲是有節奏的起伏變化,小志要分清。小志說,你跟我講這些有什么用呢,只要你看到的和大家看到的一樣,就行了,沒人關注你的耳朵里究竟聽到了什么。既然對音律的“宮、商、角、徵、羽”那么細心,去當音樂家好了。小美說,小志,你要聽,你要用心聽的,對萬事萬物要敬仰,要生出崇敬之情。小志不滿的說,你覺得我需要你憐憫嗎?小美說,我們每個人都渴望被包容,被憐憫,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有缺陷,都有永遠失掉的那部分。小志說,大丈夫才不會患得患失,我失掉的那部分就讓它永遠失掉好了。小美說,可是,小志你剛才不是這樣執拗的,你還是想聽一聽鴿子哨的,只是你沒有用心感受,現在卻惱怒了,前后像換了一個人,能告訴姐姐原因嗎?小志說,我以為老家好,才來公園逛逛,試圖找到大城市沒有到靜謐。哪里知道,鴿子哨一響,我用心聽著天空,和BJ這座工業城市發出的雜音是一樣的。小美說,雜音?能再具體說說嗎?小志說,是一種氣氛,充滿了讓人焦慮不安的氣味,日復一日的沒有季節上的變化,節氣仿佛也被它掩蓋了。就像同一個溫度,春天的風和秋天的風給人的氣感是不一樣的。小美說,同一個溫度,春天的風因為剛剛過冬,還帶著東北風的鈍痛感,而秋天離剛剛過去的夏天不遠,依然帶著暖意,這里的節氣沒有被掩蓋,我依然能感覺到。小志說,好吧,我的身體又多出了一個故障。小美說,小志,你要相信姐姐的話,你的身體沒有故障,現在的人心思都不怎么靈敏了,變得浮躁,因為快節奏的生活給心頭蒙上了一層隔絕外界的薄膜,所以整個人的腦子每天也渾渾噩噩,分不清顏色、方向、香臭,失去了剛剛生下來那陣的童真。
小志看飛起的鴿群,在空中發出“沙沙”聲,眼神空洞,一臉的落寞,說,現在的世界,確實不如小時候亮堂,姐姐也是這種感覺嗎?小美點點頭,說,小時候的記憶清晰,現在的記憶模糊,越大越模糊,到老了的那一天,心里會沉甸甸的走不動路,每個人為了一生心里的心事累垮了身體,七八十歲就死掉,凄慘,沒有一個死的舒服,眉開眼笑的。小志說,姐姐認為,人死的時候應該覺得舒服,還要有一絲歸屬感嗎?小美說,人應該是哭著時候來這個世界,死的時候笑著離開。“哭”是因為年紀小,懼怕新世界,不懂事。而笑著離開因為享受過了人間的充實,如美滿的家庭,子孫環繞的天倫之樂,像享用完了一頓盛宴,從采購到加工,再到吃下,每個人都應該是這樣的幸福。小志抬起頭,看著鴿群,說,我不幸福,我從來沒想過要有一頓盛宴。小美說,而如今的人面對未能兌現的承諾,有毒的誘惑,破碎的感情,讓人間的一頓盛宴充滿了辛酸和眼淚,人何必難為自己呢?小志說,我剛剛聽到了火車的汽笛聲。小美說,小志耳朵真好使,這里確實離鐵路橋不遠。小志說,小時候住校,校區離鐵路不遠,每晚睡覺必然聽到一陣汽笛聲,竟然漸漸入了我的印象,所以聽到汽笛就失眠好一會,這些鴿子從未影響過我的心情,和路邊的花草一樣,被風吹拂搖擺起來也無感。凜冽的北風再怎么呼嘯,它沒進入我的感情世界,盡管再冷,風從哪邊刮來的,我也沒心情分辨,因為它不影響我的心情。小美說,那小志認為現在是鴿子影響了你的心情呢,還是姐姐影響了你的心情呢。小志說,倒是姐姐領我見的那個養鴿人影響了我的心情,她手里擺弄的鴿子哨,讓我想起了童年的爺爺,一切都清晰起來。至于鴿子,不是我感情世界里的東西,我為什么要為它分心呢,我來老家是尋根的。小美說,可是,鴿子曾經也是你爺爺生命里的一部分,這鴿群便是鄉愁。小志,聽見了嗎,“莎莎、莎莎”的聲音,多么清脆。小志說,是哪一種聲音呢,是鴿子落地時翅膀撲出的氣流聲嗎?小美說,不,沒那么沉悶,它們飛到天際去了,可能是距離的原因,發出的聲音要透徹一些,像兩面砂紙互相摩擦的聲音。小志說,僅僅是感官刺激嗎?小美聽著聲音說,不,還有心靈上的碰撞。小志說,那是一種什么體會呢。小美說,鴿群飛到天際,如同你聽到的那列火車揚起汽笛聲開進隧道,聲音一時變小被隧道掩蓋,以為它們離你而去,而當鴿群飛回的時候,火車沖出了隧道,那陣熟悉的旋律又回到耳邊,這聲音就是屬于你耳畔的,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和記憶里的旋律又相逢了,就像你每次都希望海浪一次次打在腳面上。小志說,天際竟然像深邃的隧道,真是神奇。打在腳面上的海浪是潮汐規律,受月球的影響,而這鴿群發出的“沙沙”聲,因為它們有了一雙翅膀,是上天孕育給它們的,這“沙沙”聲不光是要靠眼看的,心里察覺到了環境的變化,耳邊才能回蕩附帶的“沙沙”聲,這“沙沙”聲是附帶的。就像古代打仗,兩邊霸主都有了割據一方的想法,才能起殺意,進而爆發戰爭。若只憑一雙空洞的眼睛,和耷拉的耳朵,即使聽到了雷聲,看到了閃電,也是觸動不了一個人的驚恐之意。一場戰爭結束,雷聲閃電才成了兇兆。小美說,小志這么聰明的孩子,怎么能聽不到簡單的“沙沙”聲呢。小志說,我的優思又多了一項,我是個盲人。
鴿子仍舊盤旋飛升,最后仍舊落于地面,圍在養鴿人身邊,小志和小美都盯著養鴿人的方向,似乎要看清什么,白色的光圈背景下,一個黑色的人影肢體搖曳。小志說,姐姐,你觀察鴿群多久了?小美說,自從有了這座公園,有了鴿群,它就塵封在我的記憶里了。我沒有刻意觀察它們,一切還是記憶里的場景,小志有記憶里的場景嗎?小志說,小的時候爸爸領我登八達嶺長城,逛廟會,看風箏,路過王府井,老BJ的故事怎么也講不完。小美說,這座小城也是小志的家,老家好嗎?回來多久了?小志低頭不語,半晌說,除了地標建筑不一樣,小吃不一樣,口音有差別,同屬于北方,人的秉性是差不多的,我倒明白了爺爺的性子為什么是那樣,和這座小城的小美姐姐一樣,愛親近陌生人,和陌生人談論生活中的情趣。小美笑著說,小城的人比較安逸,守護著生活中共同的美麗,即使是外鄉人到了小城,也能清晰感覺到它的包容,它不排外,像水一樣。小志說,這竟像爺爺的性子,家里的客人總是很多,BJ口音的,地方口音的,但給我印象最深的場景還是爺爺做鴿子哨。沒有鴿子群了,他也要做,仿佛是人生中的一個使命,像石磨一定要磨豆漿一樣,爺爺總是讓一雙手變得很靈巧,有使命感。裁、雕、削、刮、磨,每一道工序都伴隨著嘴里發出“噗”的一聲吹氣聲,等到彎下的腰一抬起來,我就知道完成了一道工序,爺爺坐下,我會開心的倚在爺爺的背上。鴿子哨成了爺爺給我展示智慧,精打細磨的一個自制寵物。爺爺去世后,家里還有很多的鴿子哨,許多送給了街坊,我要來老家看一看鴿群,看看讓爺爺的童年為之鼓舞興奮的鴿群。
小美說,小志,現在對鴿群還有神秘感嗎?小志說,鴿群看到了,聽不到你講的“沙沙”聲,和鴿子哨聲,可能是爺爺的鴿子哨做的太多,把所有的鴿群能發出的動靜都收進了鴿子哨中,讓我終身無知無覺,不再戀家,爺爺也不再戀家,鴿子哨便是連接小城和BJ城的血脈,在情緣上隔絕的一個載體。小美說,爺爺年輕的時候,把鴿子哨系在鴿子身上。鴿子哨像個葫蘆,卻有口有眼有鼻,它看到爺爺在BJ的思鄉,吸收了爺爺雕刻木頭時的悄悄話,鴿子哨像個魔壺,隨著鴿子飛上天,發出風過哨子的鳴叫,鴿子帶著它飛到小城里,小城便鮮活起來,小城便成了鴿子哨的棲息地,哨子一響,像叫醒了故鄉的陽春面,讓爺爺先魂牽夢繞,又落葉歸根的地方。
鴿子又飛起一群,小美用手遮擋著陽光,說,小志,即使你聽不見也要用眼睛看,它們的翅膀在撲騰,你可以想象一下,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音,就像你對著一張白紙吹氣。而空氣經過鴿子哨的聲音,就像你對著一個空酒瓶的瓶口吹氣。小志看著飛揚的鴿群,說,確切的講鴿子哨,是嘴對著有孔的笛子吹氣。小美看看小志,說,你感受到了嗎?是不是一切在心里都活了?小志搖頭,說,沒有,一切都是死的,有爺爺的時候,我仿佛能聽到鴿子哨是怎樣一種諧音,許多鴿子連接起來,應該是共鳴,心底發出的激流讓我熟悉的不耐煩。對于鴿子翅膀的聲音,其他的鳥,比如畫眉,麻雀,喜鵲,經常飛進爺爺家的院子,我聽慣了它們翅膀的撲騰聲,甚至給它們喂糧食。可爺爺一走,一切都很陌生了,爺爺帶走了鴿子哨,帶走了飛來的鳥類足跡,因為小院子賣了,鳥兒再也不來了。小美說,它們就在你心中,還能喚醒的,小鳥兒的翅膀比不上鴿群翅膀的“沙沙”聲有力,有傳神的節奏,你看著它們撲騰的翅膀,按照一起一落的節奏,心里一邊數著,一邊打著節拍,“沙沙、沙沙,沙沙”,它會在你心頭響起的。小志說,鴿群們的翅膀太快了,太陽升起來了,刺眼,晃的我都看不清了。小美說,你看,鴿子們不斷朝有太陽光的方向飛行,它們迎光而上,還要保持飛翔的姿勢不掉隊,仍舊一片和諧的扇動翅膀的姿態,小志又不用飛,只是盯著它們,怕什么呢?小志說,我倒想長出一對翅膀,飛翔在天際,看看這座小城,鳥兒真幸福。小美說,看看爺爺的足跡嗎?小志說,其實,爺爺很年輕的時候就到了BJ了,幾乎生活了一輩子。小美說,我說呢,鴿子哨是老BJ的特產,咱們小城以前是沒有這東西的,小志的爺爺卻會做鴿子哨。小志說,那有什么奇怪的,在BJ也能看見故鄉的云,就像鴿群飛的再遠,最后還是挨個落地,圍到養鴿人身邊。
鴿子又飛起一片,小美說,小志,用心感受,又一片鴿子飛起來了,“沙沙沙”。小志閉著眼說,可我還是捉不住它們,是像飛蛾撲火嗎?小美說,飛蛾傻一些,而鴿子們有理想,信任的不是火光,而是陽光釋放的光明,它們確實沖著太陽的方向飛去,卻也不貪戀,有自己心中的盤算和目標,在空中又拐了幾道彎。小志,人都要有目標,但是也一定要同鴿子一樣,知道左右拐彎,不然就是飛蛾。小志聽了一陣說,我能聽到旁邊有個人走過來,穿著皮鞋,發出“滴答”一樣輕盈如鐘表的節奏聲,但是“沙沙”聲還是感受不到,它們響徹天際,姐姐的心一定很高。姐姐,你在聽我說話嗎?小美說,我也閉上眼睛了,在用心感受,“沙沙”聲一直在我的心底激蕩,它們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剛才和現在,以及以后的全部時間,都充滿了“沙沙”聲,它們此起彼伏,鴿群一直沒有休息,分時間段接連飛起,而我只知道和你說話,卻忘了它們接連起飛的特性,只捕捉了一剎那的“沙沙”聲。整個鴿群發出的扇翅聲響,如同江河一樣的交響樂悠揚,而我只捕捉到了溪流一樣小小的一撇,我剛才幾乎也聽不到“沙沙”聲了,它差點從我的神志中飛走,小志,你也要靜下心來,細細感受。小志靜了一會兒,問,它們落下來了么?小美半晌說,落了,“沙沙”聲沉寂,它們有秩序的一只只落到養鴿人身邊了。然后小美和小志一起睜開眼睛,見鴿群圍著養鴿人,又一群鴿子起飛,小志說,姐姐的心通往天際,到底是怎么捕捉到這神秘的“沙沙”聲呢。小美說,鴿群帶起的“沙沙”聲是一陣陣氣浪,鴿群不斷飛上飛下,我只不過在小河中筑起一道土堤,讓鴿群發出的“沙沙”聲不至于流失太多,跟著繞過這“堤壩”的一股汨汨溪流走,能從氣浪聲的尾部捉住它們,進而感受氣浪聲的全部,用心體會,就是“沙沙”聲。小志說,那道“堤壩”是什么?小美說,這道“堤壩”反而不是筑起來的,是對于外部世界抵御的松弛,而形成的汨汨暖流,要讓它固住,保持住它對于萬千事物的靈性,就像當氣流穿過鴿子哨時,進而發出鳴叫一樣靈敏,用暖流引導出讓你開慧的萬般物象。小志說,“堤壩”就是對世間的厭倦,倦而不殆,只是,我無法掌握這種靈敏。
又一片鴿子飛起,小志說,姐姐不要再提醒了,我能看見它們出發了,正在從樹梢的高度飛往天際間,等待它們的是自由翱翔,姐姐又聽到“沙沙”聲了吧?小美點點頭,閉著眼。小美說,這鴿群全部活動起來了,不間斷的一陣陣飛起落下,小志要像音樂指揮家那樣掌握鴿群翅膀聲的啟奏變化,哪邊是主旋律,哪邊是伴奏,有時兩耳間的感受又是一樣的,我們現在不需要看譜子,就知道哪是高音,哪是低音。鴿群的“沙沙”聲像鍵盤上彈奏的舒緩音樂一樣,沒有高音,如果出現明顯起伏,那是來了另一群鴿子,這時候你的耳朵在辨別這個“沙沙”音的聲部時,心神還沒抬起來,另一個心神就又要重新聽那個鴿群的“沙沙”聲,那么之前的那個心神要提前收起來,用另一半心思把這個“沙沙”音收納耳中。先聽到的鴿群“沙沙”聲,要讓掉后來飛進耳邊的“沙沙”聲,相信前面遠去的“沙沙”聲不會走遠,等它們回來時再次感受那種“沙沙”聲,你能區分出兩群鴿子的差別。小志說,鴿子時起時落,我心里卻不能“筑堤”,心亂如麻。小美閉著眼說,又一群鴿子起飛了。小志說,是啊,在我眼中,是的,它們飛了,是三分鐘前落地的那一伙。小美說,熟悉的那陣翅膀扇動聲,又回到了我心里筑起的堤壩,在心頭縈繞,這氣浪很“尖”,從我的百會穴注入,交際在耳畔,尾部位置發出的響聲很明亮?,F在這一群翅膀扇動靈敏,比起剛才尖銳般的呼嘯聲,要“松”一些。小美又閉眼聽一會,說,這群鴿子應該一直飛,比較疲倦,貪吃了一會,卻沒有偷懶,肚子里有墜食,飛翔高度低,所以我能聽出翅膀的厚度和分量,“沙沙”聲只停留在樹梢之間,不及其他鴿群有盤旋上升姿態發出的若即若離的“沙沙”聲。
小美睜開眼睛,看到漫天飛舞的鴿子,說,小志,“沙沙”聲你真的感受不到么?小志點頭說,是的,我只能羨慕鴿群能飛上飛下,不知它們能否感受到自己翅膀發出的“沙沙”聲。小美說,它們一定是根據“沙沙”聲才不至于掉隊,卻永遠看不見鴿群起飛時的雄姿,也是缺憾,世間都是在每個角度間藏有缺憾的。就像小志聽不到“沙沙”聲,但認得鴿子哨,知道鴿子哨的工作原理。而姐姐能聽到鴿群發出的一切動靜,卻不知道鴿子哨的工作原理,也算心盲。小志說,你的心盲要比我的心盲好受一些。我積年累月形成的一種對鴿子哨這類事物的認知,卻不懂得它的美妙。姐姐卻一開始就捕捉到了,用的是最簡樸自然的心態,“沙沙沙、沙沙沙”,是嗎,姐姐,“沙沙沙、沙沙沙”。小美說,錯了,那是翅膀發出的聲音,不是鴿子哨。小志說,一樣的,對我而言,眼通耳,耳通心,心卻盲,是一樣的。小美說,也許我發音不標準,不是“沙沙沙”的聲音,那是書面用語,應該是“窣窣窣窣”的聲音,小志要在心里想,它們飛起來了,卻沒有發出聲音,世界沒有聲音,一切全由大自然中的你來定。小志說,若沒有大自然的風,翅膀是形不成氣流,拍不出響聲的,我只看見了翅膀,卻忽視了氣流的原因。小美說,對,它不是“沙沙”,也不像砂紙摩擦聲,小志覺得它像什么聲音就是什么聲音。小志,你要凝聚注意力,看著鴿群。小志看著鴿群,說,尾巴上綁著鴿子哨的那只鴿子在吃飼料,雖然這么遠,但我能聽到它“咕咕”的叫聲,這聲音小時候聽過,耳熟能詳,就像多年后我即使聽不見姐姐的聲音,也能從心里面發出一樣。
帶著鴿子哨的鴿子騰空而起,公園里有一個年輕男子練習口技,用拇指和食指彎成一個有缺口的環形手勢,雙指含在嘴中,發出陣陣悠揚的哨聲。隨著鴿子哨發出的聲音此起彼伏,小志把手放在耳朵上,眼神波動,臉部皮膚顫動,閉上眼睛,男子的口哨聲仍舊悠揚起伏,小志努努嘴,對小美說,姐姐,那只帶著哨子的鴿子仍舊在飛嗎?小美說,是的,在飛。小志說,我聽到了,和普通人的口哨聲沒有什么區別,只是稍微刺耳一些,也許是風速的原因,天下的每只鴿子哨發音都不盡相同,這要看手藝人的手藝了。這時候,公園后面面包房的排氣扇轉了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小志說,我聽見了,那道“堤壩”在我心中筑起來來,姐姐,你給了我信念。你講的對,不是砂紙摩擦的聲音,也不是口唇中發出的“沙沙”那樣的字表音,鴿群的翅膀聲是如鼓風機一般的“嗡嗡”聲,現在這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就再也停不下了,因為鴿群一直在飛舞。
養鴿人給帶著哨子的鴿子解下鴿子哨,小志說,姐姐,鴿子哨的聲音停止了,就像大自然囊括的萬物規律一般,有生就有息。練口技的男子走過來,對小志和小美說,你們在聽鴿子哨?我剛才模仿的像不像,有沒有打擾你們?小志說,你的哨音是假的,不是從木質的鴿子哨里發出的,用的是口技,肉感的腔體,我懂的。說完,小志開心的笑起來,面包房的吹風機仍舊發出“嗡嗡”的聲音,鴿群在天上飛舞。小美拉著小志回到了長椅上坐著,小美翻開了書,小志說,這回,我可以安心的回BJ了,這些天爺爺的音容笑貌一直浮現在我腦海里,一聽見鴿子哨全好了,何況姐姐教會了我用心靈“筑堤壩”來感受鴿群的扇翅聲。姐姐,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因為用藥不謹慎,導致神經性的聽力下降,從小到大求醫問藥,BJ的醫生說,我現在正往康復期邁進了,沒想到一回到故鄉,就聽到了陪伴爺爺兒時的鴿群聲。小美說,小志,等你耳朵慢慢好了以后,聽到的鴿子哨一定比這次還要精彩豐富,扇動翅膀的聲音也不是一味的“嗡嗡”聲,像吹風機一般。小志說,那時候,我會用心感受大自然。姐姐,你看的什么書。小美說,小志,對生活要有勇氣,姐姐去年出了一場車禍,顱腦受損,聽力視力都下降,視力只有B2的程度,就是弱視,恐怕還要向不好的方向發展,姐姐手里的是一本盲文書,我能靠雙手摸出來。至于聽力嘛,小志在我耳邊講話我還是能聽到的,不過不要講悄悄話,會掩蓋響徹在我心頭的“沙沙”聲的。小志看著公園里飛舞的鴿子,對小美說,姐姐,你知道嗎,我們面前的兩只鴿子逃脫了養鴿人的哨聲,不飛了,在講悄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