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街心

香寶蠟燭店

趙木生一大早跑來找八婆，在樓下大吼大叫，觸了她的起床氣，所以自然要給他一點“教訓”。

“咯吱~”

香寶蠟燭店的左右兩扇合攏的木門，溜開了一條縫。

原本以為八婆耳朵背沒聽見的趙木生，這才沒有再繼續喊的打算，好奇的往門前探著身子，小聲的開口輕輕喚了兩聲。

“八婆~”

“八婆婆~”

見門像是虛掩著，趙木生身后又路過了兩個早起去買菜的說笑老奶，他心中就是認為她們在嘲笑自己，直接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握著拳頭看向她們大吼。

“笑！笑什么笑?”趙木生朝著空氣揮舞了兩下拳頭，開口威脅?！霸傩ξ?，我把你們嘴里最后那兩顆牙，都給你們打掉咯！”

路過的兩個早起相約去買菜，有說有笑的老奶，立馬被趙木生吼的不知所措，驚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雙雙邁著小碎步，頭也不回的急速走掉了。

趙木生見到香寶蠟燭店虛掩著的門，眼看不遠處又來了兩個人，他直接闖了進去，想來自己這個“丑”樣子，是不會被他們看到了。

借著門縫透過的光線，香寶蠟燭店里勉強可以視物，入目是一個紙人靠著白色的花圈，右側便是黑漆漆的甬道。

趙木生看到甬道的時候，不由得臉皮一抽，想起昨天被困在樓梯上的事，自然不會主動靠過去了。

“八婆~”

“八婆婆~”

趙木生小聲的叫著，轉動著身子，找到給自己開門的八婆的身影，可惜轉了一圈，卻是沒些什么發現。

不過...

趙木生把攔在自己近前的一個紙人，給輕輕放到她的同伴堆里，然后又接著輕呼，想找到八婆，問問自己身體是怎么，會平白高了一截，現在露肚臍、露腳脖子，他所有衣服都不合身了。

本身趙木生家里的男人身高都算高的了，老頭子都一米八了，他如今再長長一截，家里自然是沒有適合他的衣服來換。

一身衣服差一些也要四五十，好的一兩百，趙木生前天才把五千塊錢丟了，自然是沒錢買衣服換了，只能來找八婆想想辦法了。

環視香寶蠟燭店里兩圈，趙木生壓根就沒見到八婆，可是甬道他又不太敢闖進去。

先說明啊！

趙木生才不是怕再被困在里面，而是怕八婆還沒換好衣服，自己反而沖撞了她。

“嗯？？？你怎么又在這了！”

一個半大點的紙扎人女孩，又出現在了趙木生近前，明明剛才他記得才把它搬了和她的同伴放在一起。

這個小紙扎人女孩，帶著黃色牛皮紙折成的紙船帽，船帽兩側有彎彎的菱形尖角，微風一吹就左右搖啊搖，很好玩的樣子

她一張臉就占了身體的三分之一，有著棕色紙條的頭發，大大濃密的眼睫毛下，是白色的空洞，并沒有畫眼睛，小巧的皺起鼻子和“一”字型的嘴巴，左右兩側圓嘟嘟的臉頰，印著一黃一紅兩片楓葉形的花瓣。

她的身體像是穿著一件顏色多樣的喇叭彩條紙組成的花裙子，外面披著牛皮紙的黃色外衣。

她的兩只“手”，與其說是手，不如說是翅膀，末端有五片像是手指的羽翼，兩只小巧的腳藏在彩條裙下，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她有腳，原來是個小短腿的樣子。

“好了！這次絕對不會錯了吧！”

趙木生把這個戴著船帽女孩樣式的紙人，捧著放回她同伴在的位置，又小心的把白色花圈移過來，這樣風就吹不過來了吧！

是的！趙木生已經察覺到這個紙人的不對勁了，不過他只是覺得，這個紙人可能只是甬道里有風，給她吹動了。

“砰~”

突然香寶蠟燭店里平地起風，砰的一聲把門關了起來，趙木生都被嚇了一跳，本能的覺得刮在身上的風，似乎有些陰冷。

“嘻嘻~”

黑暗中，趙木生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的聲音，他不由得眨了眨眼，想適應一下黑暗的環境，然后起身，想去把門拉開。

但門似乎被什么東西卡住了，趙木生摸黑上下找到了門閂，但這也沒打開門。

“靠~”

嘗試了一番，趙木生只能無奈的放棄了。

昨天被困在樓梯上，今天直接困在店里了，八婆到底要干嘛?。?

別欺負我這老實人行不行??！

那個靠著紙人堆，半大點小巧的船帽紙人女孩，嘴巴“一”字的口，陡然變成了弧度比較大的“v”字，好像惡作劇得逞了一般的樣子。

她動了，從紙人的同伴堆里，邁著小短腿，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挪出來，她一只手扶著大她好一大截的白色花圈的邊緣，偷偷露出個腦袋，歪戴著船帽，觀察著趙木生。

看他在黑暗中，似乎什么也看不到的樣子，這戴著船帽的紙人小女孩，不由得捂著嘴笑了笑，然后悄悄的邁著小短腿從趙木生面前跑了過去。

“誰？”

趙木生驚詫，聲調都變得高了起來，剛才應該不是錯覺，他卻是感覺到有個什么東西，從面前快速走過去了。

“有人嗎？”

看不到光的角落里，見到趙木生被自己嚇到了，這個戴著船帽的紙人小女孩身子一顫一顫的捧著肚子，昂著腦袋，把嘴巴笑成一個“o”字，就是沒有發出什么聲音。

“簌~”

由于這個船帽紙人女孩笑得動作幅度太大，她的船帽掉在了地上，發出如同落葉一般的響聲。

趙木生聽到聲音，轉身面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觀察了一會，然后遲疑著走了過來。

“咔嚓~”

這個惡作劇的紙人小女孩，還來得及撿起自己的牛皮紙做的紙船帽，趙木生就把她帽子踩癟了。

本來還要跑開繼續惡作劇的紙人小女孩，看到自己心愛的船帽被踩壞了，立馬停住腳步哭了起來。

“嗚嗚嗚~我的帽子，你賠我帽子！”

黑暗中，趙木生有點楞，似乎一個冷冰冰的紙片子不斷在拍打自己的肚臍眼，冷颼颼的，時間長了，自己可是會感冒的。

于是他一邊退后，一邊撥開亂舞著，給自己肚臍眼扇風的紙片子。

“誰??？誰??？小姑娘你誰?。堪似诺膶O女還是外孫女??？哥哥不是壞人?。∥?..”

過了好一會兒，趙木生感覺給自己肚臍眼扇風的紙片子停了下來，只剩下個小聲抽噎的小女孩的聲音，活像個打嗝的大鵝。

“嗚嗚...額...我的...我的帽子...啊嗚...”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趙木生的錯覺，怎么聽著這小女孩哭的像是在狗叫??！

“啥帽子?。俊壁w木生想了想，合著剛才這小姑娘和自己玩，自己好像是把她這帽子踩壞了是吧！

于是他不想和小孩子計較，于是出言安慰這小姑娘。“我賠你總行了吧！”

“真的？”

黑暗中那抽噎的聲音停下來了，傳來一陣有些稚嫩的聲音反問。

聽著這聲音，趙木生覺得這小姑娘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為了不要讓她再哭了。

趙木生點點頭?！爱斎皇钦娴?，我趙木生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一陣微風，趙木生感受肚子微微一涼，他想起了自己現在的窘迫，就小聲補充了一句?！暗皇乾F在??！等我一有錢，我就賠你?！?

不過這小姑娘好像沒聽到趙木生補充的話似的，自顧自的開口?！按龝乙o八小姐說，你答應賠我一頂帽子。”

“額...”孩子要告訴家長，趙木生雖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認了下來。“行吧！”

不過這小姑娘說什么“八小姐”？？？

趙木生有點搞不懂她和八婆的關系了，話說八婆姓什么來著？

姓八？別逗了，怎么可能有人姓八呢！

趙木生撓了撓頭，似乎在他的記憶里，八婆這個老奶一直這么老，一直在開著個香寶蠟燭店，有事的時候，去幫人念念經。

小時候在六盤溪水鎮吃白席的時候，趙木生總是能時不時的見得到她。

沒法，小鎮子，兩三萬人，大家都沾親帶故的，都認識嘛！

一下子扯遠了，趙木生搞不清楚這小姑娘和八婆的關系，但還是愿意賠她帽子。

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帽子貴不貴，以前小孩的衣服褲子用料比大人少，價格自然是便宜，現在只要和小孩沾邊的東西，那價格都敢往天上去了。

趙木生心里只能默默道，這小女孩的帽子可不要太貴咯！

不過“八小姐”，是哪一家的第八個姑娘嗎？

而且小姐這種稱呼，趙木生想了想，大家都是種地的，最多你家多兩畝地，六盤溪水鎮也沒什么大戶人家??！

“咚咚咚~”

一陣不徐不疾的踩踏著木制旋梯木板的聲音，從樓上傳了下來，趙木生借著微弱的光亮，看到對面甬道上有個身影下來了。

應該就是八婆了。

“哎呀呀！你們兩個還真是有精神??！”八婆還裝模作樣的給兩人鼓了鼓掌，然后有些生氣的樣子。“大早晨的吵吵鬧鬧，老身都被你們兩個擾了今日個的興致了?！?

什么興致，一個鄉下老奶你瞎講究些什么??！

趙木生撇了撇嘴，最終沒有說什么。

倒是那個紙人小女孩，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八婆的臉色，然后嘴巴變成一個倒“v”的樣子，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撿起被踩壞一角的船帽。

“八小姐！他踩壞了我的帽子，他說要賠我的，你可得給我做主??！”

雖然這事的起因是這個小屁孩想嚇自己導致的，但趙木生還不至于和這種小屁孩計較，主動開口。

“八婆婆！她帽子確實是我踩壞的，你別怪她，等我有錢了，立馬買了賠給她?！?

黑暗中，趙木生倒是看不到兩人的表情樣子，即使對方小屁孩有錯在先，他也不會推卸自己責任。

只是現在要去那兒弄錢，有些難哦！

八婆聽著他這一聲八婆婆，不由得眉頭皺了皺，隨后看了一眼紙人小女孩捧著，踩壞掉一角的船帽，開口對她吩咐。

“你的事以后再說。”

這紙人小女孩心有不甘，但還是捧著自己壞掉的小船帽，退到一邊去了。

聽著八婆對著小女孩的態度有些不對，趙木生多嘴解釋了一句。

“其實吧...也不能怪她，就她突然把門關上了，我啥也看不清，這才把她...那個...”

不過八婆顯然沒有給趙木生慢慢解釋的性子，直截了當的開口。

“老身不是囑咐過你吃完早飯再過來嗎？，你家早飯吃得這么早嗎？”

聽到剛才的事，八婆明顯不想深究，趙木生只得如實告知來意。

“哎呀呀！高了一截不正好嗎？你出門看看，多少矮冬瓜天天喝骨頭湯，都還沒你這效果呢！”

八婆明白是發生了什么事，無非呆在四維空間一段時間，給趙木生帶來了一點不可預知的“小小”改變。

“可是我這衣服和褲子...”

趙木生為難的拍了拍露出的肚臍，又示意八婆看看自己腳脖子，也不知道八婆和她孫女是咋滴能在這么暗的光線下視物，他可是才能看到點影。

“待會...待會你隨老身出門，帶你去買兩身衣服?！?

趙木生不由得一喜，但為了臉面，還是壓住嘴角，咱不是一個占便宜的人，這可都是師傅的愛護啊。

不是有句那什么話嘛！

長者賜，不敢辭。

“那行！那行！謝謝師傅，謝謝師傅啦！”

趙木生的變臉把戲，被八婆看在眼里，她本想張口想嘲諷兩句，但想著以后還有用得著這個憨憨的地方，便擺了擺手，門突然打開了。

“隨老身走吧！”

八婆把這事敷衍了過去，她實際能出手解決趙木生變高一截的問題，但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沒必要浪費自己的靈力。

不就是花兩錢嗎？

八婆不缺這兩錢。

不過似乎是想起了某個不缺錢，用錢砸人的小師妹，八婆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

門打開之后，光亮布滿了香寶蠟燭店，趙木生沒見到那個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八婆冷淡態度氣跑了，小孩子總喜歡要大人偏愛嘛！

不過八婆這個老奶冷冰冰的臉色，倒是讓趙木生好奇，老奶變臉也太快了。

他琢磨著，要八婆給自己買兩套衣服，是過分了點哈！要不...一套衣服就行了。

“走吧！愣頭愣腦的呆頭鵝，還不跟上來?！?

被八婆遷怒的一吼，趙木生只能幫忙把香寶蠟燭店的兩扇門一拉，掩了起來，大步追上了她。

“八婆！不是...師傅，你家那個小姑娘一個人留在家里，得行嗎？”

不過看起來整潔干凈的八婆沒理他，而是繼續沿著街邊太陽照不到的那邊路走，一副你愛去不去的樣子。

趙木生回頭看了一眼虛掩著的門，嚴絲合縫的，外人不推開，應該不太容易發現里面沒閂門。

在二樓，借著八婆臥室窗臺屋檐看著二人離去背影的紙人小姑娘，看著放在窗臺上壞掉一邊的船帽，握著小拳。

然后...然后...她自己把船帽拆開成了一大張破損的牛皮紙，嘗試再折回去，她卻沒那手藝，失敗了，最后只能傷心的頂著個皺巴巴的“鳥窩”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