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虛驚
- 風(fēng)雨蝶夢滄海
- 玉樓春
- 3769字
- 2022-12-24 20:26:23
話說那楚云楓傷重之下,由陳娉婷為之度氣培元,卻不料半道里殺出條兇惡大蟲,見了二人,獸性大發(fā),竟躍身直撲過來。但見那大蟲一雙堅硬犀利的鋼爪由空中徑直向著娉婷斫下,娉婷見得如此,僅在這一剎那間盡消去了心中諸般恐懼,她竟不再去看向那條大蟲以及那一雙將要刺穿自己身體的利爪——既然無論如何都是一死,那又何必再去看它、想它呢?看了豈不徒增懼意。何況,娉婷此刻尚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她要最后再深望楚云楓一眼,她希望能夠永遠(yuǎn)將楚云楓的形貌烙印在心,她希望來世仍不會將楚云楓忘記。娉婷看向楚云楓的那一眼,內(nèi)中充滿了深情、充滿了愛意,當(dāng)然,也充斥了幾許無奈、幾分遺憾,她慨嘆自己沒能和心愛的人兒走得更長久一些。一瞥過后,她闔上了眼,使雙眼進(jìn)入黑暗,也使自己整個人都進(jìn)入了一重黑暗,一種再沒有光明前途的黑暗。就在她上下眼瞼合攏一處的同時間,由眼中擠落出兩滴剔透淚珠,順著面頰緩慢滾落。但是,這兩滴淚水可能永遠(yuǎn)也滾不下娉婷的面頰了,它們的主人立時間就要亡于虎口。陳娉婷靜靜感覺著雙頰上由于淚珠滾動時造成的微癢,靜靜在心中猜測那兩滴淚珠最終能夠滾至何處,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她已能感到頭頂不及五寸處迫來的一股猛烈勁風(fēng),帶著逼人的殺氣,那一定就是大蟲的獸爪。這對于娉婷并不希奇,她早便想到了這些,她已做好一切準(zhǔn)備——迎接死亡。但是,就在這同一時刻,卻又有另外一件事使娉婷生了幾分奇異之心——娉婷不明白,在頭頂那一陣勁風(fēng)壓迫而來的同時,自己右面怎的也會有一道疾風(fēng)射近,其速似乎還更甚頭上那猛虎。這是怎么回事?難道一頭畜生也會懂得使用招數(shù)?先佯攻自己的正面,其實卻是要去揮爪抓撕自己的右面。娉婷雖然奇怪,但卻懶怠再去多做想法,這些于她都已不重要了,她馬上便將屬于另一個世界。兩道疾風(fēng)同時襲至跟前,然而卻又陡然間同時止住了,或者說是那兩道疾風(fēng)彼此撞在了一起,相互間抵消了各自前沖的力道。而且,就在那兩道疾風(fēng)撞在一處的瞬間,陳娉婷耳中隱約聽到了“撲”
的一聲,那似乎是利刃破物之聲。娉婷心中遽然一駭,想道:難道是我的胸膛已經(jīng)被那獸的利爪裂開?但是她又不明白為何自己卻會沒感到些微痛苦,甚至都沒有絲毫其他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有什么痛苦。就在娉婷納罕詫異的當(dāng),耳中又傳來一個似乎是重物砸地的聲音,再跟著,便是一聲刺耳的獸嗥,但這一次聽來卻已全沒那般駭人,反有幾分類似哀號。娉婷大惑,忍不住張開眼,欲瞧個究竟。就在她方自將眼皮微微張開之時,忽感到頭頂上“嗖嗖嗖”
又自疾掠過三道勁風(fēng),待勁風(fēng)堪堪由頂上劃過之后,這才斜眼瞥見那物原來竟是三只白羽。再待娉婷得看至真切時,三條箭矢業(yè)已盡數(shù)射上白額大蟲身軀。大蟲又是一聲凄厲地哀號,繼而雙眼圓睜、呲牙裂嘴、面孔猙獰、鼻中噴出大口白氣,猛然間人立而起,兩只前爪在空中奮力揮舞著,似乎是在拼命想要拔除背脊上的箭矢。便在這時,疾勁的破風(fēng)之聲又一次響起。陳娉婷但覺眼前一花,定睛再看,那虎卻已無端倒下,其咽喉處也叉上了一只箭矢,只見白羽不見矢身,竟然是齊根沒入。娉婷微的一怔,暗叫道:好箭法!同時,也是暗自叫了聲“僥幸”。一陣爽朗大笑,娉婷尋聲看去,不遠(yuǎn)處的林木中緩緩行出一條大漢,此漢一身獵戶裝束,手里提著一張六尺長弓,肩上挎一鹿皮箭壺,壺中尚余三只羽箭。顯然,方才危難時刻出手救下娉婷的便是此人。那大漢笑聲畢時,已行至跟前,向著娉婷頷首微笑道:“公子(陳娉婷一路上著的仍是男裝),好一條大蟲??!你沒傷到罷?”
娉婷感激地向著大漢還以一笑,也是微點了下頭,但卻并不打話。因為,她此刻仍是在給楚云楓輸送著真氣,想方才那等要命關(guān)頭,她手上竟都是未有絲毫停滯。大漢見娉婷不動不說話,微怔了怔,又仔細(xì)端詳一番娉婷與云楓二個形狀,略一琢磨,心下恍然,呵呵笑道:“公子請便,待我先去拾掇了那物兒,哈哈哈?!?
說著,便轉(zhuǎn)身徑向那條被其五箭射斃的大蟲行去。到得跟前,先是拔除了去虎尸上的箭矢,然后又自打靴筒中撤出一柄匕首,歡喜地剝起虎皮來,手法瞧來頗熟練。陳娉婷看看大漢舉動,見其武功似乎并不很高,或者說根本未曾練有何等高深內(nèi)功,充其量只是個普通武夫,心中不覺苦笑道:哈,沒想到我與楓哥這樣兩個一流的高手最后卻是讓一位普通獵手給救下。正想間,忽覺那面楚云楓身體似乎微動了動,心中一緊,暗罵自己“大意”
緊忙收懾心神專一運功。片晌,云楓面上漸漸透起紅潤之色,頭頂也冉冉生氣一屢白氣,額頭泌出大汗。又過片刻,云楓一聲輕哼,張口噴出一股腥臭的黑血,直漸了娉婷一臉。娉婷知道愛郎已脫離兇險,自己二人已行功一個周天,當(dāng)下顧不得揩去嬌靨上令人發(fā)惡的污穢,急忙收去掌上功力,生怕運功過多會再使愛郎傷勢加重。陳娉婷方自收功,云楓便慢慢張開了眼,見到自己射出的污血漸染了情侶一臉,心下頗歉疚,趕忙舉手揮袖欲為其擦拭,然這一舉手,牽動了傷痛處,忍不住發(fā)一呻吟。娉婷忙挪至云楓身側(cè),攬住其身體道:“哎,楓哥,你別動,你現(xiàn)在體虛得緊。”
云楓倒在娉婷香懷中,感覺好不舒泰,承受著娉婷的溫柔,微微含笑道:“婷妹,你……不再生我氣了罷?”
娉婷道:“還說這些做甚,楓哥,都是我不該,我以后再也不使性子了?!?
云楓欣慰一笑,心想自己雖然受傷,但卻是換得了愛人兒的一番柔情蜜意,自覺此傷受得也算值得,口上只是喚了聲:“好婷妹。”
這刻,那大漢剛好剝完一張完整的虎皮,將虎皮提在手中端詳,一時間直是樂得合不攏嘴,連番贊道:“好虎,好虎??!哈哈哈。”
之后,轉(zhuǎn)頭又向楚陳二人看去,猛地見到兩個“大男人”
摟抱纏綿在一處,禁不得打了個寒噤,暗道:想不到這兩個公子雖然都是相貌堂堂,卻原來好這個。心中雖然不大舒服,但卻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忍不住又多瞧了幾眼。這一瞧,只覺得陳娉婷懷中的楚云楓恁地眼熟,總有幾分似曾相識之象,當(dāng)下很感詫異,搔首一番苦思,眼中一亮,又再向楚云楓仔細(xì)瞅去,霍地心中一凜,驚“嚇”
了一聲,并步?jīng)_到楚陳二人近前,丟下手中所有物事,俯身向著楚云楓下跪拜道:“參見皇上!”
楚陳二人聞言大驚,霍地從彼此的溫存中省覺過來,雙雙駭異非常地看向大漢。陳娉婷似乎是沒有聽清楚大漢方才所說,輕問道:“你……說什么?”
楚云楓也是萬分緊張地言道:“這位大哥,你……你認(rèn)錯人了罷?!?
大漢聽得微愣,又自抬頭向楚云楓端詳了好一會兒,自覺所認(rèn)不差,忙又俯首磕頭,肯定地道:“皇上,您……您就是皇上啊!”
楚陳二人彼此一個對視,雙雙背脊泌出涔涔冷汗。云楓更是連連叫遭,暗道:不想此處荒野之地竟也能有人將我認(rèn)出!嘴上卻強(qiáng)自否認(rèn)道:“大哥,你……你真的認(rèn)……認(rèn)錯了,我……小弟怎么能是當(dāng)今皇上呢!勿要折殺小弟。”
娉婷一時雖不打話,但暗中也有心思,想道:這可如何是好,楓哥身份已然暴露,眼前這人便不可再留,但人家偏偏又是我倆的救命恩人。那大漢聽見楚云楓一口否定自己身份,只急得目中蘊(yùn)淚,說道:“皇上,您怎的……難道您不認(rèn)識小的了么?小的是趙德呀!”
“趙德?”
云楓聽得這個名字,但覺耳熟,微略一忖,心中豁然雪亮,想到“趙德”
豈不正是七年前與自己同從宮中出逃后而失散了的那名侍衛(wèi)么!心中如是一想,便又向著那大漢仔細(xì)打量開來,見那大漢一張面孔此時雖然已是滿布滄桑、一臉虬髯,但依稀便是夕日那個忠心護(hù)主的侍衛(wèi)。登時間,目中一亮,歡喜叫道:“哈,趙德,你是趙德!”
“是、是,正是小的,皇上,您可算認(rèn)出來了,小的尋您尋得好苦??!”
大漢由于乍見舊主,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楚云楓也是被引出了眼淚,泣聲道:“我何嘗不是啊!我也尋了你們很久?。∧銈兌己妹矗坷罟麄z現(xiàn)在何處?”
大漢竟被問得一怔,片晌,頹然道:“唉,李公公他們……早便死了?!?
“什么!死了?啊……”
楚云楓聽得心中咯噔一下,再想接話時,眼前驀地一暗,竟又自暈厥了過去。“楓哥!”
“皇上!”
娉婷與大漢同聲大驚。當(dāng)下,娉婷又趕忙伸手去查探愛郎腕脈,見其脈象雖然虛弱,但卻還平穩(wěn),并無紊亂,這才輕舒出口氣,知道愛郎實又是由于太過激動才至如此。之后,娉婷見到一邊大漢那百般關(guān)切焦急的神態(tài),忙又解釋道:“這位大哥請放心,他沒有什么大礙的,只是太過體虛了些?!?
大漢聽后這才也輕松下來,噓氣道:“這我便放心了?!?
娉婷見大漢毫無惡意而且又是楚云楓之舊部,便即打消了早前的諸多顧慮,含笑道:“哈,方才承蒙這位大哥搭救,小弟這邊還尚未答謝?!?
大漢忙道:“哦,公子請不必多禮,只要公子不怪責(zé)小的遲來便好?!?
娉婷見這大漢雖然粗獷,但卻很有禮數(shù),顯然曾經(jīng)有過頗好教養(yǎng),一時心生好感,微笑道:“哈,大哥說笑了,小弟豈會怪罪于你。哦,大哥,你也不用總是‘小的、小的’的,我……頗不習(xí)慣。”
大漢正色道:“這怎么行,我豈可失了禮數(shù)。想你是皇上的朋……”
一句話尚未講完,娉婷便自截道:“楓哥如今早已不是皇帝,你不用再如此喊他了,他現(xiàn)在的名字叫楚云楓?!?
“什么,名字都改了!”
大漢蘧然驚詫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娉婷見一時間與大漢攙雜不清,便將話題一轉(zhuǎn),說道:“嗨,這些都留待以后再說罷,今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好生安頓了楓哥。哦,大哥你可有落腳之處。”
大漢舉掌一拍自己腦門,自責(zé)道:“喲,你看我,怎的竟如此糊涂。啊,快,跟我來罷,小的……哦,我就住在前面不遠(yuǎn)?!?
說著,拾掇起方才丟在地下的一干瑣碎物事和那張上等虎皮,將虎皮披至楚云楓身上,然后便在陳娉婷的幫助下,將楚云楓馱上肩頭,領(lǐng)著陳娉婷,穿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