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書房
- (英)依列娜·法吉恩
- 10843字
- 2022-12-29 14:45:53
國王的女兒要月亮
一天夜里,國王的女兒看著窗外,想要月亮。她伸手去夠,夠不著。
于是她爬到頂樓,站在一張椅子上,推開天窗,來到了宮殿的頂上。然而她還是夠不著月亮。
她爬上最高的煙囪,貼在煙囪的通風帽上,還是夠不著。她便哭了起來。
一只蝙蝠飛過,停下來問道:“公主,你為什么哭呢?”
“我想要月亮,”她說,“可是夠不著。”
“我也夠不著,”蝙蝠說,“就算我能夠著,也沒力氣把它從天上拽下來。我會把你的愿望告訴黑夜,也許她能把月亮拿下來給你。”
蝙蝠飛過去告訴黑夜。國王的女兒繼續貼在煙囪的通風帽上,看著月亮,因為得不到它而哭泣。天亮了,月亮消失在天空,一只燕子在屋檐下的窩里醒來,她也問道:“公主,你為什么哭呢?”
“我想要月亮。”她說。
“我更喜歡太陽,”燕子說,“不過我為你感到難過,我去告訴白天吧,也許他能幫助你實現心愿。”燕子說完就飛去告訴白天了。

王宮里已是一片騷亂,因為保姆走進公主的房間,發現床上沒人。
她立刻沖到國王的寢室,把門拍得山響,喊道:“醒醒,醒醒,陛下!有人把公主偷走啦!”
國王趕緊起床,頭上的睡帽歪到一邊,他從鑰匙孔里大聲問:“是誰偷走的?”
“擦銀器的男孩。”保姆說,“就在上星期還丟了一只盤子呢。他能偷盤子,肯定也會偷公主。沒錯,如果您問我的話,就是他。”
“我確實要問你。”國王說,“那么,就讓這個男孩蹲監獄去吧。”
保姆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兵營,叫上校逮捕擦銀器的男孩,因為他偷走了國王的女兒。上校佩上寶劍,拿起馬刺,戴上肩章和獎章,讓每個士兵放假一星期,回家跟母親告別。
“我們要在四月一日實行逮捕。”上校說。然后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開始制訂行動計劃。
保姆回到王宮,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國王,國王滿意地搓著雙手。
“男孩的事就這么辦,”他說,“在逮捕他之前,千萬不要讓他得到風聲。現在我們必須想辦法尋找公主的下落。”
國王派人把探長叫來,把事情告訴了他。探長立刻露出一副聰明樣,說:“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尋找一些線索,采集一些指紋。”
“誰的指紋?”國王問道。
“所有人的。”探長說。
“我的也要嗎?”國王問。
“陛下,您是整個王國的第一紳士。”探長說,“我們自然應該從您開始。”
國王似乎很滿意,伸出了他的兩個大拇指;但是探長在開始采集指紋之前,派人叫來了他手下的所有偵探,吩咐他們在全城尋找線索。“一定要把你們自己偽裝起來。”他說。
副探長撓著自己的下巴說:“對不起,探長,在上一個春季大掃除的時候,我發現那些偽裝用具都長了蛀蟲,就把它們賣給收廢品的人了。”
“那就趕緊從化裝師那兒再訂購一些,”探長說,“告訴他越快越好。”
“我們可以自己挑選偽裝用具嗎?”副探長問。
“可以,只要你們喜歡,但必須每個人都不一樣。”探長說。于是那些偵探,不多不少整整一千個,便都回家去琢磨自己偽裝成什么跟別人不一樣的形象。這可是頗費腦筋的事,比如有三個偵探想偽裝成盜賊,五個想偽裝成泰迪熊。
與此同時,探長準備了一盤子黑乎乎的東西,國王正要把兩個大拇指放在上面摁一摁,廚娘走過來提出辭職。
“為什么?”國王問。
“因為我想盡了各種辦法,廚房的火都生不起來,”廚娘說,“如果廚房的火生不起來,我就不留在這兒了。”
“火為什么生不起來?”國王問。
“煙道里進了水。”廚娘說,“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我用拖把拖啊拖,可是一點兒不管用,它反而流得更快了。沒有火,誰也做不成飯,所以我告辭了。”
“什么時候?”國王問。
“現在。”廚娘說。
“你必須先把指紋留下。”國王說。
“疼嗎?”廚娘問道。
“一點都不疼,”國王說,“很有意思。”
廚娘被取了指紋后,便去收拾她的行李了。城里其他的廚娘聽說國王的廚娘辭職,也都紛紛辭職;因為國王家里不管發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公爵家、伯爵家、男爵家、市長家和約翰·詹金森夫婦家效仿的榜樣。
帶來的后果便是……
后果太多,沒法在一章里面講完。如果你想知道詳情,必須接著讀下一章。
蝙蝠飛去尋找黑夜,要告訴她國王的女兒為得不到月亮而哭泣。黑夜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雖然她的影子無處不在。最后,蝙蝠終于發現黑夜正在一片樹林里漫步,查看是否一切安好。如果一朵花還醒著,黑夜碰碰她的眼睛,那眼睛就閉上了。如果一棵樹睡得不安穩,黑夜就輕輕哄他,讓他安靜下來。如果一只鷦鷯(jiāo liáo)在窩里吱吱亂叫,黑夜就輕撫她的羽毛,直到她再次進入夢鄉。但是看到貓頭鷹在空心樹干里昏昏欲睡,或者飛蛾緊貼在樹葉底下,她會叫醒他們,讓他們飛起來。當那只蝙蝠落在她的手上時,黑夜問道:“噢,孩子,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是來告訴你,國王的女兒想要月亮。”
“她要也是白要。”黑夜說,“我不能把月亮讓給她。回去把這話告訴她吧。”
“但是,母親,她正在為這件事哭泣呢。”
“呸!”黑夜說,“如果夜里嬰兒一哭我們就滿足他們的所有要求,做媽媽的可就不得安寧了。你告訴我一個靠得住的理由,我憑什么把她哭著要的那個東西給她。”
蝙蝠拼命尋思一個靠得住的理由,最后說道:“因為她有灰色的眼睛,黑色的頭發,還有白色的臉蛋。”
“傻瓜,這有什么用呢?”黑夜說,“走吧走吧,我很忙。”
黑夜把蝙蝠從她的手上抖落,便繼續在樹林里漫步,蝙蝠把自己倒掛在一根樹枝上,生著悶氣。
一只貓頭鷹突然從樹洞里伸出腦袋,問道:“你剛才說灰色的眼睛?”
“是啊,”蝙蝠說,“灰得像黃昏一樣。”
一只老鼠從地縫里探出鼻子,問道:“你剛才說黑色的頭發?”
“是啊,”蝙蝠說,“黑得像影子一樣。”
一只飛蛾從葉子后面探頭問道:“你剛才說白色的臉蛋?”
“是啊,”蝙蝠說,“白得像星光一樣。”
貓頭鷹說:“她是我們的一員,我們必須跟她站在一邊。既然她想要月亮,就應該得到月亮。黑夜是錯的。”
“黑夜是錯的!”飛蛾跟著說道。
一陣微風吹過,捕捉到這些聲音,把它們帶到了世界各地。風爬上山峰,飄下河谷,小聲傳播:“黑夜是錯的!黑夜是錯的!黑夜是錯的!”黑夜的所有孩子都出來傾聽,貓頭鷹和狐貍,歐夜鷹和夜鶯,各種老鼠、蝙蝠和飛蛾,還有在房頂上覓食的貓。風把這句話說了三遍,他們便也開始說了起來。
“黑夜是錯的!”狐貍叫道。
“黑夜是錯的!”歐夜鷹嘎嘎地說。
“你聽到消息了嗎?”一只老鼠吱吱地對一只飛蛾說,“黑夜是錯的!”
“是的,她錯了,”飛蛾同意道,“我一直是這么說的。”
夜鶯用顫音把這句話說得很響,拖著長腔,聲音傳到了星星耳朵里,他們立刻齊聲大喊:“黑夜是錯的!”
“你們在說什么?”月亮在天空中問道。
“我們說了一遍又一遍,”夜晚的星星說,“黑夜是錯的。我們會一直一直沒完沒了地說。”
“你們是對的,”月亮說,“我以前一直都不愿意提。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黑夜了,毫無疑問,黑夜完全錯了。”
沒有人停下來問問黑夜錯在哪里,反正大家都在這么說。離天亮還早著呢,黑夜的孩子們就已積攢起了對母親的憤怒,決定造她的反。
“首先,必須采取聯合行動。”月亮說,“一只飛蛾在這里抗議幾句,一只貓在那兒亂叫幾聲,根本沒用。如果我們真的打算行動,一定要聯合起來。在某個特定的時刻,我們必須萬眾一心,同時拒絕繼續支持黑夜。”
“對,我們必須行動,必須罷工,必須拒絕支持黑夜!”蝙蝠和貓、飛蛾和貓頭鷹、星星和夜鶯異口同聲地喊道。
“噓!”月亮說,“別讓她聽見。我們暫時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到四月一日,計劃制訂好了,我們就干脆徹底向黑夜證明她是錯的。”
在黑夜的孩子們達成共識的幾個小時之后,燕子飛去告訴白天,國王的女兒正為得不到月亮而哭泣。燕子看見白天剛從海里走出來,在沙灘上擦干他那雙金色的腳。
“起得跟云雀一樣早啊,燕子!”他說,“你為何這么早就出門了?”
“因為,”燕子說,“國王的女兒哭著要月亮呢。”
“哦,這可不關我的事,”白天說,“我也看不出跟你有什么關系。”
“跟我沒關系?跟我沒關系?”燕子憤怒地吱吱叫道。他拼命地想這事跟他有什么關系,然后說:“哎呀,父親,你怎么能說跟我沒關系!國王的女兒長著藍色的眼睛,金色的頭發,粉紅色的臉蛋。”
“那她應有盡有,完全可以不需要月亮。”白天說,“怎么!你難道希望我為了擦干國王女兒的眼淚,跟我的妹妹黑夜鬧翻嗎?去干你的正經事吧,吱吱叫的鳥,我還有事情要做呢。”他大步一跨,從海灘跨到了田野里,將所經之處的草地鍍成了金色。
一條魚從礁石間的水洼里探出了鼻子。
“她有藍色的眼睛?”
“藍得像天空一樣!”燕子說。
一朵雛菊從懸崖邊歪過身子問道:“還有金色的頭發?”
“金得像陽光一樣。”燕子說。
一只海鷗在空中停下來問道:“還有粉紅色的臉蛋?”
“粉嘟嘟的像晨曦一樣。”燕子說。
海鷗順著風勢滑下來,尖聲叫道:“那她就是我們的一員,如果她想得到月亮,就必須讓她得到。白天不肯幫她得到月亮,那就打倒白天!”
“打倒白天!”雛菊大叫。
“打倒白天!”魚兒喘著氣喊道。
在沙灘上跑前跑后的小浪花聽見了這句話,流回大海時低語道:“打倒白天!打倒白天!打倒白天!”
大浪捕捉到了這句話,就像捕捉到一首合唱的歌曲,他們也開始大聲嚷嚷:“打倒白天!”他們涌起很高的浪頭,又嘩啦一聲摔成浪花;不一會兒,整個大海都回響著這句話,潮汐把它沖向地球上的每一片海灘。“打倒白天!”每個海浪都在拍岸時這樣大喊。五大洲的所有動物聽到了,又用他們自己的方式隨聲附和:美國的模仿鳥打著呼哨說,非洲的大象吹著喇叭說,亞洲的連帽眼鏡蛇喊叫著說,澳大利亞的驢怪叫著說,歐洲的所有云雀對著太陽用顫音唱著說。
“你們唱的是什么?”太陽問他特別寵愛的云雀們。
“打倒白天!打倒白天!我們唱的是,打倒白天!”
“當然當然,”太陽說,“打倒白天,說做就做!為什么以前沒有這么想過呢?”
太陽的話剛一出口,光的所有孩子都開始納悶為什么以前從未這樣想過,并開始考慮如何采取行動。
“交給我吧。”太陽說,“每個人都必須做貢獻,但是所有的事情必須大家一起完成。我本人會制訂一個有效的行動計劃,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自己的任務。做好準備,等待四月一日的到來;那個時候,必須牢記的是我們達成了一致的觀點:打倒白天!”
“打倒白天!”大家一起喊道。魚、鳥、蟲、獸,花、草、樹、木,以及石頭和水,“打倒白天!”
所有的人都非常堅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偵探們一拿到偽裝用具,就散布到城里的各個地方去搜尋可能找到公主的線索。有的在大馬路上找;有的在曲里拐彎的小胡同里找;有的搜索公園;有的搜索貧民窟。他們不管去哪兒,都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蛛絲馬跡,然后便立刻沖到王宮去向國王報告。比如,偵探甲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公園管理員,在第一個小時就發現了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在樹下的草叢里打呼嚕。
“那是個可疑的人!”偵探甲想,“從他臉上就能看出來!”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測,他俯身對著打呼嚕的流浪漢的耳朵喊道:“國王的女兒在哪兒?”
流浪漢微微睜開一只眼睛,喃喃地說:“先往右走,然后往左走了。”便又接著打呼嚕。偵探甲用他最快的速度追過去,先往右拐,再往左拐,來到一個名叫豬頭的酒館。酒館的吧臺那兒有十九個水手,瘦老板和胖老板娘正在招待他們。偵探甲從人群中擠上前,要了一杯啤酒做幌子。喝完那杯啤酒之后,他不再掩飾了,用一只手抓住老板,另一只手抓住老板娘,問道:“國王的女兒在哪兒?”“我們怎么知道?”老板反問,“不管她在哪里,反正不在這里。”“啊,你在否認是不是!”偵探甲喊道。“把手拿開,小伙子!”老板娘說著,把她的手腕掙脫開去。“啊,你還敢掙扎是不是!”偵探甲大喊。然后他敞開大衣,顯示出自己的身份,逮捕了他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把那十九個水手也逮了起來,命令他們跟著他去王宮。在路上,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去公園里逮捕了那個流浪漢。然后帶著這些人一起去見國王。
“他們是誰?”國王問。
“都是些可疑的人,陛下。”偵探甲說,“這個人,”他指著流浪漢,“說您的女兒在他們的酒館里,”他又指向酒館老板和老板娘,“他們倆說這個人說得不對,”他又指向流浪漢,“他們之間肯定有人在說謊。”
“噢,真是遺憾!”國王說,“那么這些人又是誰呢?”國王看著那十九個水手。
“他們當時都在酒吧里,”偵探說,“說不定是同謀呢。我認為最好謹慎行事。”
“你干得很出色,”國王說,“應當得到提拔。把這些嫌疑犯統統關進監獄;如果到四月一號他們還不能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就把他們處死。”
做完了這些事,國王就要提拔了偵探甲。他話還沒說完,偽裝成顧客的偵探乙進來了,后面跟著一個服裝商、四十三個女店員、一個保姆,還有一個躺在小童車里的嬰兒。
“他們是誰?”國王問。
“都是嫌疑人,陛下。”偵探乙說,“我注意到這輛小童車停在這個服裝商的店門口有半個小時,嬰兒用一種非常可疑的方式在哭,卻不肯告訴我是怎么回事。于是我進了商店,看見店員在柜臺邊用一根一米長的什么東西擺弄這個保姆。‘那是什么?’我問保姆。‘別多管閑事。’她對我說。‘這就是我的事。’我回答,把那東西搶了過來,就是這個。”偵探乙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根藍色的皮尺。
“這是做什么用的?”國王問。
“啊,我正是這么問她的,陛下!她說我沒禮貌,不肯告訴我。她不坦白,我當然要逮捕她,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還逮捕了當時店里的所有人,加上那個嬰兒。”
“你做得很好,”國王微笑著說,“除非他們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都在四月一日砍頭。”之后他將保姆、嬰兒、服裝商,還有四十三個女店員都送進了監獄,然后要提拔偵探乙。他話剛說了一半,偽裝成郵遞員的偵探丙走了進來,后面跟著四百零二個私人房主。
“他們是誰?”國王問。
“都是些嫌疑人,陛下。”偵探丙說,“他們的房子都收到過信,信上的名字和地址都是錯的,為了躲避嫌疑,他們在信封上寫‘查無此人!’然后把信丟回郵筒。我在他們每個人的門上敲了兩下,他們一開門,我就逮捕了他們,讓他們交代那些信是寫給誰的,誰寄來的,里面寫了什么。”
“太好了!”國王大聲說,“如果到四月一日還不肯交待,格殺勿論。你將得到提拔。哪個國王有我這么厲害的偵探大軍?”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偽裝成檢票員的偵探丁,帶著九百七十八個人浩浩蕩蕩地進來了,那些人買了火車票,顯然是想離開這個城市;還有偽裝成圖書館管理員的偵探戊,一下子抓了兩千三百一十五個讀小說的人,他們都在圖書館里詢問有沒有偵探小說。毫無疑問,這些都是可疑人物,于是統統被投進了監獄,他們除非能給自己辯解,不然的話,國王說,到四月一日那天都要掉腦袋。
就這樣鬧哄哄的一直到晚上。國王正準備上床睡覺,王宮里突然傳來一聲大喊,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女管家一頭沖進了會客大廳,手里拿著一把打開的鉛筆刀,后面緊緊跟著副女用長。女管家一邊胡亂地做著手勢,一邊沖向國王的寶座,可是沒等她夠到寶座,副女用長一個掃堂腿把她絆倒,塞住她的嘴巴,給她戴上了手銬。
“我的天哪!”國王說,“這都是怎么回事?”
副女用長站起身,脫掉了頭上的帽子;她的假發掉了下來,露出了副探長那顆光溜溜的大禿頭。他微微喘著粗氣,指著在地板上掙扎,卻說不出話來的女管家。
“這是一個特別可疑的人,陛下。”他說,“我偽裝成陛下的副女用長,到您女兒的房間去尋找線索。我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了進去,立刻發現有人搶在了我的前面。地毯上散落著一些金屬碎片,公主的抽屜和柜子上的鎖都被撬開了!我知道這肯定不對頭,便繼續調查。我悄悄查看了窗簾后面,并突然打開柜子的門。在我彎腰檢查床底下的時候,看見了一只黑色的大氈布拖鞋,拖鞋里有一只腳;旁邊還有另一只穿著拖鞋的腳。我把它們拽了出來,發現上面還連著陛下的女管家的身子。她跳起來逃跑;我撒腿就追。追趕的結果您都看到了。”
“沒錯,可是,”國王說,“她不是我的女管家呀。”
“不是?”副探長叫了起來,“那就更糟糕了。她可能是個危險的罪犯,偷走了您的女兒,又回來搶東西。陛下,我認為我們可以有把握地說,這次算是抓對了人!”
國王很高興;他判處冒牌的女管家于四月一日執行死刑;副探長得到了提拔;王宮上下這才安心就寢。
可是別人卻都沒有睡覺。到了這時候,大家都知道有一千個偵探喬裝打扮,在大街小巷轉來轉去,你隨時都有可能被任何人逮捕。天還沒亮,城里的半數居民都被關了起來,另外一半正在拼命逃跑,不敢靠近任何人。
強尼·詹金森少爺是國王軍隊里的小鼓手,他朝自己家的門口走去,一路敲著鼓。他沒有敲門,而是在鼓上敲出一種特別的節奏,媽媽一聽就跑了出來。媽媽看見他,高興地舉起雙手,然后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喊道:“真的是你嗎,強尼!真的、真的是你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錯,媽媽,是我。”強尼說,“晚飯吃什么?”
“他爸,他爸,快過來!”約翰·詹金森太太喊道。約翰·詹金森先生拿著鏟子從后花園里出來了,一看見兒子,他就一屁股坐在第三級臺階上,開始裝他的煙斗,以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
“可是,強尼,你怎么會在這兒呢?”媽媽問,“我還以為你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城里呢。”
“我放假一星期,媽媽,”強尼說,“我們每個人都是。”
“為什么呢,強尼?”
“啊!”強尼露出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沒有告訴我們。但能猜得出來。出大事啦。”
“你是說要打仗嗎?”約翰·詹金森先生小聲問。
“除了打仗還會是什么?”強尼回答。是啊,除了打仗還可能是什么呢?
“跟誰打仗,強尼?”約翰·詹金森太太問。
“啊,那可是絕對機密,媽媽。”強尼說,“可是誰能擋得住別人思考呢?我們有的認為是跟北國的國王打,有的認為是跟南國的國王打。我的觀點嘛——”他停住了,因為他還沒有形成自己的觀點。
“強尼,你是不是想說,”約翰·詹金森太太激動地說,“你是不是想說要跟兩邊都打呢?”
“為什么不呢?”強尼問道,閉上了一只眼睛。從這一刻起,他有了自己的觀點。
“那太可怕了!”約翰·詹金森太太唉聲嘆氣,“跟兩邊同時打,我們肯定打不過,絕對打不過!”
“相信我們吧,媽媽!”強尼大言不慚地說,咚咚地敲出一個鼓點,“我們只要肚子里有好吃的,就什么都不在話下。晚飯吃什么?”
約翰·詹金森太太用圍裙把頭一蒙,放聲大哭起來。“晚飯沒東西吃,強尼,什么也沒有。廚娘辭職了。”
“怎么回事!”強尼喊道,第一次露出驚慌的神情,“咱們家沒有廚娘呀!家里一直都是你做飯的,媽媽!”
“沒錯,就是這樣!”媽媽回答,她擦干眼淚,擺出一副挑戰的架勢,“我要說的是,負責做飯的人就是廚娘,我認為我也一樣可以提出辭職!”
“可是為什么呢,媽媽?”
“因為現在流行這個,強尼。國王的廚娘前天辭職了,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全國所有的廚娘都跟著罷了工。國王的廚娘不做飯了,如果我們還繼續做飯,就是一種背叛。就是這么回事。”
強尼挨著爸爸坐在第三級臺階上。“那我放假還有什么意思?”他說,“而且,我那些伙伴的假期也都被毀了。你都沒法相信對于一個放假的人來說,一天三頓飯意味著什么。”
“不僅是對放假的人,”約翰·詹金森先生說,一邊使勁吸著煙斗,以掩飾自己的情緒,“對別人來說也是這樣。”
“爸爸,吃飯的時候你做什么呢?”強尼問。
“我到酒館里去抽煙。”約翰·詹金森先生說。
“那我們就去吧。”強尼說。父子倆難過地順著小路走去。
到了酒館,他們發現村里的男人都聚集在這里。女人不做飯了,這里是男人唯一可去的地方。對女人的不滿情緒開始發酵。男人們越來越餓,火氣也就越來越大;女人們呢,卻越來越固執,絲毫不肯妥協。
“早飯沒吃的?午飯沒吃的?下午茶也沒吃的?”一到吃飯的時候,男人們就大喊。
“國王也早飯、午飯和下午茶都沒東西吃!”女人們反駁,“你們跟國王同樣待遇,夠便宜你們的了!”
就這樣,在全國各地所有的酒館里,男人們聚在一起,發泄對女人們的不滿。他們拿出了對付的辦法,只要女人們一天不做飯,他們就一天不工作。“團結就會勝利,分裂就會失敗。”強尼的爸爸說。“四月一日那天我們集體罷工。”這句話像野火一樣,傳遍了全國的每一家酒館;男人們都表示贊成。
可是在酒館里不僅談到了女人。士兵們都放假回家了,他們群情激奮地開始談論打仗的事。每個士兵都像小鼓手強尼一樣,擺出一副自以為了不起的架勢,似乎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說要跟北國的國王打,有人說要跟南國的國王打。
“不對,”另一個人說,“是跟東國的國王打。”
“錯了!”第四個人說,“是跟西國的國王打!”
“再猜!”第五個人說,“這些統統不對,是要跟黑人國的國王打,是一等兵親口告訴我的。”
“那一等兵肯定是腦子進水了,”第六個人嘲笑道,“軍士長私下里悄悄告訴我,是要跟白人國的國王打!”
他們吵得越來越厲害,跟這個國王打,跟那個國王打;世界上的每個國王都被某個士兵提到了。那些國王的密探聽見了,帶著這個情報匆匆趕回自己的國家;世界上所有的國王聽了這個消息,都立刻將自己的軍隊集合起來,命令軍艦在四月一日那天出發起航。
到了四月一日,國王喝著咖啡,說道:“今天是那些嫌疑犯被砍頭的日子。”
上校往面包上抹著黃油,說:“今天是擦銀器的男孩被捕的日子。”
全國各地的男人們說:“今天是我們罷工的日子。”
世界各國的國王說:“今天是我們開戰的日子!”
太陽把光的孩子們召集來,說道:“打倒白天的時候到了。”
月亮把黑暗的孩子們召集來,說道:“現在應該來證明黑夜是錯的了。”
于是,可怕的事情開始在世界各地發生。
首先,上校召集軍隊去逮捕擦銀器的男孩;士兵們都不肯來。上校找到他們,拔出寶劍對著他們揮舞,問道:“為什么不來?”
小鼓手強尼大聲說話了:“因為,上校,士兵不僅是士兵,同時也是男人,今天全國的每一個男人都罷工了。”
“對,對,每一個男人!”士兵們喊道。
上校對著他們把馬刺敲得噠噠響,問道:“為什么?”
“因為只要國王的廚娘不給他做飯,女人們也不肯給我們做飯,男人肚里沒食就不能工作。只要國王的廚娘回去做飯,我們能把肚子吃得飽飽的,肯定就會開始工作。”
“對,對,把肚子吃得飽飽的!”士兵們喊道。
上校對著他們把獎章碰得當當響,然后去稟告國王,說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讓廚娘回來做飯。
廚娘被叫回來了,她看了看廚房的爐柵,說煙囪還在滴水,廚房的火還是生不著,堅持要等火能點著再開始干活。
國王說道:“把管道工叫來!”管道工回話說,管道工不僅是管道工,同時也是男人,每個男人都罷工了;除非他妻子重新開始做飯,不然他不會給任何人修管道。
國王叫來了副探長,因為探長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副探長來了,國王命令他逮捕不做飯的廚娘和不修管道的管道工,副探長撓著自己的下巴,說道:“對不起,我不能。”
“為什么不能?”國王問。
“是這樣的,陛下。偵探不僅是偵探,同時也是男人,除非我的妻子重新開始做飯,不然我不能去干偵探的工作。”
“可是那些今天要被砍腦袋的人怎么辦呢?”國王喊道。
“他們只能留著自己的腦袋了,”偵探說,“劊子手說砍腦袋沒問題,但劊子手也是男人,對不對?除非他的妻子重新開始做飯——”
國王用手指堵住耳朵,哭了起來。接著,他把手指從耳朵里拿出來,說:“那是什么聲音?”
哎呀!大炮和喇叭的聲音響徹天空,保姆沖進來報告,世界各國的國王都發兵進攻這座城市,海岸線上密密麻麻地排著他們的戰艦。
“救命!救命!快出動軍隊!”國王喊道。可是上校朝他聳了聳那些肩章,說:“他們不肯!”
“那我們完蛋了,”國王嘆著氣說,“沒救了。”
他話音未停,太陽下山了。
云雀不再往天上飛,而是落了下來,雛菊變成了黑色,狗像貓一樣喵喵叫,星星降到地面,在地球上走來走去,一只老鼠走過來,把國王從寶座上推了下去,一只海鷗飛來坐在國王的墊腳凳上,中午時分大鐘卻敲響了午夜,晨曦從西邊開始顯露,風也改變了方向,海水在漲潮時退了回去,公雞喔喔喔地叫月亮升起,月亮出來時里外翻轉,露出了黑色的襯里,白天被打倒在地,黑夜完全錯了。
在所有這些混亂的中心,門開了,國王的女兒穿著睡衣走了進來。
國王撲過去把她摟在懷里,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去哪兒了啊?”
“我一直坐在煙囪上的呀,爸爸。”國王的女兒說。
“你為什么坐在煙囪上呢,我親愛的?”
“因為我想要月亮。”國王的女兒說。
保姆抓住她的肩膀,使勁地搖晃,說道:“你的睡衣都濕了,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娘。”
“那是我哭出來的眼淚,”國王的女兒說,“我白天黑夜地哭,一刻也沒有停過。眼淚流到我的身上,順著煙囪流下去。”
“是嗎!”廚娘驚叫起來;她轉身朝廚房沖去。煙囪不再滴水了,于是她把火生起來,開始賣力地做飯做菜。
與此同時,老鼠和海鷗匆匆去找黑夜和光的孩子們,他倆大聲喊道:
“國王的女兒長著褐色的頭發、褐色的眼睛和褐色的皮膚!”
黑夜的孩子們一起轉向蝙蝠,嚷嚷道:“你告訴我們她長著黑色的頭發、灰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皮膚!”
“大概是夜里我沒看清楚。”蝙蝠嘟囔了一句。
“你告訴我們她長著金色的頭發、藍色的眼睛和粉紅色的皮膚!”光的孩子們沖燕子喊道。
“我肯定是被朝霞刺花了眼。”燕子喳喳地說。
然后,光和黑夜的孩子們都說:“現在不好辦啦。弄了半天我們一直在支持一個外人。必須立刻讓白天重新站起來,再告訴黑夜她是完全正確的。”
說干就干。星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潮水改變了方向,時間糾正了錯誤,每樣東西都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最后,太陽出來了,照在世界各地的國王身上,他們乘著戰艦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他們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局面,你不可能跟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國家打仗,是不是?
好消息傳到了王宮的國王那里,他拍著巴掌,對上校說:“現在他們走了,我們不需要派兵去對付他們了,那就趕緊去逮捕那個擦銀器的男孩吧。”
“為什么呢,陛下?”
“因為他把公主偷走了。”
“他沒有把我偷走啊。”公主說。
“噢,他沒有。”國王說,“那么我們必須放過他。我認為也必須釋放所有要被砍頭的人。”
“除了我在公主臥室里發現的那個冒牌女管家,”副探長說,“她絕對是個可疑人物。”
于是,他去釋放了流浪漢、水手、保姆、嬰兒和服裝商,釋放了女店員、私人房主、乘火車的人和讀小說的人,以及所有被送進監獄的人。可是他拽著冒牌女管家的頭發,把她拖到國王面前,剛到那兒,頭發掉下來了,露出了探長的大禿腦袋。他們給他解開手銬,拿掉塞在嘴里的破布,他吭哧吭哧了一會兒,對國王說道:
“我的偽裝厲害不厲害!誰都沒認出我來,就連我的副探長也被騙過了。”
“我要提拔你!”國王說,“可是你在公主的房間里做什么呢?”
“當然是在尋找線索呀。我剛用鉛筆刀把鎖撬開,就聽見有人進來了——”
“是我!”副探長說。
“所以我就順勢鉆到床底下去了。”
“我在那兒發現了你!”副探長吹噓道。
“啊,但我在那兒還發現了點別的!”探長說。“這個!”說著,他從寬大的黑裙子底下拿出了一個銀盤子。
“哎呀!”保姆說,“這就是我們丟的那個盤子呀;要是它沒有丟,我絕不會懷疑擦銀器的男孩偷走了公主。都怪你,都怪你。”她說著轉向了公主,“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姑娘,為什么要拿它?”
“因為它又圓又亮,漂亮極了,”公主說,“我想要它。我現在還想要它。”
“你可以留著它,”國王說,“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好的,我答應;什么事?”公主問。
“別再哭著要月亮了。”
“我不會了!”公主說,“月亮太難看了。我看見了它的里面,黑乎乎的一片。所以我下來了。晚飯吃什么?”
“晚飯吃什么?”全國上上下下都在詢問。于是女人們攪拌鍋里的美食,男人們回去工作,太陽從東邊升起,在西邊落下,整個世界立刻就忘記了國王的女兒哭著要月亮時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