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畫畫？”

不知怎么地，陸巧元的腦海聯想到了一幅幅畫面，徐徐展開。

青田壟頭。

孤芳自賞，凡桃俗李。

青牛忙完了耕作犁地的活計，短耙長犁歇在一邊，拿起偷來的畫筆，在半熟宣紙勾勒竹籬茅舍酒旗兒叉，煙雨杏林桃花兒境。

沒有紙筆，就趴在土坡上，劃拉著樹枝在土上做沙畫。日落山頭，依舊能看見它勤能補拙的牛影兒。

畫面隱隱淡去，陸巧元悸動的心恢復了常態，又聽見伍三在屋子里面嘮嘮叨叨。

“周老爺你要是想要這頭牛兒，就盡管拉走，他那些畫，你看了不是挺歡喜的么，”

眼見陸巧元沒有言語，伍三覺著有門兒，兀自接著嘮了起來。

“那些宣紙也是家里的破爛兒，沒想到被青牛整出來這些個花活，也真是老天爺照應我老伍家，給周老爺送上這么一個畜生?！?

“可他還是頂了我，我還能要嗎？你作什么來了？還替你家牛說起牛情來了？”

說到這，陸巧元噴了口粗鼻氣，直弄得銀須亂颭。

“周老爺，你可真會打趣人，我哪敢忤逆你的意思，”

伍三低三下四般說道。

“只是那牛看見你拿了他的畫，塞進了布袋里面，這才牛脾氣上來，況且還與那騾子極為不對付，看見了就來勁攆著跑，說到底，也是我的不是?！?

伍三嘆了口氣。

“這牛兒倒也是個淘氣精，促狹鬼?！?

陸巧元以前就放過水牛，從小帶到大，深知牛的脾性，一旦掙開了繩子，就慪氣般地撒開腳丫子往外邊跑，哪怕是一輩子不曾輸過嘴的人，牛也是不肯依你的話茬。

“周老爺，這是你給我的那十兩銀子?！?

伍三從腰間系著的布袋里面掏出來了銀子，雙手捧著交給了陸巧元。

“先別急著忙這個，你會寫字不？”

“啊？”

“你家里沒曾請過先生教你寫過字？”

“啊，認得，識得字，也會寫?！?

“那就把你剛才說的話寫下來?！?

撂下這個話，陸巧元將一個木盤推到了伍三的眼前，里面擺著一疊錄口供的紙，一只硯盒和一支筆。

“這紙也怪素的，你做那兒好好地寫，寫的滿滿當當的，不許遺漏一個字兒，也不許添加一個字兒?！?

“周老爺，你這是要作啥，我的良心可全都給你交代了，你可別害我！”

伍三雙腿直哆嗦，哪見過這種陣勢。

瞧見人嚇成這個樣子，陸巧元索性也不裝了，直接變回了真身。

黑鍛官府，胸前繡個案字，腰間系著一條紅綢布帶，一身的官家身段，生得骨格不凡，豐神迥異。

“爺，你這......是哪位神仙？”

“別問那么多，趕緊寫，把我的問話記錄在案。”

“哎，曉得！”

眼看著神乎其神的景象，伍三也不敢言語什么了，硬生生接下，也不敢動氣，怕仙家生氣。

“寫完后，口供畫押，不在口供畫押者，立杖四十。”

話說完，這膽小的伍三也就照做了，不敢怠慢丁點。

等寫完了。

陸巧元捧在手里一看，倒也寫的工整，是個讀過幾年書的樣子，倒也沒糟踐這么好的供紙。

錄好的口供收好，出了刑房，陸巧元便交給了書辦，讓他稟承給縣太爺。

其實，之前田縣令也打好了招呼，凡陸巧元經手的案子，無需上報，照著他的意思辦就可以了，不過，為了謹慎起見，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要照著來。

田縣令紅筆一勾，直接照準了陸巧元的法子。

最倒霉的還是屬于那位周老爺，本來就是被人抬著進了縣衙的，結果這么一判下來，倒是自己吃了虧。

周老爺因有傷在身，重刑免去，罰接濟災民兩月，食宿等許照應周全，不可推辭。

伍三雖隱瞞不報，但育有此靈牛，也屬上天恩德眷顧，特此減免重罰，只杖刑十棍。

青牛不知本朝律法，理應減免罪行，罰耕作官田三年，以儆效尤。

周老爺雖有不滿，但也不敢聲張，昏昏地聽了判案結果，直接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身邊的仆人飛快地對望了一眼，有了念頭，便辭了衙門里的差爺，將人給抬了回去。

回到牢獄，只見青牛淚痕尚在，眼睛半睜半閉著，揣著手臥在草堆上。

陸巧元親自解了他身上的鐐銬，摸了摸帶有犄角的牛頭，上面還有些絨毛，手感還挺不錯，軟綿綿，跟從前自己放的牛一般無二。

“人變了獸心，陰間、人間的律法都能制裁；獸變了人心，反而認為是罪過，衙門法律典章有遺漏之處，罪不在你。”陸巧元沉吟道，而后嘆了一氣，“你已無罪，但需耕作官田三年?！?

“哞哞哞！”

青牛閃著眼眸，回頭相望。

“回家吧?！?

牢外，伍三早已站立多時，正等著牽牛回家呢，只是見到衙門的仙爺在里面，倒是又不敢聲張了，只得小心翼翼道，“牛兒，跟我回家吧?！?

青牛眼神擠出一絲淡然，隨即化作妖形，竟向伍三叩拜了五下。

養育了五年，牛報了耕耘債，這是叩謝恩德。

伍三愣愣地看著，嘴里呼喚著牛兒，想要走前拉走。

青牛躲閃，

伍三撲了個空。

牛通靈性，識善惡，知曉是誰救了它。

“牛兒，你這是不跟我回家了？”

伍三眼睛濕潤，胸脯劇烈起伏，嘴巴微微張開著說道。雖說十兩銀子已經還了自己，可是沒了牛，他以后的地也沒法種了。

即便是再買一頭牛，可上哪里找這么通人性的。

青牛再度變化為牛，卻是邁著小蹄子走向了陸巧元，抵尾依偎在身后。

“呵，你這是訛上我了！”

“哞哞哞！”

青牛眨著眼，咧開嘴笑了。

牛沒了，伍三待下去也是自討沒趣，失魂落魄般地走了。不過即便是跟他回去，也是得需要在官田里耕作三年方行。

“來，我給你拴個鈴鐺?！?

陸巧元從懷里掏出來了個鎮魂鈴，隨即掛在了青牛的脖頸處，身子一蕩，便發出清脆的鈴鈴聲。

“此物可辟邪驅鬼，若是真的，也可護你一時?！?

青牛雖為妖，卻無妖邪之心，那日傷了周老爺，也只是為了搶奪回來自己辛苦創作下來的畫。

妖有惡，有先天之惡，亦有后天之惡。

先天之惡，自誕生之初就攜有，生性殘暴，為禍世間，不識善惡之別。

后天之惡，乃是沾染邪氣，心神遭到侵蝕，湮滅了善心，從好妖墮落成惡妖。

衙門卷宗就曾記錄在冊一只妖怪，因沾染邪氣，被其他妖怪蠱惑，墮落成惡妖，禍害周圍百姓，后被抓捕斬首示眾。

陸巧元擔心的也正是此處，既然已經打算跟了自己，就得好好待之。

“先前輕松給災民施了粥飯，就獲得了五年的道行，那如今救下一只青牛妖？”

想到這里，陸巧元又瞧了眼屬性。

【姓名】陸巧元

【壽元】55年

【仙術】地煞七十二變：假形（精通）指化（生疏）

【神通】腐蝕血咒

【道行】55年

“道行壽元竟然增加到了20年，這青牛這么厲害的嗎？”

陸巧元思忖著，感覺種種玄妙縈繞其間。

看來是難度越大，所獲得的報酬也就越高一點，譬如等價交換原則一樣，付出與報酬對等。

如今的變身，已經到達了精通程度，只怕是時間已經遠遠超過了原來的幾個時辰，倒也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真身了。

相應地，七十二術每一項神通到達精通之后，就會開啟下一項神通，以此往復。

蹲在地上，陸巧元思忖著，卻不料青牛用牛角掀起了陸巧元的身子，一副開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