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鼎十五年二月十一，春。

李府和姑蘇沈家再次要說婚事，著實讓人一驚。這是撞了兩次南墻都不愿意回頭了？還是將錯就錯？

這日天甚好，冒著一點點陽光灑下，一清早李晚玉就去嫡母那請安。

二太太住的不遠，李晚玉抬抬腳就到。

“晚玉姑娘來了！”金釵往里頭喊了一聲，扶過李晚玉。小丫頭才把簾掀開，晚玉探探身，靈巧的鉆入內(nèi)。

三間正兒八經(jīng)的屋子，兩明一暗的格局。比大房太太住的正房小些，但還是規(guī)整。

雀枝手里捧著姑娘孝敬給太太的佛經(jīng)，才是謄錄完畢的，雀枝陪著點了好幾晚的燈才趕出來的。

“給太太請安”李晚玉行云流水的蹲下去行禮問安，規(guī)矩上她總不馬虎。

等著太太叫人起來，李晚玉才是謝過。雀枝跟在后頭，只見案上設(shè)著金盤供著瓜果，下面一溜煙的幾把背椅，全是清一色的藏青色，暗暗的返襯著銀絲的光。

前兒門角邊還擺著一大的石榴籽料花樹盆景，就擱在腳架上頭，枝頭那小顆小顆寶珠子透著光閃爍的很。雀枝盯了很久，回去還瞎咂巴了幾句。

不過有心人仔細會發(fā)現(xiàn)，王氏屋里頭的陳設(shè)，許多都沒了。李晚玉就留心到了這一點。

“你來了”王氏不冷不熱的道了一句。

晚玉溫婉的笑笑道是，王氏沒讓她坐，她自然也不會坐，站立在跟前，笑的像發(fā)自內(nèi)心。

“女兒給太太抄了《無量壽經(jīng)》”晚玉說的謙虛，示意雀枝呈了上來。

王是斜著抬了抬眼，嗯了一聲，連夸贊一句都沒有。

這樣的態(tài)度并沒有讓晚玉生氣，她接過佛經(jīng)，好生的遞給王氏身邊的玉釵。

管家的是大房太太，再不濟有大房奶奶。王氏的權(quán)限就是這房里的姬妾兒女。

現(xiàn)下就晚玉來了，三爺四爺沒來。厲姨娘花姨娘周姨娘這三個妾室也來了，在外頭候著。等著哥兒姐兒們給太太問了安，她們再進來請安。

三爺四爺沒來，難為她這樣不痛不癢堵人，沒什么好氣給李晚玉。給母親請安，也有忘了晚了的不成？三爺是她心肝寶貝，四爺不過是庶出。定是花姨娘猖狂了，挑唆哥兒不學(xué)好。

雀枝眼觀心口觀鼻，不多出一個動作。墻邊大大的西洋鐘等等等的敲了八下，也不見丫鬟婆子通報三爺四爺來請安。

二太太這下怒了，啪的一下一拍案幾，震的邊上丫鬟一抖。李晚玉面無表情，又不是第一次，二房混帳誰不知道？

案幾料不錯，李晚玉心中這般感嘆，怪手疼的。

李晚玉李姑娘連討巧的話也不肯說。放前世，她總要溫聲告罪，抬舉三哥哥，哄著嫡母快快消氣。又如何？王氏從不領(lǐng)情，她上一世那六十六擔(dān)的嫁妝，全是虛抬，實際上連三十三擔(dān)都沒。

“母親，許是三哥哥四哥哥學(xué)業(yè)忙了，或是外院哪里擱著了，一時晚了也是可能的。誰抖知道，三哥哥平時最有孝心的”半響沉默，晚玉這才溫溫吞吞開口。

王氏依舊不理會，兩個人就是這樣狀態(tài)，一個坐著一個立著，外面還有三個姨娘也在屏息肅立著。

好在王氏身邊李柱家的來了，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后來得嫁了個管事。早幾月還在莊子里，這幾日才來。

李柱家的見外頭姨娘還在，里頭又鴉雀無聲，見狀就是知曉了。大概是太太發(fā)火了。

“我們姑娘真真是個孝重的，這佛經(jīng)是孝敬太太的罷？我們房里姑娘什么都好，通身氣派就像嫡出的一樣。太太再惱都別惱了，不干姑娘的事！”李炷家的干事爽利，嘴皮子也厲害，幾語就是夸了兩個人。

她家有公婆小叔要孝敬，當(dāng)家的又忙，家里上下都要管事，不常在王氏身邊。

王氏身邊沒個老成持重的人，那些丫頭哪敢說什么？

見李柱家的拿起自己所謄經(jīng)書不住的贊許，晚玉面上也是笑迎迎的說道是，顯得絲毫不在意王氏的冷待。

李柱家的微微側(cè)目，重新看了晚玉一眼。晚玉也正看著她，兩人四目一對視。晚玉并沒有躲避，略略頷首。

“太太，姑娘都是要定親的人了，太太也要好好張羅才是。三爺也老大不小了，四爺也要娶親了！”

這兩句，句句精髓。李柱家的還是止不住的看李晚玉，好像是變了些，說又說不上來的感覺。

王氏面上一松動，看到庶女晚玉裝作垂頭乖巧狀，哼了一聲，憋出來了一句

“難為你有心了”

她這小姐，就是這樣脾氣，糊涂的很，所以留不住姑爺，教不好嫡親的兒子。李柱家的也有些看不下去。

這場景是一副平平淡淡看起來母慈子孝的畫面，假設(shè)如果沒有王氏還是陰沉的臉就好了。

二太太沒什么心情，如此場面一圓。就打發(fā)了李晚玉下去，李柱家的來，定是有話要說的。

厲姨娘站著離門近，想湊近聽幾句里頭聲響。

金釵瞥見，咳咳幾聲，眼神頗為犀利的盯了厲姨娘一眼。厲姨娘只當(dāng)沒注意，扭頭不看人。

不過縱使她有順風(fēng)耳，也聽不到什么。李晚玉同太太，壓根不會說什么話。

雀枝扶晚玉出來，就見三個姨娘外頭立著。厲姨娘尤為緊張，花姨娘也不平靜，嘴里嘟囔著混帳東西，臉上憤憤不平。

她肚皮里出來的四爺，不知在哪個小妖精那，連嫡母這兒的請安，都忘了。

李晚玉留意了一下厲姨娘，一個眼神厲姨娘就懂了，兩母女有話說要說。

三個姨娘客氣的和晚玉客套了一下，四娘晚玉都禮數(shù)周全的應(yīng)付了。里頭的玉釵出來趕人，時候不早了，叫姨娘們都散了。

“姑蘇要來人？來人干什么？看四丫頭？”王氏撇撇嘴，長長尖尖的臉，聽李炷家的言語，滿臉不屑。

王氏生的還算好看，柳葉眉丹鳳眼，奈何是個庶的，嫁給二老爺當(dāng)填房的。前頭正房太太死的早，二老爺又不是什么可以的，她也逐漸抱怨起來，見哪哪不好。原以為庶出的會憐惜庶出的，并不是。

“我的姑娘，何止這些。他們隨著徐夫人一道來，滿南邊都找不到徐夫人這般體面的人了。倘若是她肯說到一二，哪有拿不下來的親事”李柱家的忙道

旁的也就罷，她的嫡親兒子，是耽擱不起了。要挑個好人家的女兒，品行模樣都好，哪里容易。況且連妹子都要嫁人了，兄長還沒定下，也不太好聽。

王氏不傻，心思活絡(luò)一轉(zhuǎn)，捧住了李炷家的手“難為你了，好有你在！”這邊說著，這邊立馬站起來要殺到兒子住的蒼松閣去。

二太太有心整治一下三爺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故此不許丫頭們通風(fēng)報信。

李晚玉還沒走遠，看見二太太急忙忙的從院里出來，往三爺?shù)脑鹤永镒摺?

又沒什么用，不日之后三爺院子里就被王氏發(fā)現(xiàn)，一個丫鬟的肚子大了起來。依稀記得是，王氏處理的快，連二老爺也不知道。她有心得知，還是很久之后，厲姨娘不知道哪里聽來悄然說的。這次若二老爺知道了呢？若是老太爺知道了會怎么樣？

未婚有庶子庶女，可是家宅不幸，門風(fēng)問題了。被有心人知道去彈劾，夠李家吃一壺的。

晚玉早就心中有成算，招呼雀枝莫看了，快些回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