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沒等他說完,便有人沖了出來。來人露著膀子,胳膊上綁了一條紅帶子。他看向羅保柱,關心道:“保柱,你不是說去接你娘么?你娘呢?”說著,四下掃了一眼,隨后視線便落在了趙夕主仆身上,指著她二人問道:“她們是——”
羅保柱剛剛喪母,心中悲慟不已,他便如實說了母親遇害的事情,至于趙夕主仆,他則說道:“我也不認識,來滄州尋親的。”
那人一聽,趕緊警惕地看著趙夕,驅趕道:“你趕緊走,否則的話——”
聯想到最近的見聞,趙夕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身份,于是為難道:“可我盤纏用完了,又沒有干糧,如今尋不到親人,我們豈不是要餓死在路上?”
“你們要餓死了跟我們有什么關系?”他梗著脖子反應問道。
趙夕一臉失望:“我見這位壯士滿身義氣,不想竟會說出如此冷漠的話來。罷了,小秋,咱們走——”
“等等——”這要是讓他們走了,那對義軍團的名聲可不好!他趕緊喚住了他們,改口道:“我們是滄州義軍團的,誓要對抗朝廷的貪官,你若是想加入我們,那就跟我們走吧!”
羅保柱一聽,出聲制止道:“刀哥,怕是不妥 ——”這二人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家里,如今又一直跟著他,指不定是什么來頭!
被稱做刀哥的男子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保柱,咱們義軍團正是廣納人才的時候,自然是歡迎大家加入的!”說著便示意大家跟他走。
趙夕帶著秋喜一路跟隨,她心中思緒萬千:楚凌功夫了得,可他在滄州壩能遇上危險,說不定是有人故意想害他。如今這冒出的義軍團口口聲聲說要對抗朝廷的貪官,想來三年前滄州壩修建一事定然有貓膩。或許楚凌和程淮失蹤也與這個義軍團有關。
順著蜿蜒的小道走了許久,好不容易到了一間小寨子。門口站著一排排露著胳膊的男子,他們手臂上皆綁著一根紅帶子,此時正在操練。領頭的是一位年輕人,他一臉憤慨地說道:“滄州太守賀宏草菅人命,如今咱們百姓流離失所,皆是拜他所賜!若非他蓄意貪贓,將修葺滄州壩的銀兩貪了,故意換了廉價的建材,滄州也不可能有洪流!偏偏朝廷無能,官官相護,什么大皇子?呸!不將賀宏等人就地正法,竟自己逃回京城了!貪生怕死之輩!連天家都如此無能!咱們能指望誰?咱們只能指望自己!咱們義軍團從此不受貪官的欺負!”
這一番話說的是熱血沸騰,當下便一呼百應:“咱們義軍團從此不受貪官的欺負!不受貪官的欺負!”
趙夕多看了領頭的年輕人一眼,他年歲不大,倒挺會煽動人心。又想到他剛剛說大皇子的話,心中竟有幾分想笑,若是此話傳到大皇子耳中,只怕他要氣得吐血。
“他就是我們的義軍團的首領羅勤。”刀哥在她身邊解釋道。說完,他便走到了羅勤跟前,指著趙夕主仆二人,不知道說了什么。
羅勤點了點頭,然后走了過來,正色道:“你是誠心想加入我們義軍團的?”
趙夕點了點頭。
“那行,從今天起,你們就跟著我們一起操練吧!”他爽快道。
趙夕一聽,頓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開口道:“我們二人趕了許久的路,又沒吃飽飯,怕是要歇上兩日才行。”
羅勤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又仔細打量了二人一下,才勉為其難道:“算了,給你們派點簡單的活吧,會做飯嗎?”
趙夕點頭。
“那行,你們倆去后廚幫忙!”他立即決定道,說完便徑直走了回去,讓大家繼續操練。
羅保柱見她小胳膊小腿的,忍不住提醒道:“你要是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咱們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是沒日子過了,想活命只能躲在在這里。
趙夕知道他是好意,便沖他笑了笑。
二人隨著刀哥去了后廚,又給他們安排了住的地方,靠近柴房旁,條件十分艱苦,不過趙夕都忍了下來。她狀似無意地問刀哥:“羅首領剛剛說滄州太守貪了修滄州壩的銀子,那你們為什么不去揭發他呢?我聽說滄州城里又來了一位大人物——”
“嘁,大皇子來了都不了了之,再來一個人又有什么用呢?”刀哥嘲諷道。
原來,當時有人去向大皇子告狀,哪知道回來的路上便被馬車撞死了。大家覺得哪有這么多巧合,定然是有人想殺人滅口。可大皇子卻趁著受傷回了京。告狀一事也就沒有音訊了。
趙夕一聽若有所思,大皇子最注重自己的名聲,他沒有趁機查清滄州壩貪墨一事,竟匆匆回了京,這本就不合理,除非是他不想管。如果是這樣,那這個賀宏八成就是吳國公的人。
刀哥安頓好她和秋喜,便匆匆離去了。
“縣——公子,咱們早些離開這里吧?”見屋里沒人了,秋喜才小聲說道。她已經弄清楚了,這個什么義軍團分明就是叛黨!
趙夕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走——”她在想,如果楚凌和程淮沒有遭遇不測,那他們也定然會追查滄州壩一事。或許,他們也會在這里出現呢。
見勸不動她,秋喜便打起精神去鋪床了。
傍晚便有人喊她們二人做飯,趙夕這才想起羅勤的話來,她立即帶著秋喜去廚房做晚飯。五花肉燜白蘿卜、牛肉灌餅、豬骨湯……她將廚房的食材全部用完了,也做了滿滿幾大盆菜。
香味躥得很遠,不一會兒羅勤便帶著人來了,他咽了咽口水,當即吩咐人給他一樣裝一碗送到屋里去。
“羅勤,咱們不一起吃嗎?”刀哥問道。
羅勤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糾正道:“說了要叫我羅首領,還有,我是首領,那自然不能跟你們一起吃飯了,你看看宮里的皇上會和屬下一下吃飯么?咱們以后要滿滿擴大的,得講規矩!”
刀哥覺得他的話有些不對勁,可好像也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倒是一旁的羅保柱,他擰緊了眉頭。
待羅勤將食物裝走后,他才開口道:“當初不是說好了,咱們義軍團的成員都是兄弟,要一起吃一起喝——”
刀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他是首領啊,算了,咱們趕緊去叫兄弟們吃飯吧。”
趙夕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羅勤聽說寨子里的食材都吃完了,一時怔住了,可想想昨晚豐盛的晚餐,他咽下了要說的話。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既然沒有食材了,那就小刀帶隊去搶一些回來——”
“咱們是義軍團,又不是土匪,怎么能去搶呢?”羅保柱一臉不可置信。
羅勤見有人頂撞自己,十分不高興,他沉著臉說道:“咱們是義軍團,可咱們成立義軍團的初衷就是為了不挨餓!如今寨子里沒有食材,去搶那些貪官的食材,怎么不行了?”
“對,搶貪官的食材!”立即有人附和道。
趙夕靜靜地看著這群人,他們的貪婪和欲望已經慢慢地戰勝了理智。或許加入這個義軍團是迫于無奈,他們的本意是想活下去。可如今,他們已經慢慢丟棄了初衷。
羅勤很快就帶著刀哥一起下山了。趙夕看著沉默不語的羅保柱,走過去勸道:“想整治貪官,不一定要做叛黨。我聽聞滄州來了位永康侯,他是武將,一直在邊關御敵,定是個正直的好官——”
羅保柱抬頭看向她,突然激動道:“你到底是何人?我為何要信你的話?若不是賀宏,我娘怎么會死?”
趙夕平靜地看著,一時沒說話。
“說話!”羅保柱一把拽住了他,不想正好扯掉了她頭上的帽子。滿頭青絲瞬間滑了下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人從男子變成了姑娘,一時驚住了。
趙夕立即撿起了帽子,想了想,也沒騙他,直言道:“我乃皇上親封的安慧縣主,也是永康侯府的世子夫人,此番來滄州正是為了尋我的夫君楚凌——”
羅保柱不敢看她,吶吶道:“你找夫君怎么找到這里來了?難道他也加入了義軍團?”
趙夕搖頭:“滄州壩坍塌時,他被洪流卷走了。我相信他還活著,而他遇害之事與你們口中的滄州壩貪墨一事脫不了關系。”
羅保柱許是信了她,一時沒說話。
趙夕正想再勸勸他,突然有人沖了上來,邊跑邊喊道:“首領他們遇伏了!”
羅保柱一怔,立即跑過去問道:“到底怎么回事?”
來人正是刀哥,他看向趙夕,一臉懷疑道:“我們早上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咱們一下山,遇到經過的商隊,還沒下手便肚子痛!”哪知道商隊是假的,竟是那永康侯的人假扮的,除了他,大家都被抓了。
羅保柱一聽,也看向趙夕。只見趙夕點了點頭:“是,下了點瀉藥——”
“你害我們!”刀哥聽了,立即沖了過來。可惜還沒撲到她跟前,便被一塊石子擊中了膝蓋,頓時撲倒在地。
趙夕看向不遠處收回手指的人,突然笑了。
是楚凌。他眉眼含笑地踏步而來,沉聲道:“你不在京城等我,跑來滄州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