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的意思很明確。

人數差距擺在這里，他是擔心江越的。

既是怕江越身死，也是怕江越如果沒能解決關口上的流賊，反而被流賊擊潰，那么他的后背暴露給流賊，很大可能會因此損失慘重。

高杰沒辦法不擔心這些。

“高兄盡管放心，絕不會有如此情況出現。”

“只要我西安營還有一個人存在，就定然不會放一個流賊逃出。”

話說到這個份上，高杰當然不可能再阻止江越。

兩人一拍即合，西安營在短暫的休息后很快再度啟程，朝著藍田縣境內的關口走去。

說是關，其實也不適合。

畢竟相較于廣義上名震天下的虎牢關、汜水關、山海關。

藍田縣境內的這個關口不過是橫跨在山谷兩側，原先用來阻斷商隊，征收稅務的小型關驛。

直到后來流賊在陜西境內崛起，明軍迫切的在陜西境內穩定局面，才將藍田關口進行擴建，用于軍事。

江越沒能接近關口太多，他老遠就用望遠鏡看到關口上有大炮存在。

雖然看不清具體是什么炮，但人家東西放在那里，江越自然不會再傻乎乎的湊上去被轟。

他姓江的有望遠鏡，流賊那邊有探子。

他能發現人家，對方自然也能看到他。

…………

藍田關口上，一個穿著破舊邊軍甲的男人聽著身邊探子匯報。

結束后，他再把目光看向周圍的其他人。

“你們怎么想。”

“充其量八九百人，算他一千，很難是我們的對手。”

“不能這么說，這是孫傳庭的人。”

“官軍里的秦兵還是不簡單的。”

在坐的有陜西人，也有周邊的北地人。

但不管是哪一塊的流賊，對于秦兵都是有一定恐懼的。

昔日孫傳庭追殺李自成至如今絕地，留給他們的影響實在太深。

如果不是明朝廷把孫傳庭關押，他們指不定現在還在躲著呢。

為首的流賊眉頭一皺。

他眼看下面人是這樣的氣勢，生怕這仗還沒打起來，下面的人心就要散。

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軟弱：“不是孫傳庭本人來，一切倒也沒有這么嚴重，諸位不要自亂軍心。”

“大哥給我們的任務是守住關口，在官兵攻城的時候適當出手。”

“要我說，暫時先不對這些官兵動手，看看他們想要干什么，如何。”

周圍人表示贊同。

倒也有人陷入糾結。

“倘若這些人不和我們交手，只是堵著關口，不讓我等著支援縣城。”

“等你我出關，關口空虛，他們再乘虛而入，這可怎么辦。”

眾人沉默。

為首者當即挑眉，一時間沒能找出一個合理的方法來。

確實，他們占據關口就是占據主動，藍田關口四通八達，他們想走，想去支援縣城的戰斗，江越等人是沒辦法堵住他們的。

可問題是一旦他們去支援縣城，關口這邊就會空虛下來，一旦明軍強攻，關口很可能就此不保。

到時候他們可回不來了。

這樣的結果和他們的任務顯然背道而馳。

片刻后，為首流賊呼出一口濁氣：“等大哥吧，看他是什么意思。”

“好。”

“此事還是要大哥拿主意。”

“闖王讓我等在陜西起事，逼迫明廷盡早決戰，我等還是要盡量以鬧事為主。”

“…………”

黑夜降臨。

西安營內遍地火把。

江越下午已經睡過。

當兵便是如此，日夜作息極少有穩定的時候，能抽點安穩時間睡覺便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

江越讓人把王石、趙海生、錢大牛叫了過來。

昨日戰事，有一個把總身死。

江越把錢大牛抬上了把總的位置，順帶著將思政員這一職務最高設置為副把總。

算是給趙海生、錢大牛兩人都提了一個級別。

還沒看到這三個家伙，倒是一個流賊先被一腳踹了進來。

江越看著面前這個被綁住手腳的家伙，不由得好奇道：“抓到的舌頭？”

錢大牛給出肯定答案：“嗯！”

“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這是縣城內射塌天派來關口報信的騎手，他的任務是讓關口內流賊派兵支援藍田縣城，以分擔城內壓力。”

西安營與高杰部在城外大營匯合，場面也不算大，城內的流賊不知道很正常。

在江越的判斷里，此時此刻藍田縣城內的流賊大概率也是不清楚還有他江越這么一號人的。

更不應該知道他現在在圍困藍田關口。

江越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射塌天是在等著藍田關口的流賊支援。”

錢大牛也是這個意思，表示料想就是如此。

“所以藍田關口的流賊必然要出動支援藍田縣城，因為這是他們存在意義。”

“他們迫于高杰攻打藍田戰事，肯定要動手，如若被我們困在藍田關口，這些關口流賊的存在就沒有意義，反而分散了流賊的兵力。”

“所以主動權其實是在我們這里，那些流賊一定要去支援縣城，但我們又不是一定要殺了他們，只要拖著關口即可。”

一眾人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是從一個探子身上推測出來的所有答案。

“如果著急的是關口里的流賊而不是我們，那么他們想來很快就會采取行動？”

王石的答案很是肯定：“一定會的。”

“只是屬下不清楚，高將軍為什么不分兵盯著這關口的流賊，逼迫藍田關口內流賊與他決戰，以此平息兩線作戰。”

江越看了一眼王石，直接給出答案：“這還能有什么問題，當然是人不夠。”

“現在射塌天占據藍田縣城，哪怕是官兵打流賊，怎么說也是攻城之戰，高杰必然要全力以赴。”

“他一共就帶出七千余人，一旦分兵，就算能看出藍田關口的流賊，攻城也不足了。”

眾人深以為然。

這就是高杰為什么一直在等他們，卻有放心不下他們的原因。

在高杰看來自己都需要用兩三千人才能說穩穩的看住藍田關口的這些流賊。

你江越西安營不過千人，大概率是做不到的。

錢大牛突然發聲：“我們不過千人，想來關口內的流賊十分看不起我們？”

一句話，讓江越好像想到了什么。

江越直接道：“很有可能，流賊一旦輕視我等，怕是會主動出擊。”

“加強戒備，進行緊急集合，西安營進入戰斗狀態。”

他的想法很簡單。

如果流賊當真夜晚出擊，那么現在集合便正正好好的應敵。

如若流賊不來，那么他們便進關口進行第一波試探性攻擊，先探一探對方的底，看看這些流賊的戰力如何。

一千人打兩千人，而且是敵守我攻。

江越覺得自己確實要把思維轉換一下，想想流賊會怎么想這樣的情況。

一隊隊西安營將士被喚醒，盔甲上身，武器就緒。

這就是西安營和其他軍伍最大的區別，西安營的將士們面對所有命令都能不折不扣的完成，并且不會有怨言。

他們就是最利的一把劍。

這就是江越培養西安營的原因，也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這個時候的陜地微微有些熱，站在一片曠野中，感受著偶爾抵達的微風，江越呼出一口氣。

天上的繁星密集，月亮懸掛在半空中，將大地微微照亮。

這是1642年的夜空。

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交織在同一片土地上，江越用不同的目光見證了兩個差異極大的個體世界。

他以前是歷史的順流者，以后會是時代的創造者。

當然，第一步是先活下去。

遠處的腳步聲慢慢清晰，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土地，讓江越能夠看清遠處逼近的是什么。

夜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