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民族文化通鑒》總序
烏蘭
“內蒙古民族文化研究建設工程”成果集成——《內蒙古民族文化通鑒》(簡稱《通鑒》)六大系列數百個子項目的出版物將陸續與學界同仁和廣大讀者見面了。這是內蒙古民族文化傳承保護建設中的一大盛事,也是對中華文化勃興具有重要意義的一大幸事。借此《通鑒》出版之際,謹以此文獻給所有熱愛民族文化,堅守民族文化的根脈,為民族文化薪火相傳而殫智竭力、辛勤耕耘的人們。
一
內蒙古自治區位于祖國北部邊疆,土地總面積118.3萬平方公里,占中國陸地國土總面積的八分之一,現設9市3盟2個計劃單列市,全區共有102個旗縣(市、區),自治區首府為呼和浩特。2014年,內蒙古總人口2504.81萬,其中蒙古族人口458.45萬,漢族人口1957萬,包括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三少”自治民族在內的其他少數民族人口88.67萬;少數民族人口約占總人口的21.45%,漢族人口占78.15%,是蒙古族實行區域自治、多民族和睦相處的少數民族自治區。內蒙古由東北向西南斜伸,東西直線距離2400公里,南北跨度1700公里,橫跨東北、華北、西北三大區,東含大興安嶺,西包阿拉善高原,南有河套、陰山,東南西與8省區毗鄰,北與蒙古國、俄羅斯接壤,國境線長達4200公里。內蒙古地處中溫帶大陸氣候區,氣溫自大興安嶺向東南、西南遞增,降水自東南向西北遞減,總體上干旱少雨,四季分明,寒暑溫差很大。全區地理上大致屬蒙古高原南部,從東到西地貌多樣,有茂密的森林,廣袤的草原,豐富的礦藏,是中國為數不多的資源富集大區。
內蒙古民族文化的主體是自治區主體民族蒙古族的文化,同時也包括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等人口較少世居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和漢族及其他各民族的文化。
“內蒙古”一詞源于清代“內札薩克蒙古”,相對于“外扎薩克蒙古”即“外蒙古”。自遠古以來,這里就是人類繁衍生息的一片熱土。1973年在呼和浩特東北發現的大窯文化,與周口店第一地點的“北京人”屬同一時期,距今50—70萬年。1922年在內蒙古伊克昭盟烏審旗薩拉烏蘇河發現的河套人及薩拉烏蘇文化、1933年在呼倫貝爾扎賚諾爾發現的扎賚諾爾人,分別距今3.5—5萬年和1—5萬年。到了新石器時代,人類不再完全依賴天然食物,而已經能夠通過自己的勞動生產食物。隨著最后一次冰河期的迅速消退,氣候逐漸轉暖,原始農業在中國北方地區發展起來。到了公元前6000—5000年,內蒙古東部和西部兩個亞文化區先后都有了原始農業。
“紅山諸文化”(蘇秉琦語)和海生不浪文化的陸續興起,使原始定居農業逐漸成為主導的經濟類型。紅山文化廟、壇、冢的建立,把遠古時期的祭祀禮儀制度及其規模推進到一個全新的階段,使其內容空前豐富,形式更加規范。“中華老祖母雕像”“中華第一龍”“中華第一鳳”——這些在中華文明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象征物就是誕生在內蒙古西遼河流域的紅山文化群。紅山文化時期的宗教禮儀反映了紅山文化時期社會的多層次結構,表明“‘產生了植根于公社,又凌駕于公社之上的高一級的社會組織形式’(蘇秉琦語——引者注),這已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新石器時代文化概念所能包容的,文明的曙光已照耀在東亞大地上”[1]。
然而,由于紀元前5000年和紀元前2500年前后,這里的氣候出現過幾次大的干旱及降溫,原始農業在這里已經不再適宜,從而迫使這一地區的原住居民去調整和改變生存方式。夏家店文化下層到上層、朱開溝文化一至五段的變遷遺跡,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氣候和自然環境的變化、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必然促使這里的人類去尋找更適合當地生態條件、創造具有更高勞動生產率的生產方式。于是游牧經濟、游牧文化誕生了。
歷史上的游牧文化區,基本處于北緯40度以北,主要地貌單元包括山脈、高原草原、沙漠,其間又有一些大小河流、淡水咸水湖泊等。處于這一文化帶上的蒙古高原現今冬季的平均氣溫在-10℃—20℃之間,年降雨量在400毫米以下,干燥指數在1.5—2之間。主要植被是各類耐寒的草本植物和灌木。自更新世以來,以有蹄類為主的哺乳動物在這一地區廣泛分布。這種生態條件,在當時的生產力水平下,對畜牧業以外的經濟類型而言,其制約因素無疑大于有利因素,而選擇畜牧、游牧業,不僅是這種生態環境條件下的最佳選擇,而且應該說是偉大的發明。比起從前在原始混合型經濟中飼養少量家畜的階段,逐水草而居,“依天地自然之利,養天地自然之物”的游牧生產、生活方式有了質的飛躍。按照人類學家L.懷特、M.D.薩赫林斯關于一定文化級差與一定能量控馭能力相對應的理論,一頭大型牲畜的生物能是人體生物能的1—5倍,一人足以駕馭數十頭牲畜從事工作,可見真正意義上的畜牧、游牧業的生產能力已經與原始農業經濟不可同日而語。它表明草原地帶的人類對自身生存和環境之間的關系有了全新的認識,智慧和技術使生產力有了大幅提高。
馬的馴化不但使人類遠距離遷徙游牧成為可能,而且讓游牧民族獲得了在航海時代和熱兵器時代到來之前絕對所向披靡的軍事能力。游牧民族是個天然的生產軍事合一的聚合體,具有任何其他民族無法比擬的靈活機動性和長距離遷徙的需求與能力。游牧集團的形成和大規模運動,改變了人類歷史。歐亞大陸小城邦、小農業公社之間封閉隔絕的狀況就此終結,人類社會各個群體之間的大規模交往由此開始,從氏族部落語言向民族語言過渡乃至大語系的形成,都曾有賴于這種大規模運動;不同部落、不同族群開始通婚雜居,民族融合進程明顯加速,氏族部族文化融合發展成為一個個特色鮮明的民族文化,這是人類史上的一次歷史性進步,這種進步也大大加快了人類文化的整體發展進程。人類歷史上的一次劃時代的轉折——從母權制向父權制的轉折也是由“放牧部落”帶到農耕部落中去的。[2]
對現今中國北方地區而言,到了公元前一千年左右,游牧人的時期業已開始,秦漢之際匈奴完成統一草原的大業,此后的游牧民族雖然經歷了許多次的起起伏伏,但總體十分強勢,一種前所未有的擴張從亞洲北部,由東向西展開來。于是,被稱為“世界歷史兩極”的定居文明與草原畜牧者和游牧人開始在從長城南北到中亞乃至歐洲東部的廣闊地域內進行充分的相互交流。到了“蒙古時代”,一幅中世紀的“加泰羅尼亞世界地圖”,如實反映了時代的轉換,“世界體系”以“蒙古時代”為開端確立起來,“形成了人類史上版圖最大的帝國,亞非歐世界的大部分在海陸兩個方向上聯系到了一起,出現了可謂‘世界的世界化’的非凡景象,從而在政治、經濟、文化、商業等各個方面出現了東西交流的空前盛況”。[3]直到航海時代和熱兵器時代到來之后,這種由東向西擴張的總趨勢才被西方世界扭轉和顛倒。而在長達約兩千年的游牧社會歷史上,現今的內蒙古地區始終是游牧文化圈的核心區域之一,也是游牧世界與華夏民族、游牧文明與農耕文明碰撞激蕩的最前沿地帶。
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廣袤的北方大草原曾經是眾多民族繁衍生息的家園,他們在與大自然的抗爭和自身的生存發展過程中創造了各民族自己的文化,形成了以文化維系起來的人群——民族。草原各民族有些是并存于一個歷史時期,毗鄰而居或交錯居住,有些則分屬于不同歷史時期,前者被后者更替,后者取代前者,薪盡而火傳。但不論屬何種情形,各民族文化之間都有一個彼此吸納、繼承、逐漸完成民族文化自身的進化,然后在較長歷史時期內穩定發展的過程。比如,秦漢時期的匈奴文化就是當時眾多民族部落文化和此前各“戎”“狄”文化的集大成。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鮮卑文化,隋唐時期的突厥文化,宋、遼、金時期的契丹、女真、黨項族文化,元代以來的蒙古族文化都是如此。
二
蒙古民族是草原文化的集大成者,蒙古文化是草原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文化形態,蒙古民族的歷史集中反映了歷史上草原民族發展變遷的基本規律。
有人曾用“蝴蝶效應”比喻13世紀世界歷史上的“蒙古風暴”——斡難河畔那一次蝴蝶翅膀的扇動引起周圍空氣的擾動,能量在連鎖傳遞中不斷增強,最終形成席卷亞歐大陸的鐵騎風暴。這場風暴是由一位名叫鐵木真的蒙古人掀起,他把蒙古從一個部落變成一個民族,于1206年建立了大蒙古汗國。鐵木真統一蒙古各部之后,首先廢除了氏族和部落世襲貴族的權利,使所有官職歸于國家,為蒙古民族的歷史進步掃清了重要障礙,并制定了世界上第一部具有憲法意義、包含憲政內容的成文法典,而這部法典要比英國在世界范圍內最早制定的憲法性文件早了九年。成吉思汗確立了統治者與普通牧民負同等法律責任、享有同等宗教信仰自由等法律原則,建立了定期人口普查制度,創建了最早的國際郵政體系。
13、14世紀的世界可被稱為蒙古時代,成吉思汗締造的大蒙古國囊括了多半個亞歐版圖,發達的郵驛系統將東方的中國文明與西方的地中海文明相連接,兩大歷史文化首度全面接觸,對世界史的影響不可謂不深遠。亞歐大陸后來的政治邊界劃分分明是蒙古帝國的遺產。成吉思汗的擴張和西征,打破了亞歐地區無數個城邦小國、定居部落之間的壁壘阻隔,把亞歐大陸諸文明整合到一個全新的世界秩序之中,因此他被稱為“締造全球化世界的第一人”[4]。1375年出現在西班牙東北部馬略卡島的一幅世界地圖——“卡塔拉地圖”(又稱“加泰羅尼亞地圖”,現藏于法國國家圖書館),之所以被稱為“劃時代的地圖”,并非因為它是標明馬可·波羅行旅路線的最早地圖,而是因為它反映了一個時代的轉換。從此,東西方之間的聯系和交往變得空前便捷、密切和廣泛。造紙、火藥、印刷術、指南針——古代中國的這些偉大發明通過蒙古人,最終真正得以在歐洲推廣開來;意大利作家但丁、薄伽丘和英國作家喬叟所用的“韃靼綢”“韃靼布”“韃靼緞”等紡織品名稱,英格蘭國王指明要的“韃靼藍”,還有西語中的許多詞匯,都清楚地表明東方文化以蒙古人為中介傳播到西方的那段歷史;與此同時,蒙古人從中亞細亞、波斯引進許多數學家、工匠和管理人員,以及諸如高粱、棉花等農作物,并將其傳播到中國和其他地區,從而培育或雜交出一系列新品種。由此引發的工具、設備、生產工藝的技術革新,其意義當然不可小覷;特別是數學、歷法、醫學、文學藝術方面的交流與互動,知識和觀念的傳播、流動,打破了不同文明之間的隔閡,以及對某一文明的偏愛與成見,其結果就是全球文化和世界體系若干核心區的形成。1492年,克里斯托弗·哥倫布說服兩位君主,懷揣一部《馬可·波羅游記》,信心滿滿地揚帆遠航,為的就是找到元朝的“遼陽省”,重建與蒙古大汗朝廷的海上聯系,恢復與之中斷的商貿往來。由于蒙古交通體系的瓦解和世界性的瘟疫,他渾然不知此時元朝已經滅亡一百多年,一路漂蕩到加勒比海的古巴,無意間發現了“新大陸”。正如美國人類學家、蒙古史學者杰克·威澤弗德所言,在蒙古帝國終結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新的全球文化繼續發展,歷經幾個世紀,變成現代世界體系的基礎。這個體系包含早先蒙古人強調的自由商業、開放交通、知識共享、長期政治策略、宗教共存、國際法則和外交豁免。[5]
即使我們以中華文明為本位回望這段歷史,同樣可以發現蒙古帝國和元朝對我國歷史文化久遠而深刻的影響。從成吉思汗到忽必烈,歷時近百年,元朝締造了人類歷史上版圖最大的帝國,結束了唐末以來國家分裂的狀況,基本劃定了后世中國的疆界;元代實行開放的民族政策,大力促進各民族間的經濟文化交流和邊疆地區的開發,開創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新格局,確定了中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的根本性質;元代推行農商并重政策,“以農桑為急務安業力農”,城市經濟貿易繁榮發展,經貿文化與對外交流全面推進,實行多元一體的文化教育政策,科學技術居于世界前列,文學藝術別開生面,開創了一個新紀元;作為發動有史以來最大規模征服戰爭的軍事領袖,成吉思汗和他的繼任者把冷兵器時代的戰略戰術思想、軍事藝術推上了當之無愧的巔峰,創造了人類軍事史的一系列“第一”、一系列奇跡,為后人留下了極其豐富的精神財富;等等。
統一的蒙古民族的形成是蒙古民族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時間節點。從此,蒙古民族成為具有世界影響的民族,蒙古文化成為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漫長的歷史歲月見證了蒙古族人民的智慧,他們在文學、史學、天文、地理、醫學等諸多領域成就卓然,為中華文明和人類文明的發展做出了不可否認的偉大貢獻。
20世紀30年代被鄭振鐸先生稱為“最可注意的偉大的白話文作品”的《蒙古秘史》,不單是蒙古族最古老的歷史、文學巨著,也是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名著目錄(1989年)的經典,至今依然吸引著世界各國無數的學者、讀者;在中國著名的“三大英雄史詩”中,蒙古族的《江格爾》、《格斯爾》(《格薩爾》)就占了兩部,它們也是目前世界上已知史詩當中規模最大、篇幅最長、藝術表現力最強的作品之一;蒙古民族一向被稱為能歌善舞的民族,馬頭琴、長調、呼麥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蒙古族音樂舞蹈成為內蒙古的亮麗名片,風靡全國,感動世界,詮釋了音樂不分民族、藝術無國界的真諦;還有傳統悠久、特色獨具的蒙古族禮儀習俗、信仰禁忌、衣食住行,那些科學簡潔而行之有效的生產生活技能、民間知識,那些讓人嘆為觀止的絕藝絕技以及智慧超然且極其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都是在數千年的游牧生產生活實踐中形成和積累起來的,也是與獨特的生存環境高度適應的,因而極富生命力。迄今,內蒙古已擁有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項目2項(另有馬頭琴由蒙古國申報列入名錄)、列入國家級名錄的81項、自治區及盟市旗縣級名錄的3844項,各級非遺傳承人6442名。其中蒙古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等內蒙古世居少數民族的非遺項目占了絕大多數。人們或許不熟悉內蒙古三個人口較少民族的文化傳統,然而那巧奪天工的達斡爾造型藝術、想象奇特的鄂溫克神話傳說、栩栩如生的鄂倫春獸皮藝術、聞名遐邇的“三少民族”樺皮文化……這些都是一朝失傳則必將遺恨千古的文化瑰寶,我們當倍加珍惜。
內蒙古民族文化當中最具普世意義和現代價值的精神財富,當屬其崇尚自然、天人相諧的生態理念、生態文化。游牧,是生態環保型的生產生活方式,是現代以前人類歷史上惟一以人與自然和諧共存、友好相處的理念為根本價值取向的生產生活方式。游牧和狩獵,盡管也有與外在自然界相對立的一面,但這是以敬畏、崇尚和尊重大自然為最高原則、以和諧友好為前提的非對抗性對立。因為,牧民、獵人要維持生計,必須有良好的草場、清潔的水源和豐富的獵物,而這一切必須以適度索取、生態環保為條件。因此,有序利用、保護自然,便成為游牧生產方式的最高原則和內在要求。對亞洲北部草原地區而言,人類在無力改造和控制自然環境的條件下,游牧生產方式是維持草畜平衡,使草場及時得到休整、涵養、恢復的自由而能動的最佳選擇。我國北方的廣大地區盡管數千年來自然生態環境相當脆弱,如今卻能夠成為我國北部邊疆的生態屏障,與草原游牧民族始終如一的精心呵護是分不開的。不獨蒙古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等草原世居少數民族在文化傳統上與蒙古族共屬一個更大的范疇,不論他們的思維方式、信仰文化、價值取向還是生態倫理,都與蒙古族大同小異,有著多源同流、殊途同歸的特點。
隨著人類歷史進程的加速,近代以來,世界各地區、各民族文化變遷、融合的節奏明顯加快,草原地區迎來了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空前大激蕩、大融合的時代。草原民族與漢民族的關系日趨加深,世界各種文化對草原文化的作用和影響進一步增強,農業文明、工業文明、商業文明、城市文明的因素大量涌現,草原各民族的生產生活方式,乃至思想觀念、審美情趣、價值取向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雖然,這是一個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過程,但以蒙古族文化為代表的草原各民族文化,在空前的文化大碰撞中激流勇進,積極吸納異質文化養分,或在借鑒吸納的基礎上進行自主的文化創新,使民族文化昂然無懼地走上轉型之路。古老的蒙古族文化,依然保持著她所固有的本質特征和基本要素,而且,由于吸納了更多的活性元素,文化生命力更加強盛,文化內涵更加豐富,以更加開放包容的姿態迎來了現代文明的曙光。
三
古韻新顏相得益彰,歷久彌新異彩紛呈。自治區成立以來的近70年間,草原民族的文化事業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和民族區域自治、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憲法準則,黨和國家一貫堅持和實施的尊重、關懷少數民族,大力扶持少數民族經濟文化事業的一系列方針政策,從根本上保障了我國各民族人民傳承和發展民族文化的權利,也為民族文化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空間。一些少數民族,如鄂倫春族僅僅用半個世紀就從原始社會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走過了過去多少個世紀都不曾走完的歷程。
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水平必然集中體現在科學、文化、教育事業上。在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期,蒙古民族從來不曾擁有像現在這么多的科學家、文學家等各類專家教授,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以豐富的文化產品供給普通群眾的消費,蒙古族大眾的整體文化素質從來沒有達到現在這樣的高度。哪怕最偏遠的牧村,電燈電視不再稀奇,網絡、手機、微信微博業已成為生活的必需。自治區現有7家出版社出版蒙古文圖書,全區每年都有數百上千種蒙古文新書出版,各地報刊每天都有數以千百計的文學新作發表。近年來,蒙古族牧民作家、詩人的大量涌現,已經成為內蒙古文學的一大景觀,其中有不少作者出版有多部中長篇小說或詩歌散文集。我們再以國民受教育程度為例,它向來是一個民族整體文化水準的重要指標之一。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絕大多數蒙古人根本沒有接受正規教育的機會,能夠讀書看報的文化人寥若晨星。如今,九年義務教育已經普及,即便是上大學、讀研考博的高等教育,對普通農牧民子女也不再是奢望。據《內蒙古2014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全自治區2013年少數民族在校大學生10.8萬人,其中蒙古族學生9.4萬人;全區招收研究生5987人,其中,少數民族在校研究生5130人,蒙古族研究生4602人,蒙古族受高等教育程度可見一斑。
每個時代、每個民族都有一些杰出人物曾經對人類的發展進步產生深遠影響。正如愛迪生發明的電燈“點亮了世界”一樣,當代蒙古族也有為數不少的文化巨人為世界增添了光彩。提出“構造體系”概念、創立地質力學學說和學派、提出“新華夏構造體系三個沉降帶”理論、開創油氣資源勘探和地震預報新紀元的李四光;認定“世界未來的文化就是中國文化復興”、素有“中國最后一位大儒家”之稱的國學大師梁漱溟;在國際上首次探索出山羊、綿羊和牛精子體外誘導獲能途徑,成功實現試管內雜交育種技術的“世界試管山羊之父”旭日干;還有著名新聞媒體人、文學家、翻譯家蕭乾;馬克思主義哲學家艾思奇;當代著名作家李準……這些如雷貫耳的大名,可謂家喻戶曉、舉世聞名,但人們未必都知道他們來自蒙古族。是的,他們來自蒙古民族,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為全人類的文明進步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歷史的進步、社會的發展、蒙古族人民群眾整體文化素質的大幅提升,使蒙古族文化的內涵得以空前豐富,文化適應能力、創新能力、競爭能力都有了顯著提升。從有形的文化特質,如日常衣食住行,到無形的觀念形態,如思想情趣、價值取向,我們可以舉出無數個鮮活的例子,說明蒙古文化緊隨時代的步伐傳承、創新、發展的事實。特別是自2003年自治區實施建設民族文化大區、強區戰略以來,全區文化建設呈現出突飛猛進的態勢,民族文化建設迎來了一個新的高潮。內蒙古文化長廊計劃、文化資源普查、重大歷史題材美術創作工程、民族民間文化遺產數據庫建設工程、蒙古語語料庫建設工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一年一屆的草原文化節、草原文化研究工程、北部邊疆歷史與現狀研究項目等,都是這方面的有力舉措,收到了很好的成效。
但是,我們也必須清醒地看到,與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相比,文化建設仍然顯得相對滯后,特別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保護依然任重道遠。優秀民族文化資源的發掘整理、研究轉化、傳承保護以及對外傳播能力尚不能適應形勢發展,某些方面甚至落后于國內其他少數民族省區的現實也尚未改變。全球化、工業化、信息化和城市化的時代大潮,對少數民族弱勢文化的劇烈沖擊是顯而易見的。全球化浪潮和全方位的對外開放,意味著我們必將面對外來文化,特別是強勢文化的沖擊。在不同文化之間的交往中,少數民族文化所受到的沖擊會更大,所經受的痛苦也會更多。因為,它們對外來文化的輸入往往處于被動接受的狀態,而對文化傳統的保護常常又力不從心,況且這種結果絕非由文化本身的價值所決定。換言之,在此過程中,并非所有得到的都是你所希望得到的,并非所有失去的都是你應該丟掉的,不同文化之間的輸入輸出也許根本就不可能“對等”。這正是民族文化的傳承保護任務顯得分外緊迫、分外繁重的原因。
文化是民族的血脈,內蒙古民族文化是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中華文化的全面振興離不開國內各民族文化的繁榮發展。為了更好地貫徹落實黨的十八大關于文化建設的方針部署,切實把自治區黨委提出的實現民族文化大區向民族文化強區跨越的要求落到實處,自治區政府于2013年實時啟動了“內蒙古民族文化建設研究工程”?!肮こ獭卑ㄎ墨I檔案整理出版,內蒙古社會歷史調查、研究系列,蒙古學文獻翻譯出版,內蒙古歷史文化推廣普及和“走出去”,“內蒙古民族文化建設研究數據庫”建設等廣泛內容,計劃六年左右的時間完成。經過兩年的緊張努力,從2016年開始,“工程”的相關成果已經陸續與讀者見面。
建設民族文化強區是一項十分艱巨復雜的任務,必須加強全區各界研究力量的整合,必須有一整套強有力的措施跟進,必須實施一系列特色文化建設工程來推動?!皟让晒琶褡逦幕ㄔO研究工程”就是推動我區民族文化強區建設的一個重要抓手,是推進文化創新、深化人文社會科學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部署。目前,“工程”對全區文化建設的推動效應正在逐步顯現。
“內蒙古民族文化建設研究工程”將在近年來蒙古學研究、“草原文化研究工程”“北部邊疆歷史與現狀研究”、文化資源普查等科研項目所取得的成就基礎上,突出重點,兼顧門類,有計劃、有步驟地開展搶救、保護瀕臨消失的民族文化遺產,搜集記錄地方文化和口述歷史,使民族文化傳承保護工作邁上一個新臺階;將充分利用新理論、新方法、新材料,有力推進學術創新、學科發展和人才造就,使內蒙古自治區傳統優勢學科進一步煥發生機,使新興薄弱學科盡快發展壯大;“工程”將會在科研資料建設,學術研究,特色文化品牌打造、出版、傳播、轉化等方面取得突破性的成就,推出一批具有創新性、系統性、完整性的標志性成果,助推自治區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和社會主義文化建設事業蓬勃發展?!皟让晒琶褡逦幕ㄔO研究工程”的實施,勢必大大增強全區各民族人民群眾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必將成為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一個切實而有力的舉措,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重要意義必將被歷史證明。
(作者為時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內蒙古民族文化建設研究工程”領導小組組長)
[1] 田廣金、郭素新:《北方文化與匈奴文明》,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頁。
[2] [蘇]Д.Е.葉列梅耶夫:《游牧民族在民族史上的作用》,《民族譯叢》1987年第5、6期。
[3] 《杉山正明談蒙古帝國:“元并非中國王朝”一說對錯各半》,《東方早報·上海書評》2014年7月27日。
[4] [美]杰克·威澤弗德:《成吉思汗與今日世界之形成》,溫海清、姚建根譯,重慶出版社2014年版,第8頁封面。
[5] [美]杰克·威澤弗德:《成吉思汗與今日世界之形成》(修訂版),溫海清、姚建根譯,重慶出版社2014年版,第6、2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