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牛妖
- 我在人間茍到萬年道行
- 二三貓
- 2655字
- 2022-12-07 15:24:41
牢里關押的是一只青牛妖,牛頭人身,還未完全化作人形。
陸巧元瞄了一眼,隨即看了下筆供,上面寫的倒是清清楚楚。
這青牛乃是農家里的一頭耕牛,因與人長期相伴,知離合冷暖,開啟了靈智,有了幾年的道行,只是還不能口吐人言。
昨日周老爺路過此地,覺得有些神異,便與佃戶攀談起來,聊了幾句,甚是歡快。
他收了這么些年的租子,還從見過這么通人性的青牛,更何況是成了精的妖,臨走之時,越發地稀罕了,便想要買下來。
然而,這青牛卻著實不依,一直哞哞哞地抗議,甚至還用后腿蹬了周老爺兩瓣屁股上。
周老爺身子沒穩住,直接趴在了地上,啃了一嘴泥。
眼看著自己點背,周老爺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就要打道回府。
沒曾想這青牛還是不依不饒的,又把騾子托著布袋里的畫給搶了去,還差點用牛角把周老爺給頂死。
這不,周老爺吊著半口氣,就告到縣衙門里面來,獄卒這么一聽,也覺著是牛妖無視王法,就這么上枷一鎖,纏上鐐銬,給關到天字號牢房里了。
天字號牢房,關押犯了案的妖族,像禍害大乾百姓的狼妖、虎妖等,都屬于窮兇極惡的刑犯。
人妖有別,很少有人會去同情妖怪,仁安縣衙門的官爺們也是如此,素來對妖怪們嫉惡如仇。
自從當差以來,妖怪禍害這個縣好幾回了,能念他們什么好呢,倒是天天掛在嘴邊上,唾罵個妖怪祖宗十八輩,巴不得把他們給揚了灰。
本來應該就是錄口供,簽字畫押,縣老爺勾批這么一套流程走下來,然后被處刑,可誰知關進了囚車,這牛卻是跪下哞哞地叫著,啪嗒啪嗒掉了幾行眼淚。
老人言:“莫殺流淚牛,刀落禍臨頭。”
任誰也沒想到關口出了這檔子事,頓時,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一個主見兒也沒有了。
街頭兩邊的老百姓也都紛紛跪了下來,說是老天也開了眼,不枉殺通人性的好牛。
這牛妖斷然不是斬不了。
沒了辦法,刑吏只好把陸巧元請過來,看看這位爺能不能說出個道道來。
這邊。
陸巧元翻了翻戶籍卷宗,也摸清了這周老爺,伍三的底子,冥思想了一會,心里也通了個八九不離十。
開始審吧。
如今的天字號刑房已經是陸巧元一人辦公的地了,這也是沒辦法,斷案效率太快了,別人一天審兩個案子,他一天熬到通宵能審十幾個,省了衙門不少的功夫,牢里的犯人越來越少,看上去也不那么陰森了。
衙門歡喜,陸巧元也樂呵,這屬于兩全其美的事。
為了掩飾自己變戲法的手段,窗戶都蒙上了黑布,陸巧元又在屋里面加了一個屏風,以此來遮人眼目。
想看?沒門!
你見過哪個撂地攤變戲法的讓別人瞧見自己的門道,行里沒這個規矩。
吱呀!
門開了,被傳喚進來的是牛主人,伍三。
人窮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審完勢弱的窮人,案子也基本就定下來了,這是陸巧元咂摸出來的門道,屢試不爽。
門一關,屋里烏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見。
嚓!
蠟點著了,屋里亮了一圈,人影來回浮動。
伍三打量了一遭,卻發現周老爺站在那里,瞪著眼珠子看著自己,更蹊蹺的是臉上纏著的血布沒了,整個人透著一股肅殺氣,也不像是個快死的人了。
“周老爺,你......這是成仙了?”
伍三指著眼前的人,一臉的驚愕。
“坐。”
陸巧元指了指自己一旁的椅子。
“這不合規矩吧......”
“哪有那么多規矩。”陸巧元大手一揮,“我讓你坐,你坐著就是。”
伍三也不敢再說什么,垮著個臉,走到了椅子前,拖斜了一下,一屁股貼了上去,但又覺著仿佛有刺兒似的,心里面不是個味。
見伍三坐立不安,陸巧元嘴里蹦出的話也瓷實了,定定地望著他,“你欠我的租子什么給我補齊了?”
佃戶向來就缺主家的租子,這是恒久不變的規矩,沒辦法,誰讓周老爺又叫“周剝皮”呢!
“周老爺,這話可從何說起,咋還有后要賬的呢?”
“我合著地價計算租子,還不知道一畝地有多大出息兒?”
話是攔路虎,伍三索性不吭聲了。
“就拿高粱一項講,除了高粱粒兒算莊稼,高粱苗兒就是苕帚;高粱桿兒就是秫秸;剝下皮兒來就織席作囤;剝下桔檔兒來就插燈插匣子;看不得那根子岔子只作柴火燒,可是家家兒用得著的。”
伍三掐著衣角,使勁攥著,心里面打著迷糊勁,這爺心眼怎么還多起來了,不過他再怎么端瞧著看,也識不出來是陸巧元裝的。
“到了鄉下,連那葉子也不白扔。那一樁不是利息?合在一處,便是一畝地的租子數兒。只怕也不止這三兩銀子!”
“那爺你瞧怎么辦吧,讓俺心里面也有個數。”
伍三也實在是經不住這么說了,直接從椅子上起來,整個人都焉了。這周老爺從未下過地,怎么就這么門清了。
“我給你地種的時候,話是怎么交代的?怎么眾人都知道巴結,照數催齊了,獨你拖下尾欠來?是什么原故?”
“俺種的那幾塊窮地,本就有著幾塊洼地,再者,今年的雨水大,臨挨著的府縣都淹了,咱這個地界雖然沒有災,但也是把糧食給淹了,受了傷,這收成自然也就降了下來,沒有往年好。”
伍三有板有眼地說著,時不時盯著眼前的人看,看看吃不吃這套話茬。
但陸巧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下子就戳到了話里的破綻,隨意般說道,“哦!這就是你拖欠的原故!”
伍三無言搭話。
“是獨你種的地里有低洼地喲?是別人種的地里沒種一樣的糧食喲?還是今年的雨水大,單在你種的那幾塊地里了呢?你拿這話搪塞起我來了?”
“俺不敢。”
“我看你不僅是敢,還準備欺負到我頭上來了,”陸巧元越說越橫,指著伍三發起了飆,“我的地你也甭種了,不如換個莊頭鬼混去,我把那么一大片好地交給你了你,遍地都是山上干樹枝子,地下的干草,蘆葦葉子,高粱碴子,你還跟我玩些道道,哄弄誰呢?”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伍三也著實被氣的不行了,也就不捧著面前的“周老爺”了,直接開始懟了,“周老爺,你話也別說的這么刻薄,今年老天爺本就不怎么待見仁安縣,其他地界都沒這么好的收成呢,俺這也是實話實話。”
“怎么著,你這個泥腿子還數落起我來了,信不信明年我讓你沒地種。”陸巧元嘴上這么說著,心里面確實盤算著其他的,“你急呀!你怎么還不急啊!趕緊把心里憋的話都抖露出來。”
這話一出,伍三頓時氣焰焉了七分。
“我祖上也曾富裕過,只不過傳到我這一代,家道中落,宅院田地都沒了,就只剩下這一頭牛,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饒我一命。”
伍三窮怕了,哭喪著臉,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道。
“當初牛成精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是像別家的牛一樣,通了點人性罷了,誰曾想會是真的呢,也就沒去衙門稟告登記,這才釀下了今日的后果,那賣牛的錢,我也不要了,你可千萬饒了我。”
“原來如此!”
聽到這里,陸巧元總算明白了,伍三怕的是這個,怪不得處置牛的時候,都不敢在人前露上一眼。
仁安縣每天案子這么多,誰會記得這牛有沒有登記過。
然妖是妖,牲畜是牲畜。
凡牲畜成精化妖者,必須向衙門登記,瞞情不報,妖怪與人處以重刑。
陸巧元正琢磨著怎么辦呢,伍三卻是站了起來,諂笑道:“周老爺,你是不是相中俺家牛兒畫的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