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四條，臨春茶坊。
臺上的說書的蕭老頭放下手上扇子，走下臺來，喝了一大壺涼茶，才緩解喉嚨的不適。
“就這么點？”
看到收上來的賞錢，蕭老頭眉頭一皺，要再這么下去，回家老太婆又得念叨個沒完。
自前段時間明報突然間不發行了，說書的內容只能改回原來的內容。
短短一個月，茶客們都聽習慣了明報上的文章，一改回原來的段子，都覺得毫無趣味。
原先明報上，除了朝廷公報之外，更多是一些市井之事，人皆有八卦之心，咬舌碎語來自天性。
明報的一出現，蕭老頭就發現里面的商機，憑著多年功底，對段子稍微加工，說得繪聲繪色，比那些照本宣科的同行，自然是獲客不少。
“明報還沒有發行么？”蕭老頭問了茶樓的伙計。
“回蕭先生，早午還遇到原來館前要飯那小子，說是沒有新的出來。”伙計回答道。
“喔，他又回來要飯了？”蕭老頭問道。
伙計搖了搖頭，回答道，“那倒是沒有，是出來買東西，說是不干活也能領錢，怪不好意思的，我看那，就是裝！”
聽著伙計嫉妒的語氣，蕭老頭心里松了一口氣，這些賣報的都沒解散，那就是還有一絲生機。
都不知道寫明報的那些人是怎么弄，天天有這么多事可寫，蕭老頭編一個段子，都要花上一個月時間。
上個月，只要念念報紙，賞錢就不斷，還不說有明報那邊送來一份禮金。
小日子一下子就翻身，回家對老太婆吼幾聲，人家也不敢回話，還能藏起一點，喝喝小酒。
可惜，這好日子就過了一個月，難道這街上的傳言是真的。
“先生，那個人剛才又過來了?！被镉嬁粗捓项^有點低落，提了一嘴。
“人家說可以給到六兩?！?
“人家給你多少的？”蕭老頭盯著伙計。
“就二兩。”那個伙計倒也不回避。
“你拿了？”蕭老頭問道。
“先生不敢拿，小的也不敢，不過，李四他們拿了?！被镉嫽卮鸬?。
“一個伙計就給二兩，出手可不少啊?！笔捓项^聽說面前的伙計沒拿，露出一絲微笑。
“這錢有手拿，不一定有命花?！?
“是，是，小的父母一直叮囑俺，來歷不明的錢財不能亂收?！被镉嫽卮鸬?。
“嗯，不錯，要是早上能早起，可以上我家去。”蕭老頭留下一句話，直接就走了。
且不論蕭老頭突發收徒之事，這幾天京城里，有一則駭人聽聞的消息在民間流傳。
“皇帝失蹤一個月了，估計是死了！”
今天臨春茶坊客流大增，大家都在討論這事，誰也沒去聽蕭老頭的說書。
“你說這事是真是假？”管三樂是棋盤街的一個商戶，在外面聽到風聲，趕緊過來茶樓約幾個好友探探風聲。
大明天下，商人為賤戶，一旦政局有變化，首當其沖是他們，所以對消息特別敏感。
在京經商之人，如不搭上權貴之線，根本無法生存，就是路邊的小商小販，也得跟捕快之流搭好關系，隨時孝敬。
“這事，我也是剛得消息，實在是不好說?！迸赃呉慌肿踊卮鸬?。
“上面沒有消息么？”管三樂問道，他做的生意小，平時也只能接觸到下面的人。
胖子搖了搖頭，他做的布匹絲綢生意，主要是跟宮里幾個公公關系比較好。
旁邊一中年人，揮手招來一伙計，扔給了十文錢，問道，“可有什么消息？”
那伙計掂了掂手里錢，并不說話。
管三樂又掏出十文，擺在桌上。
伙計伸手過來，被胖子一手給拍回去，“說了再拿！”
“各位客官，小的也不大清楚，只是聽其他人說道，明報已經被封了，還有新任的宛平縣官，下臺了。”那伙計說完，伸手不露痕跡把桌上的錢掃入錢袋里。
管三樂和中年男的聽完這個消息，兩眼盯著胖子。
胖子抬頭望了四周，看沒人注意，才回答道，“可能性很大，明報就是在宮里辦的，江縣令是當今一手提拔起來的?！?
“要不是消息是真的，付兄可不是要發了么？”那中年男子道。
姓付的胖子聽到這話，反而眉頭緊鎖，說道，“是禍是福還真不知道，年前屯的那批白布還在倉里呢?！?
“恭喜付兄，總算是解套了，真的是峰回路轉?！惫苋龢氛f道，“有生之年能遇這么一次機會，也足夠了。”
“上次你沒遇到么？”那中年男子笑了一下。
“那時還沒管事呢，不過，這次跟我關系不大。”管三樂說道，他做的是糧食生意。
大明到這個時候，加上正德，剛好十位皇帝，平均在位時間十六年，還真活不過這個時代的人均壽命。
“關系不大！上次王公公的事，街上的商戶死得還少么？”付胖子說道。
這話一出，桌上兩人都沉默了。
舊灰廠，西廠廠署總部。
皇帝失蹤的這段時間，錢寧明面上，都沒有走出西廠的正門，對于所有來訪之人，一律拒絕。
新建的廠務系統，業務全面停止，轉為保護明報的發行系統。
內庫那邊因為皇帝不在，原來正常的開支都沒有發放下來，又花費了大筆的錢銀在明報上面，這個月連月例都發不下去。
沒有錢，真的是什么都不安寧，真不虧他爹給取了這個名字。
“皇上是幾時才回來啊，再不回來的話，各地都要開始動作了?！卞X寧皺著眼眉頭看著旁邊那一疊厚厚的情報。
近半個月，明面來往各地藩王府的信件，已經比以前多了三倍，私底下的更不計其數。
一到晚上，京城里的鴿子是滿天飛，京外神箭手都累倒好幾個了。
“報告廠督，京城里有關于皇上謠言的流傳。”他的貼身侍衛米振宇把收回的紙遞了上來。
錢寧仔細地看了一遍，放下手上紙，問道，“追溯到消息來源么？”
“沒有，一時間都冒出來的，各個茶館飯店都在流傳?！泵渍裼罨卮鸬馈?
“有人想搞事啊?！卞X寧說道，“其他地方呢？”
“天津衛，保定，河間都有消息流傳。”米振宇答道。
“全面開花啊?？磥硭鶊D不小。”錢寧彈了彈手上紙張，“居然還編得有模有樣，還能說上書！”
“要不，都抓起來?！泵渍裼钚⌒膯柕?。
錢寧搖了搖頭，如果一開始就抓住源頭，還能掐得住，現在已經傳開了，現在再抓，無疑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況且現在沒人沒錢。
“那要放任？”米振宇也知道上司的難處。
“放任，那可不行。”錢寧站了起來，“明報那些人不是沒事干么？叫他們把這個消息，弄多十個版本出來，全給散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