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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火場(一)

  • 滁州案
  • 陳言
  • 2735字
  • 2022-12-23 10:26:13

辛棄疾和范如山自長亭館緩緩回城,一路上倒是沒再遇見任何兇險。回到城中之時,日頭已經(jīng)西斜。二人一踏進(jìn)州衙,錢升便滿臉惶急地迎上前來,道:“大人,周樹卿的居處已經(jīng)找到。可又有些變故……”

辛棄疾和范如山心中俱各一震。辛棄疾忙示意錢升說下去。

錢升吞了一口口水,道:“周樹卿的家,已經(jīng)被燒了!”

“燒了?”辛棄疾大驚,“被誰燒的?什么時候的事?”

“有人看見是前日晚間起的火,但沒人看到有人放火。”

辛棄疾皺眉道:“前日……那就是八月初二的事咯?那日大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怎么會起火?為何又沒人通報官府?”

錢升答道:“因?yàn)楸閷げ坏娇嘀鳎譀]殃及鄰里,沒有人傷亡,因此里正只是當(dāng)作一般意外報給了州衙。勾參軍倒是記錄了下來,但是當(dāng)時以為事情太小,就沒報告給大人您。至于起火的原因,馬參軍帶人去查,才發(fā)現(xiàn)是有人放火。”

辛棄疾和范如山聽了,互看一眼,心頭都是一沉——看來昨夜有人在架閣庫放火,只是故伎重施而已。

“看起來是有人想要?dú)缱镒C。只是這周樹卿家中遭人放火,竟然也沒報官,莫非他在那時已經(jīng)遇害?”辛棄疾向范如山說道,隨即搖頭:“不對,我們發(fā)現(xiàn)周樹卿尸首之時,距離他被害不會超過十個時辰。初二夜里其家中失火之時,很可能他還活著。難道他那時并不在家中?”

范如山提醒道:“周樹卿死時身上被繩索所縛,莫非他早就吃人綁架,無法行動?”

“甚為可能。”辛棄疾贊同之余,倒也起了好奇之心,于是問錢升道:“仵作已勘驗(yàn)尸體了沒?我正要詢問于他哩。”

錢升道:“仵作已將驗(yàn)尸格目填寫妥當(dāng),人已經(jīng)回家了。”

辛棄疾點(diǎn)頭道:“既然仵作人已不在衙門,天色將晚,事不宜遲,我還是先親自去查勘周樹卿的住處為好。南伯可有意與我同去?”

“樂意從命。”范如山一笑作答。

周樹卿的家住在北城邊。北城多為窮苦人家所居,房子都低矮破舊,巷子也是逼仄曲折,天邊一抹殘照幾乎驅(qū)不散這如蛛絲般蔓延的昏暗。若不是錢升帶領(lǐng),還當(dāng)真不易找到。走過一個小酒館,前面是一個樹枝圍成的院墻。只聽錢升說:“大人,這就是周樹卿家了。”辛棄疾看到房子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不禁皺眉道:“若說房子里還能存有什么線索,我是說什么也不會信了。”不過他雖然這樣說,還是摸進(jìn)了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只見屋內(nèi)也已是一片焦黑,看來他所料不錯,果然屋內(nèi)的家什以及收藏全無留存。范如山在旁邊低聲問道:“這屋里似乎有什么味道。難道是火油?”

辛棄疾陰沉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聲在范如山耳邊講了他在架閣庫之中的發(fā)現(xiàn)。又低聲道:“南伯,你可見到,這里不只遭了祝融之災(zāi),且在這之前曾被人洗劫了一番。”

“不錯,這房里仿佛颶風(fēng)刮過一般,東西散落了一地。看來是有人要找什么?”

“我還記得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周樹卿尸身的時候,有人曾說起過他專以刺探陰私,訴訟生事為業(yè)。若是他掌握了兇手的什么把柄,才被殺人滅口,倒也在情理之中。”

范如山嘆了一聲,道:“如此看來,兇手肯定已在這里搜過一番,然后再放火滅跡。我們應(yīng)該也找不到什么了。”

辛棄疾道:“話雖如此,但我們既來之,且查之,庶幾不枉白跑一趟了。”然而一番勘查下來,卻越來越失望,屋內(nèi)竟然了無線索,可見兇手的細(xì)心。辛棄疾嘆道:“我看我們這次的確是枉來一遭了。”說著,與范如山踱出了周樹卿的家。此時山銜落日,周圍的人家也三三兩兩地點(diǎn)上了燈。辛棄疾沮喪之余,見旁邊酒館挑出的酒幌,卻又精神一振,向范如山道:“南伯,你我好久沒有一同痛飲了。今日不如就在此解解酒饞如何?”

范如山也是好酒之人,立刻連聲稱好。辛棄疾讓錢升先回州衙,兩個酒徒落座,便招呼店家送上一壇好酒。店里伙計將酒壇放在桌上,離去時雙眼卻仍釘在范如山身上——他雖然在州衙除下血衣,換上潔凈便服,但臉上手上仍有不少傷痕,看上去未免怕人。范如山對辛棄疾苦笑道:“我怕是被這店小二當(dāng)成亡命徒了。”

辛棄疾哈哈一笑:“你我自是磊落嵚崎,又何懼人言?”說著為范如山斟上滿滿一碗,又給自己斟上,說道:“南伯吾兄,這第一碗,先為你我重逢。當(dāng)年鎮(zhèn)江一別,已然十年有余,其間你我參商睽隔,沒想到今日方能聚首痛飲。小弟今日實(shí)在高興。這一碗酒敬吾兄,棄疾先干為敬。”說完,先將第一碗酒喝了。這酒清冽甘醇,辛棄疾喝完連聲稱好。

范如山也將碗中酒一飲而盡,笑道:“我與幼安相見之前,在繁雄館中聽滁州百姓對你贊不絕口,尚有些將信將疑。這兩日在州衙中見你處事機(jī)智,政事練達(dá),真是百姓之福。”

辛棄疾笑道:“吾兄此言,卻折煞小弟了。譬如今日之事,我便絕難稱‘機(jī)智練達(dá)’。”說完,又給范如山和自己斟上了酒,道:“這第二碗,是為吾兄壓驚。今日吾兄林中遇險,卻逢兇化吉,實(shí)在是因吾兄智勇雙全才得如此。吾兄福澤深厚,也是棄疾之幸。”說完,又將這一碗干了。

范如山心下感動,也將第二碗酒一傾入喉。

“這第三碗,卻是因?yàn)檫@幾日諸事蹭蹬難解,雙目如遭葉障煬蔽,小弟胸中一股濁氣,一直不曾一吐。今日與吾兄痛飲,只盼能略澆你我胸中塊壘也。”

范如山知他為案情不得進(jìn)展而郁郁不樂,朗然說道:“萬事開頭難,我們雖然現(xiàn)在看似處處被兇手搶得先機(jī),但只要齊心協(xié)力,同仇敵愾,又懼他個鳥人作甚?”

辛棄疾聽了,哈哈大笑,聲震屋瓦。“說的好,又懼他個鳥人作甚?今日飲完酒,明日還是一樣查案。”說完,將碗舉起,又一飲而盡。繼而神情又漸漸嚴(yán)肅,道:“這第四碗嘛,……”

“這第四碗,讓我來說。”范如山道,“還記得當(dāng)年在京口時,你我二人以功業(yè)相期,相約戮力中原,克復(fù)失地。待有朝一日,王師直搗黃龍之時,再聚首痛飲。如今北虜未滅,年華空老,當(dāng)年之約,如今只怕再也無望了。”他說到這里,聲音微微顫抖,晚風(fēng)攜涼意拂過,他只覺得胸中一團(tuán)火焰在熊熊燃燒,竟分辨不出究竟是不勝酒力,還是情緒激憤。也不等辛棄疾答話,已先將手中的一碗酒喝光了。

辛棄疾只覺酒意上涌,他雖然平日一向沉毅,此刻卻拍案道:“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大多一心只圖茍安,也從不把你我歸正人當(dāng)成自己人。我這十幾年來沉淪下僚,南伯如今更是白身。想咱們空有一腔熱血,卻又獻(xiàn)與誰去?”說到這,他拊掌打起拍子,高聲唱道:

“神州沉陸,問誰是,一范一韓人物。

北望長安應(yīng)不見, 拋卻關(guān)西半壁。

塞馬晨嘶,胡笳夕引,贏得頭如雪。

三秦往事,只數(shù)漢家三杰。

試看百二山河,奈君門萬里,六師不發(fā)。

閫外何人,回首處,鐵騎千群都滅。

拜將臺欹,懷賢閣杳,空指沖冠發(fā)。

闌干拍遍,獨(dú)對中天明月!”

范如山知道這首詞乃紹興年間的名將胡世將所作,大聲鏜鎝之處與岳飛的《滿江紅》相埒,辛棄疾當(dāng)年在鎮(zhèn)江時,便十分喜愛,常常吟詠。此刻聽辛棄疾唱得聲情激越,也不禁跟著唱道:“拜將臺欹,懷賢閣杳,空指沖冠發(fā)。闌干拍遍,獨(dú)對中天明月!”二人歌到動情處,相視而笑,只覺人生能得知己如此,夫復(fù)何求。

酒館中的其他人見這二人逸興橫飛,旁若無人,倒也呆了,一時不敢打擾。辛棄疾和范如山將壇中酒盡數(shù)喝干,摸出銀子留在桌上,相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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