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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亡人(一)

  • 滁州案
  • 陳言
  • 3472字
  • 2022-12-23 10:26:13

次日清晨,辛棄疾早早起來,便喚來了仵作,錢升和馬參軍,布置起當日的安排。

仵作先是向辛棄疾報告了檢驗周樹卿尸體的結果,與他們之前的推測并無二致:周樹卿大概死在初二到初三夜里的子時至丑時之間。死因是多次遭有棱角的硬物大力擊打后腦所致。死者生前被繩索捆縛。身上并無搏斗傷痕,但是有些擦傷,雖然不知是何物導致,但明顯是死前所留。

出乎意料的是,看死者身上的斑痕可知,尸體曾被搬運過,因此長亭館并非是周樹卿死亡的地點。另外,在周樹卿的頭發里發現了一些粉末,應是一些廉價的香藥。

辛棄疾聽罷,頗感困惑。且不說香藥末為何會出現在周樹卿的頭發上,單是周樹卿在何處被殺,便有城內城外山上山下的種種可能,只能讓州衙官兵大海撈針似地尋找。

只有一點讓他頗感欣慰——目前既然已經確認周樹卿的死亡時間,便好去盤問案件牽涉的諸人了。

他又想到酒館之事,于是交代馬參軍布置人手,去城北酒館將已經埋葬的黃狗掘出,送回衙門供仵作勘驗。又吩咐他派人在城中和城外搜查游方僧的下落。馬參軍聽說讓他去挖掘死狗,頗感郁悶,于是不情不愿地去了。仵作聽聞要他勘驗犬尸,也是頗顯訝然。

辛棄疾想起如果縱火之人是在周樹卿家落腳的話,繁雄館中人的嫌疑便又小了許多,于是又親自寫了封手諭,讓錢升給勾參軍,要他解除對繁雄館的封鎖。一番安排停當,正要去城里各處查訪,忽聽得外面傳來一陣鼓聲。辛棄疾知是衙門口有人鳴冤,于是趕忙走到大堂,只見下面跪著一個白發皤然的老嫗。辛棄疾見了,讓衙卒攙起了老婦,便問起她有何冤情。

那老嫗雖然看上去顫巍巍地,講起案情倒是頗為流利。原來這老嫗姓郝,她有一獨子,名喚楊林。這郝大嬸的丈夫早死,她與兒子相依為命,二人住在城西北的招福巷,楊林在酒館當伙計,郝大娘為人縫補洗衣,日子過的頗為拮據。前年秋天,他兒子在酒館中聽人說起城西南的山中有人發現了寶貝,發了大財,于是也動了入山尋寶的心思。又找了與他相好的鄰居邵家的小柱,二人一同進山。誰知去了十幾天,竟沒有一點下落。郝大娘于是托人去城外尋找,自己也在大小豐山找了幾趟,卻一無所獲。于是將這事情報給了州衙。誰知前任州官尸位素餐,見到狀紙,竟說楊、邵二人乃自行離家出走,不屬官府所轄,便打發了郝大嬸。她又向官府狀告了幾次,誰知那昏官后來竟惱羞成怒,將她誣為刁民,打了一頓后趕出了衙門。她如今寡婦一人,獨自過活,時刻都在惦記自己走失的兒子,簡直是度日如年,生無所戀了。

辛棄疾聽完,不禁大怒,心中大罵前任州官怠政無能。隨即布置下去,命令勾參軍負責此事,先去邵家核實,如果一切屬實,便貼出懸賞告示尋人,并派出個十人小隊,去大小豐山徹底搜查。他對郝大娘道:“目下你且回去等候。若你兒子有了消息,我定會通知與你?!?

郝大娘聽了,千恩萬謝,顫巍巍地走了出去。辛棄疾目送她的背影遠去,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沒想到我大宋竟有如此視人命如草芥的的昏官?!彪S后走入內堂,換上了便裝,一個人從側門出了州衙。

辛棄疾一路向南而行。

他自從擔任滁州一地的長官以來,衙門一直多事,雖然他日日懸心民生,卻少有機會親自一探民情。今番一路上見到居民樂業,市廛繁盛,內心頗感欣慰。但又隨即想起眼下懸案未破,心上又覆上了一層陰云,有如此時頭上彤云密布的秋空。

行了約有一頓飯工夫,一個二層小樓映入眼簾。門前匾額上,是小篆所書“壽芝堂”三字,筆力頗為高古。辛棄疾精通翰墨,見到時心中先暗叫了聲好。腳下卻未停,邁進了藥鋪的大門。只見一個相貌秀逸,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正在給一個婦人抓藥,辛棄疾遠遠便注意到那男子的一雙手,似乎比一般人要修長白皙許多,不禁暗自稱奇。

那男子不一會便發現了辛棄疾,走上前去,柔聲問道:“這位相公面生得緊,是來看病還是抓藥?”

辛棄疾微微一笑:“我是來找你家閻掌柜的。你就是徐相公吧?可否代我通傳一聲,就說辛某人前來拜訪,他自會知曉。”湊近看時,只見那人的手宛若白玉凝脂,泛出隱隱的青色脈絡,簡直比婦人的手還要細膩。他穿了一領月白色襕衫,束著深青色腰帶,舉止斯文有禮,不像是藥鋪的相公,倒儼然是個飽讀詩書的士子。

徐子高聽了辛棄疾的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點了點頭。隨后道了聲“稍等”,緩步走入了內堂。不一會,只聽腳步聲響,一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和徐子高一起走了出來,便是閻紹翁了。他一見到辛棄疾,就快步迎了上去,唱了個大喏:“辛大人,又勞您大駕光臨,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未能遠迎,罪過罪過?!?

辛棄疾還禮道:“閻掌柜言重。今番來拜訪,一是想再問你當日的案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向徐相公打問些事情?!?

“原來是知州辛大人,方才小生失敬了?!毙熳痈呗犃?,忙向辛棄疾行禮。

“不知者不怪。徐相公不必多禮。”辛棄疾向他笑了笑,“徐相公可認識一個叫周樹卿的人?”

徐子高道:“認識,但也只是認識罷了。閻掌柜和小生講這周樹卿被人害了,死在了長亭館?!闭f的時候微微皺眉,不知是對命案有所不安,還是對周樹卿這名字感到厭惡。

辛棄疾看了眼閻紹翁,只見他在咧嘴干笑,看著自己。

“前些日子他可是來這里大鬧過?所為何事?”

徐子高思索道:“那大概是六七日之前。他來這里抓藥,說是感了風寒。抓藥后他拿了整整一兩銀子來付,小生將散碎銀子找還與他,發現還差一點,就給了他不少鐵錢。誰知第二天他又來店里,說是小生用假錢誆他?!?

“他說是假錢?可有什么依據?”

“他說小生找給他的不全是鐵錢,而是混了銅錢。”

“哦?”辛棄疾聞言一驚,心中立時警覺起來——沒想到又是銅錢。這和范如山在林中遇襲是否又什么聯系?

“那你怎么和他說的?”

“小生當然不認。想這銅制錢早已不在淮南流通,市面上從來也不曾見,卻到哪里找給他來?”

閻掌柜在旁邊賠笑道:“子高說的不錯。小老兒這店里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朝廷不讓用銅錢,若用了便要科以重罪,我們又怎么敢用?”

辛棄疾“嗯”了一聲,道:“那周樹卿可沒這么輕易打發吧?”

“誰說不是,”閻紹翁接過話頭,“他硬說這銅錢就是來自壽芝堂,不依不饒的。不得已,我只好請了里正過來,加上左右鄰里都知道這周樹卿一向無賴慣了,就愛生事勒索,也幫我們說話,一番軟硬兼施,才打發了他。”

“你們可知道,他后又向州衙遞了狀子,告徐相公擅用銅制錢。”

閻紹翁和徐子高聽了,都頗為訝然。徐子高隨即恢復鎮定,微笑著問辛棄疾道:“辛大人不會是疑心子高為了脫罪殺了周樹卿吧?”

辛棄疾擺了擺手,道:“本官也不信徐相公這般斯文之人會作出此事。況且這用銅錢的罪名和殺人比起來,相去怎可以道里計?這樣也未免因小失大。但例行公事,總是要問問。這月初二交初三的夜里,從子時到丑時,你在做什么?”

徐子高稍想了一會,道:“小生那時已經睡下?!?

“當真?”辛棄疾問道,看了一眼旁邊的閻紹翁,以資求證。

閻紹翁道:“小老我一向睡覺甚輕。那晚子高的確沒出去過。”

辛棄疾點了點頭,他見徐子高一表人材,也覺他不似因瑣事鋌而走險之人。況且周樹卿去衙門狀告的事,看來他尚不知曉,殺人動機更是又小了許多。

“關于這周樹卿,你們對他了解多少?”

閻掌柜皺著眉頭道:“小老只知他家道中落,這才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那徐相公呢?”

“小生與那周樹卿只是點頭之交,他來這里抓過幾次藥,我與他說過幾次話而已。”

辛棄疾點了點頭,又轉個話題問道:

“對了,二位可認識一個叫崔慶的人?”

閻紹翁和徐子高相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辛棄疾知崔慶夫婦可能根本不在城中,倒也不感意外。見案情已然問得差不多了,便隨口閑聊起來:“徐相公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小生是廬州人。來滁州也不過一年多?!?

“可曾婚配?”

徐子高微微一笑,道:“小生尚未婚娶。”

辛棄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轉頭問閻掌柜:“閻老板也不是本地口音,看來也不是本地人吧?”

閻紹翁陪笑道:“小老是潭州人士。來滁州有四年多了?!?

“閻掌柜家眷也在滁州城嗎?”

“小老屋里的已經去世十多年了。沒兒沒女,如今孤身一人過活?!遍愓乒裾f到這,本就滿是皺紋的苦臉更加苦了。

辛棄疾頗感同情地點點頭,見他瘦骨伶仃的,也不忍再多談,只是又問了他是否關于當日發現周樹卿尸體還有什么遺漏未講之處,見并無所得,于是辭別了二人。正走到門口,卻差點和一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女子撞在了一起。那姑娘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哎呦”,抬眼看向了辛棄疾。只見她十六七歲的樣子,相貌頗為清秀,尤其是一雙眸子,靈動閃爍,頗為有神。這雙眸子在辛棄疾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即飄出淡淡的笑意,道:“這位老爺寬貸?!?

辛棄疾只覺得心中的陰霾竟被她眉眼間的笑容驅散了些。他微笑道:“無妨?!彪S即走出壽芝堂的大門。身后,只隱隱聽到閻掌柜熱情地招呼道:“是翠玨姑娘啊。你家魏老爺可好些了?我讓徐相公來給你家老爺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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