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來越深。
清幽門的長隊去了城外,停留三個時辰,接著才散了。
這段時間里,顧無愁在舟來城里來回走了走,聽到些有意思的消息。
王厚甫年少成名,行走人間七十余年,俠肝義膽,善舉無數,百歲后萌生退意,安定于舟來城,開宗立派,建起一宗清幽門。
又過五十余年,王厚甫與如今的掌門夫人劉氏相遇,兩相結合,成就道侶。
聽聞夫妻之間尤為恩愛,只是兩人喜好修煉閉關,時常錯開,房事不多,不知多少年后才終于誕下一子,名喚王見風。
然而令顧無愁稍感意外的是,王厚甫其實還生了一個小兒子。
小兒子名叫王楚水,與長兄只差一歲,在家中極為受寵,且生的一副好皮囊,其天資之卓越不弱于其父王厚甫。
奈何此子紈绔張狂,好揶揄他人,常戲弄甚至傷殘清幽門中弟子,在舟來城中為非作歹,行盡傷天害理之事。
次子與長子之間關系更差,時常爭吵打鬧。
坊間傳聞更是提到,長子王見風臉上那道抹不去的傷疤,就是王楚水干的。
王厚甫無奈之下,只得將次子王楚水掃地出門,流放出舟來城,在其幡然醒悟之前不得踏入舟來城方圓百里。
可就在數年后,聽雨州內傳出消息。
王楚水出舟來城后,死性不改,最終惹火上身,慘死荒郊野外。
自此以后,王厚甫對待長子王見風更加嚴苛,后者倒也不負眾望,一路攀升至清幽門首席,頗有繼任父親掌門之位的意思。
事實上,在王厚甫“死”后,他也確實接替了掌門之位。
……
……
顧無愁買了兩個熱饅頭,送給路邊的小乞丐。
臟兮兮的小孩連忙磕頭道謝,待到抬起頭時,顧無愁已走遠了。
“清幽門,清幽門?!?
顧無愁手里把玩著一文銅錢,邊走邊嘀咕,考慮著下一位客戶的事。
近日并未傳出清幽門的禍事。
換而言之,老漢雖帶走了定江刀,卻并未著急出手。
是在制定計劃,還是別有他求?
不好說。
顧無愁有些后悔,或許當初就該跟著老漢一起走的。
無論如何,顧無愁最好能盡快找到第二位合適的客戶。
念及此。
他順著風霜尚未掩埋干凈的腳步,一路走向城外。
確認四下無人后,顧無愁輕聲呼喚道:“烏鴉。”
風雪里忽然飄出幾片黑羽。
伴隨模糊不清的一陣扭曲,烏鴉憑空出現,踩在顧無愁的肩頭。
它那雙猩紅的眼珠死死盯著顧無愁的臉,問道:“叫你爹作甚,叫你爹作甚?!”
顧無愁嘴角抽抽:“你就不能友善點?”
烏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整日被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睡也睡不好,還指望我對你友善?”
顧無愁本想反駁,后來想想烏鴉之于當鋪,大抵相當于員工之于公司。
如果是全天上班無休,沒什么素質也挺正常。
顧無愁不再多說閑話,轉而問道:“跟我說說普通典當的事。”
烏鴉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顧無愁道:“普通的典當,是別人拿寶物來換壽元,我說得沒錯?”
烏鴉道:“不錯!”
顧無愁道:“既然如此,那我外借給他們的壽元從何而來?”
這是個問題。
典當的額度是壽元,而壽元想必不可能憑空而現。
既然如此,借款出去的壽元是怎么來的?
烏鴉聽到這個問題,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回答道:“當然是從你的壽元里扣!”
聽到答案,顧無愁心中并無太大的震驚。
他已隱約猜到可能會是如此。
拿自己的壽元來當做借款,實在是非常具有風險的事。
顧無愁稍作沉思,問道:“如何換算?”
烏鴉道:“和之前一樣。”
顧無愁瞇起眼:“最低一日換五年,最高一日換一年?”
烏鴉點點頭,表示顧無愁說得不錯。
顧掌柜當即就默默算了筆賬。
以王老漢為例,一把定江刀賣給他,要了他三百年的壽元,換來顧無愁一百二十天的壽元。
隨后顧無愁再抽出一百日的壽元,作為典當額度,借給最低的凝氣期的修士,換算后即是五百年壽元。
一個月后的利潤是整整百年,換算回來即是二十日。
短期內還是虧了。
長期有利滾利,收入還算可觀。
亦或者同時有多張當票在外,同時回收利潤,那短期內也有賺頭。
總結下來就是倆字。
客戶!
他需要更多的客戶!
烏鴉見顧無愁沉默不語,嗤笑兩聲,又遁入風雪里,接著消失不見。
顧掌柜見怪不怪,心頭敲著賺壽元的算盤,不知不覺已走出城好遠。
等到他停下腳步時,四周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雖然可以就此打道回府,但仔細想想,舟來城里似乎也沒什么值得注意的。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先前那清幽門的奔喪隊就是順著這條路出的城。
王厚甫的墓,想必就在不遠處。
顧無愁遲疑半晌,決定先去老王的墓那兒看看。
說不定會有收獲。
……
……
不久,顧無愁抵達了目的地。
一座墓碑。
幾盤貢品。
兩棵雪松,枝上掛著兩條白布。
干凈確實干凈。
不過在這場風雪里,恐怕不久就會被掩埋。
“又是哭喪又是立墳,表面功夫做得很足,看來不知實情的人還是多數?!?
顧無愁望向墓前的貢品,想到如果是從前的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打包帶走。
可他現在不僅不餓,而且懷里還揣著一塊大餅。
他掏出大餅啃了一口,走上前去,在看清墓碑上的字后,又順便看清了雪簾里站著的另一個人。
此人不知何時就站在這里。
她披著纖薄的黑衣,戴著頂笠帽,雪從帽沿零星地墜落,身材既不高也不矮,腳下踩著一雙灰布鞋,腰間掛著一把青白翡翠色的劍鞘,鞘里卻是空的。
顧無愁走到她身邊,看清那張稚氣未脫的側臉,粗看之下,覺得應當是名十五六歲的少女。
顧無愁眉頭一挑。
第二個客人這不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