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留小蝶

推開了門，晨起的風便撲面而來，冷颼颼的灌進衣內，沈婉寧收緊了外套。

李叔是從招聘事務所募的人手，背景還算干凈，平時只幫忙出個車接送什么的，對她的事極少接觸，所以暫時她并不擔心。

“小姐今天去哪里??？”李叔笑容和煦，伸手替她拉開車門。

沈婉寧坐了進車里，撩了撩長發，應了聲，“隆慶樓。”

她今天妝容倒是不似昨日的講究，比較隨意的挽了個發髻，也不將鬢角垂下來的發絲燙卷，顯然是并不愿太費心思了。

“好嘞”，李叔笑笑，坐進駕駛室準備發動車子。

沈婉寧心思不在今天的約會上，她還在想著許府的事，仍然有些心不在焉，余光向車窗外瞟了瞟。

昨晚那個流浪的小女孩蜷縮著坐在馬路對面的墻角下，微閉著雙眼低著頭，許是煎熬了整夜，這會兒已經睡熟了。

她有些疑惑這孩子為什么還待在這里不走，這片住宅聚了很多背景顯赫的達官貴人，她這種小賤民若是被看到了，必然會讓他們覺得被污了眼，片刻也留不得的。

“哎，李叔”，她心下不忍，趕忙叫停司機，從手包里拿了幾張散鈔遞過去，指了指對面路邊的小姑娘，“你幫我給那孩子，讓她快走?！?

李叔接過錢，透著車窗望了望，打趣道，“小姐你不用這樣，看著礙眼我回來叫憲兵隊的過來清了就是了?！?

李叔的語氣十分輕松隨意，他一是覺得麻煩，二是這事他見得也多，自然分不出幾分同情。他以為沈婉寧是看那小女孩穿的邋遢心生厭煩才想打發了，于是如是說。

沈婉寧笑笑，側了側頭，還是堅持讓李叔去把錢給了。

但見拗不過，他自然也不會再出言違逆，索性便翻身下了車。

沈婉寧看著他大步流星的走過去，頗有些氣勢洶洶的意思，心下笑笑，原本也是想做個好事，倒是感覺故意要嚇人似的。

路對面，李叔推搡了小姑娘幾下，把人弄醒了，又絮叨了幾句，沈婉寧聽不清說的什么，只看見小姑娘有些迷蒙的睡臉一下子皺成了一團，眼睛閃著水光好像要哭出來。

想來不是什么好話。

真的是有些無奈啊，她嘆了口氣。

小姑娘顫巍巍地看起身來，想是伏膝的姿勢久了身子有些麻木，她望向沈婉寧這邊，抿了抿嘴唇，忽然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沖跑過來，李叔嚇了一跳，想追已經來不及了。

“夫人，夫人！”小姑娘趴在車窗上，淚痕斑駁，急的大叫。

沈婉寧被她嚇了一跳，瞥了眼快步走過來的李叔，趕忙推開車門下去。

小姑娘見狀正要快步迎上去，卻被李叔搶先一步摁住了。

“你想干什么”，李叔怒喝。

小姑娘人小力微，自然是拗不過這么個張碩魁梧的中年男人，掙扎了兩下就老實不動了，只是神情依舊倔強。

“夫人，我不是故意在這里要您礙眼的，我是……”

小姑娘急道，還沒干透的淚痕又被一波眼淚覆蓋了，看著很是讓人心疼。

沈婉寧很是不解，她沒見過這陣仗，原本只是看她可憐，怕她被周圍住的壞心眼的富人投訴抓走才好心給她錢讓她走，不想竟惹來了麻煩。

“怎么回事啊”，沈婉寧皺了皺眉，略有幾分不耐煩。

但小姑年聞言卻仿佛重新打了雞血，奮力又掙扎了兩下，死命掙脫開一只手。

這樣一個流落街頭隨時都可能瀕死的可憐人，想來平時也不太有人會和她搭話，面前這個貴夫人雖然語氣不是十分友善，但在她看來，至少是愿意給她機會辯白吧。

小姑娘趁著掙脫出的空隙，快速地將手伸進身側破敗的口袋里尋摸。

沈婉寧不明所以，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半步，緊緊盯著她的舉動。

可面前這個瘦弱的孩子，卻突然如獲至寶一般的，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而后，緩緩掏出了，一枚銅錢大小的塑膠紐扣，遞到她的面前。

沈婉寧楞了一下，很明顯這是自己昨日穿的那件風衣外套領口的裝飾扣，算不上值錢名貴，有錢人家的著裝上已經很普遍，她昨日發現遺失了，卻也不當回事，想著改日去裁縫師傅那里去補一個也就是了。

不想竟是被這孩子撿到了，還這般惦記著。

見她楞了，小姑娘笑得很是開心，自知守了一夜總算是沒有白付。

這種扣子窮人平日是接觸不到的，但凡條件好點的平民，用的還都是自制的布扣或者蚌殼，她不懂她所做的，或許在旁人看來根本不值得。

“這個，是您的吧”，她咧著嘴角問道，剛才還淚眼汪汪的雙眸，一下子就煥出了神采。

沈婉寧愣愣地，不知該如何回應吧，只木訥地準備伸手去夠那枚紐扣。

小姑娘見她伸過來的手，卻趕忙將紐扣收了回來，在自己不怎么干凈的衣裙上反復擦拭了幾下，這才又重新遞給了她。

她怕她介意，她知道自己總是要被人嫌棄的。

沈婉寧把紐扣接了過來，放在手心里看了看，心里一瞬間五味雜陳。

這個小女孩對她來說什么也不是，自己對她也什么忙都沒有幫，幾塊零錢不能讓她吃飽穿暖，更不能救她的命。

她想不出何以讓她冒著被抓走的危險，要留下來等她一夜，只為把這么個無足輕重的物件還給她。

她看著手里的紐扣，而后上下打量起面前這個雖然瘦弱單薄，但是眼里仍然閃著微光的陌生女孩。

似乎也就是在不久前，自己還曾如她這般差點流浪街頭了。

這個世道對窮人不公，仿佛人人都在訴說著窮人活該低賤的命運，但她從未這樣想，面前這個孩子，雖然外表骯臟，但內心卻不知比那些衣著光鮮的貴婦人干凈多少。

有人住高樓，俯視著人間，有人在深溝之下，仰望浩瀚星空，有人一生波折，但幸遇一人。

既然有這樣的緣分，她轉念一想，便已有了計較。

“李叔，我看還有點時間，你在這邊等我一下吧”，沈婉寧說著，示意李叔將小女孩放開，而后，遲疑之后，繼續道：

“小妹妹，你想不想有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