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元年(1522)過得很快,除了皇帝大婚,倒也沒有什么太大的事。
年節(jié)這天晚上,朱厚熜特意在乾清宮舉行晚宴,宴請張璁、桂萼、夏言等十幾位大臣,全是帝黨一系。
朱厚熜坐在御座上,高舉酒杯道,“諸位愛卿,請共飲此杯!”
分坐兩邊的張璁、桂萼、夏言等人連忙舉起酒杯應和道,“謝陛下賜酒!”
朱厚熜今天很有興致,他一口飲盡杯中之酒,然后將酒杯放下,拿起一封奏本道,“這是楊廷和的請辭文書,朕已經(jīng)準了此事!”算上這一次,楊廷和已經(jīng)五次上書請辭了,朱厚熜該走的過場也走了,只好任他而去了。
臺下之人面面相覷,雖然他們都知道楊廷和要走,但沒想到會這么快。
張璁拱手問道,“不知來年將會由誰出任內(nèi)閣首輔?”
張璁倒不是現(xiàn)在就想上位,畢竟他的資歷現(xiàn)在還遠遠不夠,連閣臣都不是,又豈能染指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至少也得把內(nèi)閣中的舊黨掃蕩一空再說,他現(xiàn)在關心的是上位之人好不好打交道。
自永樂朝以來,內(nèi)閣首輔的權(quán)勢一路加重,到現(xiàn)在幾乎與宰輔相當,可以說當年八八爺去除威相,親覽朝政的想法已經(jīng)落空了。想想也覺得正常,八八爺草創(chuàng)基業(yè),刀頭舔血才打下這大好河山,又是勞模一般的人物,自然是不怕辛苦,等到后世子孫時,一個個都是蜜罐里長大的,哪還會這么玩命地工作。
等到張居正時,主少國疑,首輔的權(quán)勢才達到了真正的頂峰,張居正更是豪言道,“吾非相,乃攝也!”
我不是丞相,是攝政王!
朱厚熜看向張璁道,“楊廷和在請辭中向朕推薦了太子太傅兼謹身殿大學士蔣冕!”
“是蔣冕?”殿中諸臣議論紛紛,這個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家伙可不好打交道,總是擺起一副臭臉,像別人欠他錢似的。
張璁想了想道,“臣以為楊一清才是當下出任內(nèi)閣首輔的最佳人選!”
之前議禮的時候,楊一清曾贊譽張璁,說:張生此議,圣人復起,不能易也。這話后來不知怎么傳了出來被張璁知道,張璁因此對楊一清的觀感不錯,他想著與其讓蔣冕這個不好打交道的家伙擔任內(nèi)閣首輔,還不如讓楊一清來擔任。
朱厚熜見張璁一副樂觀的模樣,當下微微一嘆,不愿將事實告訴他。
楊一清當初之所以說那番話,一是張璁說的理由正好說到了點子上,二是張璁敢站出來拂滿朝公卿的臉面,這份膽氣讓楊一清很是欣賞。
想當年劉瑾勢大,滿朝文武深受其害,舉朝上下,凡是違逆劉瑾意思的人,要么被杖殺,要么被貶到鳥不拉屎的偏遠地方,以至于到了最后,除了幾個老臣,再無一人敢與其放對。
最后是楊一清拼著身家性命于不顧,這才搬倒了劉瑾。
因此,楊一清才對張璁另眼看待,但也僅此而已。
歷史上,張璁推薦楊一清出任內(nèi)閣首輔,楊一清幾次三番拒絕,最后是被逼得沒有辦法,才接受任命。
但楊一清登上內(nèi)閣首輔的位置后,并未對張璁這個舉薦之人投桃報李,反而堅持自己的意見,和張璁吵得不可開交,最后背疽復發(fā)而死!
殷鑒于此,朱厚熜自然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他道,“朕已經(jīng)決定由蔣冕出任內(nèi)閣首輔,張卿勿再勸!”
見皇上否定了他的提議,張璁不免有些失望,但張璁知道,皇上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一旦動了念頭,無人再可以勸回來,指不定在晚宴之前,皇上就已經(jīng)決定了讓蔣冕出任內(nèi)閣首輔。
看來還是自己這里慢了一步,張璁想道,他轉(zhuǎn)首回來,只見坐在對面的夏言卻是一臉的不屑之色,似乎對他舉薦楊一清出任內(nèi)閣首輔有些不滿。
如果是在外面,張璁一定會揪起夏言的官服問他這是幾個意思,但眼下是在乾清宮里,他倒不好發(fā)作,因此只是倒了一杯酒,夾雜著怨氣一飲而盡。
隨著舊黨的垮臺,張璁和夏言之間的關系也愈發(fā)微妙起來,兩個曾經(jīng)站在同一條戰(zhàn)壕里的盟友,最終將不可避免地走向?qū)αⅰ?
這時,張璁看到了坐在夏言一側(cè)的嚴嵩,嚴嵩自從投奔夏言后,因為是同鄉(xiāng)的緣故,很快便被夏言引為心腹,連此次入宮赴宴,也一并帶了過來,準備讓他在皇上面前混個臉熟。
呵呵,這種小人夏言也敢接納,自取其禍矣!
張璁遂拿起酒杯,向身旁的桂萼敬了一杯,不再言語。
夏言眉頭一皺,對張璁的克制有些難以相信,據(jù)他的了解,張璁可是喜怒溢于色的人。
而坐在夏言身旁的嚴嵩,則是不敢與張璁的目光對峙,他微微低著頭,作出一副自飲自斟的模樣。
這時,坐在御座上的朱厚熜“注意”到了坐在夏言身旁的嚴嵩,他朝夏言問道,“夏卿,你身為的這位愛卿是何身份?”
朝臣那么多,朱厚熜不認識幾個也是正常。
夏言拱手一禮,回道,“乃是國子監(jiān)祭酒嚴嵩嚴惟中!”
“哦?”朱厚熜作出一副思索的模樣。
這時,一旁的呂芳立即上前,小聲解釋道,“貞嬪娘娘就是嚴祭酒之女!”
朱厚熜“恍然大悟”,高興道,“貞嬪跟朕說過此事,卻不想被朕給忘了!”
一旁的呂芳對自家主子的演技越來越欽佩了,心想皇上您去過貞嬪那里嗎?還貞嬪跟您說,隨口胡謅是吧!
朱厚熜對于說謊話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他舉起酒杯道,“嚴卿,請飲此杯!”
嚴嵩沒想到女兒會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幾句,他激動地舉起酒杯,杯中之酒微微晃動,“臣謝皇上賜酒!”
張璁臉上立時有些掛不住,皇上這番舉動,分明表示他對嚴嵩有些看中,按照張璁對皇上的了解,只有皇上看中的人物,皇上才會去特意招攬。
方才的輕視之心立即收了起來,張璁冷冷地看向?qū)γ娑耍谎圆话l(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