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仕君的臉上露出揣摩的神色,好像對眼前樓梯的一些地方存在著疑惑;
他似乎對面前孩子的存在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的波瀾。
他知道眼前的小孩,或者說一具尸體——至少具有尸體的一些性質特征。
比如身體上的霉斑,比如身體上存在著對正常人類而言足以致命的傷勢;
但同樣它也表現出一些活物具有的性質。
比如有著呼吸,正對著任仕君的臉吐出冷氣,它的胸口正隨著呼吸起伏著。
任仕君知道這破玩意兒正盯著他,一邊的眼皮焦爛,眼睛無法閉合,睜得大大的,一直注視著他的臉。
這鬼東西,他想著。
心率還是狠狠地升高了一點。
他稍微向右移動著身子,眼前孩子的頭顱就跟著他的眼睛的方向無聲的轉動,保持著與他的注視;
同時也保持著那唬人的嘻笑著的臉。
樓梯間的聲音一直沒有停下:
“小貓咪,看我呀,看我呀……”
“看我看我……”
似乎是誘導任仕君看向那些聲音的來源——那些小孩;
似乎是想讓他違法守則上的內容。
“啊,那是什么啊?”
任仕君用著毫無波瀾的語氣說著;
然后低下頭,故作沉思的模樣,用大拇指輕輕地點在下巴的位置。
“小貓真可愛啊……”
小孩們說著。
在這臺階處停留了一小會后,轉身向上。
一,二,三……
數著臺階,任仕君最后回到看到字跡的臺階。
樓梯中的黑暗消弱了人的視覺,作為人體為了補償視覺上的缺陷,會使人的思維和聽覺比平時更加的敏銳;
也使人在黑暗中聽到了平時聽不到的細小的聲音,從而容易加深人的恐懼感。
任仕君想起早上病人墜樓時聽到小孩說的話:
【“那只貓……我們去抓它吧!”】
【“這……不好吧?!薄?
【“怎么不好了……人都已經死掉了??!”】
和現在小孩的語氣不同。
病人的死亡在前,這是沒有問題的,小孩在病人死后殺掉了病人的貓?
在這個樓梯間?
所以守則上說樓梯間沒有小孩?
不對,這樣的話,死在這里應該是小孩,死后成了這里的禁忌,住戶和后來的人不能提到死去的小孩?
現在是病人死去的時間片段?
還有就是……
那些小孩把我當成了貓咪?
在這個樓梯間我是貓咪?
所以守則里說,無論如何,在這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的存在?
是這個原因嗎?
抬頭。
先前寫在墻壁上的字跡消失不見。
沒有數錯。
他現在應該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臺階。
應該。
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這里的空間可能是不斷變化著的;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
這里的空間結構相當于一段不停循環的樓梯,如果出不去,會被困死在這里。
那么,上樓。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手上的腕表指針沒有涂上熒光,無法知道具體的時間。
不過腕表可能轉動不正常,也許倒著轉,也許比平常的轉的更快。
這只是猜測。
“小貓咪真可愛……”
小孩的嘻笑聲從未停止,在嘻笑聲之下,似乎隱隱約約有著小提琴的聲音。
四十四格……
正常來說,他現在已經到頂層了。
循環?
那么他走了四十四格,是否會重置一次循環?
任仕君稍稍停留,左右移動著自己的身體,然后抬頭,看向周圍的墻壁。
血字,在那個熟悉的位置。
【給唯一的四樓住戶:
以下的路將會逐漸亮起來,在這個過程中,新出現的東西有:影子,流淌在地上的血,人。
你沒有影子。
你的影子早已死去,請確保自己的影子留在樓梯里?!?
這里的字稍稍和上一次看見的字跡有些不同,從筆畫的細節和傾斜程度可以知道,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當然,也有另外的可能,是同一個人,但精神狀態相差極遠,這樣寫出的字也有同樣的效果。
任仕君看完了這里的字跡。
這可信嗎?
等等……
在讀和思考的過程中,任仕君意識到小孩的嘻笑聲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要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大的小提琴演奏的聲音。
眼前視線的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亮光。
他向上邁動自己的腳步,手杖在身前探著。
在接下來的路程里,任仕君能很明顯地察覺到一些東西:
如越來越響,越來越單調的小提琴聲;
如樓梯上方傳來越來越惡臭的氣息。
小提琴從一開始的悅耳動聽到單調,很明顯地能察覺到旋律里的要素:
——如果說剛開始那動聽的旋律里藏著某些信息,后面的旋律則干脆就只是由那個信息所構成的。
任仕君聽不懂這單調像初學者鋸木頭一樣的旋律里的信息。
——他只是繼續向前。
只是被信息包含的情緒感染。
小提琴單調的聲音像是洗腦的魔音,盤踞在任仕君腦海之中,消散不去。
單調……
單調的聲音,單調的樓梯,單調的邁動腳步,單調的思考……
我只要到那里——有光亮的地方就好了吧?
單調的聲音感染了思維,讓任仕君的思維也單調起來了。
與此同時,在單調的思維無法考慮的事物正在發生:
在這個單調的樓梯里,任仕君’們在他旁邊經過;
他們有的用手杖敲擊著墻壁,像一個研究古物的教授;
他們有的背對倒行上梯,眼睛無時無刻盯在自己的腳下;
有的拎著一本無名的書;
還有的持著一把槍……
任仕君無從得知這些事,單調的聲音讓他只能想著去有光亮地方。
——繼續上樓。
上的臺階越多,離光亮越近,聲音也就越大,不可知的惡臭味也越發濃烈,這惡臭味也漸漸地驅散了——或者說覆蓋掉了那單調的小提琴聲。
意識,好像被人為的撕裂成了兩半……
任仕君想著。
“咚……咚……咚……”
什么東西撞擊在臺階上的聲音。
除此之外,還有著什么東西在蠕動時所發出的聲音……
溫熱的感覺,在背后……
充滿血絲眼球滾動,他看到一根難以描述的粘稠觸手,越過他的肩膀,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緊緊的束縛住他持著手杖的右手。
“啵啵?!?
濕潤的皮膚張合閉合發出的聲音;
纏繞在任仕君手上的觸手表面擠出了一顆顆眼球,那棕黑的瞳孔里倒映著他的面龐。
單調的小提琴聲讓他無法進行任何復雜的思考。
左手下意識用力,捏緊纏繞在在右手上的觸手,指尖陷入那些眼球之中,繼續向下;
似乎要將觸手活生生的捏爆。
“咚……咚……咚……”
聲音還在響著,纏繞在他身上的觸手越來越多。
疼痛喚醒沉浸在單調的小提琴聲中的任仕君。
……什么……
什么情況……?
心跳速率,像是被強行擠壓出高速,很快很快。
“這——”
說不出話來。
滑膩的表面讓觸手從手掌之間溜走,然后任仕君感受到的只有像巨蟒一樣的收縮。
“咯咯——”
觸手擠壓著,讓任仕君的身體發出咯咯聲,骨頭好像要被融化。
已經沒有任何的辦法了。
“咔嚓。”
右手以一個不可能的角度彎曲著。
“噔……”
只是手杖掉在了樓梯上的聲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