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堂。
朱厚照與沙仲章兩個人酸倒牙的對話,實際上溝通還是很順暢。
不過,當朱厚照問起沙仲章來此的主要目的時。
沙仲章停頓了一下,望向了旁邊站著的依拉勒,又望向了朱厚照。
依拉勒直接回瞪了一眼,錚地把刀拔了出來,明白沙仲章想單獨一個人跟皇帝對話。
近期連續不斷發生刺殺皇帝的事件,已經快把他迫瘋了,一個不知哪里來的平民老百姓,能與皇帝面談,已經是燒了三世的高香,現在還想單獨聊,沒門!
朱厚照擺了擺手,示意依拉勒不用緊張,這種跨越時空的對話,的確不大適宜讓第三人聽到。
用英語之類,也不大合適,即使前身他的英語是工作語言,但也只能傳個大概意思,真正要達意,還得是母語。
“怕我刺殺皇上?”沙仲章笑了一下,直接從懷里掏出一把手槍,扔在桌上。
依拉勒趕緊擋在皇帝面前,心里想殺的人是馬永,帶個人進來,連身也不搜。
“就只帶了一把!”沙仲章舉起手來,笑著說道。
依拉勒歪了一下頭,門外走來一個豹戶軍官,把桌上的槍拿了起來檢查。
“別亂動!”朱厚照和沙仲章異口同聲說道。
那軍官嚇了一跳,小心翼翼把槍遞到了皇帝手里。
手槍一入手,朱厚照一眼就認出是后世的轉輪手槍,感覺比想象中沉多了。
”底火解決了?“朱厚照看著上面裝的金屬殼子彈。
現在大明的最先進的火統是葡萄牙生產的,遂發火槍,他手上這一把,出現的時間,至少是在三百年后。
”量產不大可能,就弄出幾把,我給你介紹那個人做的?!吧持僬抡f道。
朱厚照翻來覆去研究手上這把槍,不過,他倒也沒有在這里試,怕嚇到其他人。
沙仲章也不著急,喝了口茶,安靜等著朱厚照的決定。
“退下吧!”朱厚照答應下來。
“皇上,屬下不敢從命!”依拉勒直接站到了朱厚照前面,準備一刀把沙仲章給劈了。
居然還掏出槍來嚇人,有我刀快么?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說道,“到外面涼亭,你們在外圍守著!”
“這……”依拉勒還是感覺到不安。
“擔心什么,你現在上場也不一定能打過朕!”朱厚照說道。
依拉勒反應過來,皇帝這大將軍的稱號還真不是吹出來的,武力值在豹房也是能排前十的。
打過仗,也見過血。
當時只好點點頭,便吩咐下人移到院子里,吩咐幾個神箭手占據高點,自己在院門守著。
要是依拉勒見過這把手槍的威力,肯定不敢放任朱厚照亂來。
朱厚照心想,要是想殺我,進門一槍,估計就被解決掉了,不過以后安保得升級一下。
沙仲章一看到醉翁椅,直接就坐了下來,口中發出一聲贊嘆,“還是皇帝好啊,之前那些椅子,坐著實在太難受了?!?
遠處的依拉勒看到沙仲章在皇帝面前居然這樣子,牙都快咬碎了。
朱厚照并沒有計較這些,隨意在夏抒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拿起茶壺倒了兩杯茶。
沙仲章一愣,也只是笑笑,說道,“看來你還沒真正融入這個時代,哪有皇帝給別人倒茶的。”
又往院門一指,“你的那些屬下,現在肯定是想殺了我!“
朱厚照笑了一下,說道,“害怕了,現在也來不及了?!?
“的確是,我來也是賭一把?!鄙持僬抡f道。
這話當然說得有點不盡不實,沙仲章既然敢到朱厚照面前來,肯定是已經做足了功課。
“你是如何知道的?”朱厚照問道。
“該死的人沒死!”沙仲章說道,“還有你搞的報紙,等于都告訴所有的有心人?!?
朱厚照還以為自己隱藏得挺好,大多數新生的事物,都是讓同鄉人去推進,自以為別人就看不出來。
“你讓別人去做這些事情,沒錯,但這個時代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能接受這些事務,推進得太順利,速度也太快了?!鄙持僬曼c出了其中的關鍵。
朱厚照捂了一下額頭,默然無語,自己想當幕后老板的計劃,在明眼人眼里,就是一笑話。
不過,這也沒有什么好擔心,自己身為皇帝的身份,只要不自暴自棄,誰還能拿他怎樣。
想通此節,朱厚照問道,“你還沒說你的目的?”
“我想活得舒服些,但發現這個時代,有錢也并沒有什么用,又不想當官,責任太大,隱居呢,又不適合我的性子,就想看看這個世界,哪里舒服就在那里呆一陣子。”沙仲章回答道。
朱厚照啞然一笑,原來這個同鄉是想躺平,又不想干活,這個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么。
“我也想啊?!?
“你就別想了,你可是皇帝,真龍天子,天下還得你來拯救?!鄙持僬逻€有一句話不敢說出來,你要是躺平了,我不得苦哈哈多奮斗十年。
“當然,我有求于你,至少也得提供同樣價值的東西,肯定不會讓你吃虧?!鄙持僬陆又?。
談判,朱厚照從來不怕這個,反正自己是甲方,要是談不攏,搶就是。
原本打定第二天回京城的計劃,因為沙仲章的到來推遲了。
當沙仲章走出院門時,已經是三天之后,爬上了朱厚照給他準備的馬車,說了個目的地,躺下就睡著了。
夏抒這幾天都出現在朱厚照面前,聽到沙仲章走了,急匆匆趕到了書房。
一進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朱厚照,兩眼通紅,瞪著桌上放著厚厚一疊紙。
“找個箱子,鎖起來,不許讓任何人看到。”朱厚照說道。
夏抒點了點頭,出去一趟,弄了個箱子,把桌上的紙放進去,鎖上鎖。
“這種橫開鎖和箱子,一用力就破壞了?!毕氖阏f道。
“先這樣子的,以后再說?!敝旌裾账沙谙聛?,整個人頭一歪,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夏抒心疼望著已經打出呼嚕聲的朱厚照,把依拉勒叫了過來,一手提著箱子,叫依拉勒把朱厚照背回屋里。
朱厚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中午,睜開眼睛,看到夏抒坐在屋里,托著腮,正無聊看著窗外。
陽光透過窗格曬在她的背上,顯得分外綽約多姿,朱厚照一時都有點看癡了。
夏抒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頭,正對上朱厚照的眼光,皺了一下鼻子,說道,“醒了?!?
“嗯。”朱厚照坐了起來,覺得渾身上下酸痛不已,才幾個月沒熬夜,就不習慣了。
看到朱厚照在那邊扭頭動肩,夏抒說道,“這么拼命的,那個人有什么東西吸引你的,不會是山上來的吧?!?
“什么山上的!”朱厚照假裝生氣,“聊了一些這個世界的事情,有些東西還真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打住,先去洗漱,最好洗個澡,都臭成什么樣子的了?!毕氖阄孀”亲诱f道。
知道的事情越多,承擔的責任越大,特別是皇帝說的話。
朱厚照苦笑一聲,這幾天跟沙仲章的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還是太年輕太天真。
人糊涂過一生并不是壞事,知道的真相越多,就會活得越痛苦。
沙仲章選擇了逃避,他卻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