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劉牧之就算再傻也意識到，自己被老婦人騙了，荒郊野嶺的怎會無端出現一個婦人。

“盜馬的賊人和你是什么關系。”劉牧之怒視婦人，指著婦人呵斥道。

看著婦人瘦小佝僂的身形，劉牧之感覺隨便碰一下都能要了老婦人的命，只得強忍住動手的沖動。

“正是我兒。”婦人面露慚色：“這幾日天寒地凍，我和我兒在林中撿些柴火準備晚上取暖，偶然瞧見小郎君。

恰好這時家中已經斷糧多日，又見小郎君牽著一匹馬，于是起了歹心。”

劉牧之拔刀指著老婦人，“馬被你兒子帶到哪里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婦人沒有求饒，沒有害怕，一臉坦然的看著劉牧之，“我不能告訴你?！?

“你殺了我也不能告訴你，如今家中連最小的孫兒都吃不飽，如果沒有這匹馬，我們全家人都得餓死?！?

“我如今已經六十有五，也活夠了，倘若能用我這條命讓一家人得以保全，想必那也是值得的?！?

劉牧之手中刀匡的一聲掉在地上，他瞬間明白老婦人并不怕死，威脅對老婦人已經不起作用。

“你不說我也找的到?！眲⒛林畱械煤屠蠇D人糾纏，轉身就要去追還他的馬，想來這么短的時間，賊人一定走不遠，現在去追還有機會。

剛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后砰的一聲，轉身一看，老婦人竟然撞墻而死。

劉牧之愣住了，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如果老婦人一家真的斷糧多日，他也不是不可以給她們一家些許錢糧渡過寒冬，可是她們為什么要直接搶奪他的馬，劉牧之不理解。

劉牧之呆呆的坐在小河邊，看著近處水下游動的魚兒，遠處的村莊，心中沒由來生出一種憎惡感，這個亂世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他只想回到現代。

過了許久，劉牧之終于起身，他感覺有點餓了，想去找點吃食。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怎么可能會有人家。

湊巧的是還真被劉牧之找到一戶人家。

劉牧之前去敲門，片刻后，屋內走出一個老丈。

“丈人，我本是來投奔親戚的，可是親戚不知所蹤，又累又餓，想向丈人購買一些吃食?！?

吸取了之前身無分文的教訓，劉牧之只在竹簍中放了十五貫錢，另外五貫錢隨身攜帶，因此倒是沒有之前那么窘迫。

不料，老丈搖搖頭，有氣無力說道：“家中連最小的孫兒都吃不飽，又怎么會有多余的吃食?！?

劉牧之大驚失色，不會這么巧吧，當然劉牧之的表情管理相當到位，臉上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既然沒有吃食，那討碗熱湯總該有吧？”

無奈之下，劉牧之只能退而求其次，討杯水解渴也是極好的。

“郎君請稍作歇息，熱湯馬上準備好。”

劉牧之走進院子，隨意找個墩子坐下，打量著院中的事物。

不久，丈人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水向劉牧之走來，背后還跟著一個扎著羊角辮，臉凍地紅彤彤的孩童。

劉牧之滿懷笑意看著孩童，道，“這就是家中最小的孫兒？”

談及孫兒，丈人瞬間來了精神，“正是，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著孫兒早點長大?！?

劉牧之拽著孩童的手，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又瞥見老丈滿是凍瘡的手指，硬生生把“天這么冷，怎么不多穿點衣服”這種話憋回去。

劉牧之知道，這種虛假的問候并不能改變他們的現狀，他無能為力。

見劉牧之和孫兒相處的十分融洽，老丈笑瞇瞇問道：“你要投奔的親戚家住何處，老朽已經在這里住了一輩子，周邊十里八里的沒有老朽不知道的。”

“歷亭縣平鄉村?！眲⒛林鐚嵈鸬馈?

“小郎君恐怕要失望了。”老丈一臉惋惜。

“我已經去過平鄉村了，那里已經廢棄。”

劉牧之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問道，“平鄉村為何會變成這樣?！?

這句話劉牧之已經想說很久了，聽姑丈王小胡說，幾年前平鄉村還是有著數十戶人家的村子，怎么一轉眼就變成無人村，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巨變，劉牧之早就想問了，只是一直沒有遇見知道的人。

“唉，這事得從幾年前說起?！?

“三年前，陛下修運河，而歷亭縣又靠近運河，因此許多百姓都被調去修運河。

起初還只是征調青壯，可是后來連婦女都要征調去修運河，許多百姓忍受不了繁重的徭役就開始逃亡。

逃亡的百姓越多，剩下的百姓負擔就越重，負擔越重百姓就越想逃跑，然后逃亡很快就發展成整村整村的大逃亡，許多村子變成無人村?！?

劉牧之回想起昨日在歷亭縣城的所見所聞，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有關平鄉村的信息，也沒遇見知道平鄉村的人，原來整個歷亭縣基本換了一撥人。

歷亭縣還是那個歷亭縣，可是百姓卻換了一批，事情發展大致如此。

劉牧之迅速將熱水喝完，用手抹了抹嘴，隨后拱手向老丈告辭。

他不是沒考慮過在老丈家借宿一晚，只是想到這戶人家實在貧苦，不想給這戶人家添麻煩。

更是因為他覺得那個自殺的老婦人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待在這里，劉牧之總有一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離去時，劉牧之遠遠看見一個中年男人牽著一匹馬，馬背上背著一個竹簍和一捆柴，飛快地朝這邊走來。

看著那匹馬，和馬上那個竹簍，劉牧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就是他的馬。

按理說，劉牧之這時應該拔刀攔下賊人，奪回他的馬和錢財，并狠狠的給予賊人應有的懲戒，可是劉牧之突然不想那么做。

動手吧，不忍心，不動手，又不甘心。

劉牧之心中十分糾結，靈機一動，干脆往旁邊的樹林一躲，假裝沒有看見那人，免得被那人認出到時候尷尬。

劉牧之心中不是個滋味，因為他看見那人的目的地，正是不久前他出發的那間屋子。

這地方實在偏僻，劉牧之只能再次回到平鄉村遺址，找了間房子，支起火堆，準備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