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姑娘，太太可有說什么？”厲姨娘坐在了暮雨館里，匆匆就開口。

“姨娘不是看見了？今日就我去請安了！”晚玉坐姨娘邊上說著“太太就是這樣的性子，姨娘不用太往心里去”

雀枝攏著姑娘才脫下的灰毛領彩色絲線繡纏枝披風，晾在了架上?，旇Х盍藘杀K茶來，晚玉接過，托著慢慢啄了一口。

熱氣微微往上冒，她愛喝燙口的茶。官窯的彩繪仕女盞，瓷透瓷透的。待喝兩口碗盞里的茶淺下去，抬手往著一看，綠綠的襯出色，纖細白潔的手握著好看極了。

故此晚玉甚愛這套，即便是尋常見的花色?，旇б娊駜禾旌镁腿〕鰜碛昧耍贤碛竦囊狻?

未出閣的有雅致，嫁了人的就不見得了，滿腦子的官司厲害。

厲姨娘也未管什么茶不茶的“我兒，太太可有說，你嫁妝的事？”她拽著帕子半身探了過來，表情帶著凝重，見晚玉像是不在意，更是覺得恨鐵不成鋼。

“未曾”晚玉淡淡一句。

“姑娘啊，這嫁妝可是大事阿，女兒家全靠這嫁妝了。姨娘不濟，沒什么錢財，可太太是你嫡母??！”厲姨娘搓動著手起身，滿臉憂愁。

“姨娘也說了，太太是嫡母。我不過是姨娘生的，又不是太太肚子里出來的。太太怎么會好生替我料理，姨娘坐下吧！”

晚玉勸著，叫厲姨娘先坐下來?！胺讲懦鰜恚刺隣數脑鹤尤チ?。怕是有得折騰呢！”

“姨娘若不走，在我這里呆久了難免落入口舌，又被太太蹉跎。我叫瑪瑙送您回去”

瑪瑙侯邊上，聽到晚玉支使，把手里的漆盤遞與雀枝。

“姑娘這有一罐百花蜜，甜的甚。一小勺泡水，滿口生香。姑娘想著姨娘，特地留給了姨娘。姨娘拿去喝”瑪瑙看看晚玉神色，彎腰過來扶厲姨娘。

厲姨娘不懂，最近是越來越不明白女兒了，兒大不由娘啊。

朱鶴取了撂架上的小瓶紙箋封口的罐子來，帕子一包給了厲姨娘邊上伺候的丫頭。

厲姨娘瞧瞧女兒，拍拍瑪瑙的手，動了動嘴皮，終究是沒再開口，同瑪瑙出去了。

“姨娘體恤姑娘，姑娘何苦呢？平白讓姨娘寒了心”雀枝打量著其神色，姨娘走，才思量著酌開口。

晚玉變了些，雀枝有點琢磨不透。

只見晚玉蹙眉瞥一眼，遠山眉一吊梢，不去理會雀枝的話。晚玉哪里說的出口，厲姨娘全當是為了她，可又哪里知道這其中艱辛。

自個不是太太肚子里出的，如若不是大房已經折了兩個姑娘，這婚事還輪不到她。大抵到時候年齡到了，隨便指一戶嫁了，如今已算是萬幸了。

太太心里巴不得她也同前面兩個姐姐一般，沈家黃了親事才好。不過這次，她也是這樣想得，沈家的那里，誰愛嫁誰嫁罷。

二太太王氏不喜庶女晚玉，這也是有緣由的。三爺有個胞妹，不過就比晚玉小了幾個月。胎里帶的毛病，沒養幾年就沒了。二太太一直認定是晚玉擋了她女兒的道，自然也不會想著晚玉的好。

厲姨娘意未平的走，那側的二太太也差不多到三爺院子了。

一腳跨入蒼松院，好家伙！院里幾個大丫鬟坐著舀水擦皂起頭呢，嬉笑玩鬧。

“這個可真香！你聞聞”

“可真是，還是三爺同我們好！”攏文湊上一聞，小腳一勾撒地的裙擺，手里轉著半干的發，扭捏搖曳上了臺階。

三爺坐窗柩榻上，搖著腰上一香袋荷包，邊上靠著入畫，好生愜意的哼曲。

二太太差點沒氣背過去，不成器的東西！

“爛下流的小坯子，各個都在干什么？好好的爺兒們讀書，都是你們帶壞的！”

緊緊的掐著李炷家的手，二太太咬著牙狠狠尖聲指著攏文罵。

見合書還在下面灑水淋頭，蹭的一下面色漲紅，氣的發怒。她也是存心要整治兒子的房里，后頭的婆子沖下來就是壓著合書的頭，叩到了銅盆子里，灑了滿地水。

“好好的爺們，都是被你們挑唆了！不成氣候的東西！”二太太仍覺氣不過。

合書掙扎的抬頭，水嗆在鼻里耳里嘴里，混著皂角清香，最是辣眼。

“還敢動？”二太太見合書掙扎扭動，冷冷一句。

婆子拉起了合書，噗一下水花四濺，合書雙手胡亂擦眼，下意識撲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此景顯然讓眾人皆是一呆，攏文不知所措的站立著，入畫戰戰兢兢起身，三爺明顯的有點慌。

二太太呵呵了一聲，李炷家早就是等著開口“這些小蹄子，叫劉婆子來，帶去發賣了才是！”

劉婆子是府里常用的人牙子。聽到這話，三爺院里的幾個丫頭，全然噗咚一下跪了下去。

“母親怎么來了？”三爺慌亂的行禮，也同是來扶著母親。

“我若是不來，你院里怕是要翻天了！”二太太兩眼一割幾個丫頭，氣的哼哼咬牙。

后頭跟來的小丫頭進了里面抬出了張靠椅，李柱家的拂了拂，攙著二太太坐下。

繡面的青松色錦緞鞋面上盈盈的剛才院里的沾水，金釵蹲下替太太擦拭了干凈。二太太緩了緩，才開口。

四下無響動，幾個丫頭剛才就是噠一下的跪下來了。三爺束手在邊上無話，他素來軟弱，此刻更加不敢開口替她們求饒。

“爺兒們讀書最要緊，你們個個的娼婦一般，爬床的爬床，嬉笑的嬉笑，好好的爺都被你們帶了！”二太太冷笑著指著這幾個丫頭，惡狠狠的一盯。

“天殺的，原是想著爺大了，也該自己做主了，你這般可對的起你老爺子？”又見三爺躲著不成器的樣子，二太太只覺心涼了半邊。略顫的抖手，嗚咽不說。

李柱家的忙拍太太的背“三爺，奴婢說句倚老賣老的話，您也大了，也該體恤太太才是，你這般不長進，可對的起太太？”

此言羞的三爺臉一紅，跪下言不敢。

望著挺拔俊朗的兒子，又想起沒養大的女兒，這么些年一直沒動靜的肚子。就一個孩子了啊，二太太想的悲從中來，一時間滿面淚痕。

“爺們年歲大了，身邊也不好用這么多的丫頭。不必叫劉婆子來了，大太太那不是正配人，把她們都打發了配人罷”

就這么幾句話，幾個丫頭們冷汗倍出，她們的姨娘大業沒了，斷送在了今日。

李柱家的不許她們哭，叫婆子們把人都拉下去，不許進大爺的院子了。這些丫頭，怕是日后連二門也邁不進了。

她們會隨意的被配為家中小廝的媳婦，成為某某家的。運氣好，還能撈個管事婆子做，運氣不好，只能粗鄙的過了。

二太太不再說什么，有丫頭捧了銅盆來，金釵絞了帕子來。稍作擦拭后，二太太就走了。

至于四爺這個庶子，二太太才不這么在乎。象征性的叫李柱家的去提一個魅惑主子的丫頭，一并送去大太太那，請大太太做主配小廝。

母親在院中哭泣一回，這淚像是砸在了大爺心中。自此之后，他也沒那么混賬了。每日還能看看書，寫寫字。

晚玉聽了之后，這不就是肚子里釀著事，無心思玩樂了。老太爺知道后，總算是欣慰了些，也會叫大爺去提點指教幾句。

晚玉看來，這嫡母總算是招數上來了一些。把丫鬟們都打發了，殺雞儆猴，哪里還有不長眼的湊上去。

不過，總有點差強人意的意思在。哪有人是一下子就變得，若是突然的變化，定是在看不見的去處，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