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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先秦酋邦時期:蜀學的發軔

巴蜀地區指以今四川、重慶轄區為主體,北及天水、漢中區域,南至滇東、黔西,東至鄂西、湘西,西接康藏、安多等廣大區域,幾乎包括長江上游流域各個地區。巴蜀文化源遠流長,史稱“巴蜀同囿”“肇于人皇”[2],說明巴蜀地區早在物類繁滋、人文肇始的上古時代,就已經有人類生存并生產于這一廣袤的區域。這一傳說,目前已為距今203萬年的巫山人和距今約5萬年的資陽人等文化遺跡所證實,李白“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蜀道難》)的詠嘆,并非無謂的夸誕。隨著中原文明的不斷發展和擴散,特別是各地經濟文化交流的頻繁,巴蜀的學術文化也與中原文明互動,在各個歷史時期都有特別表現,呈現耀眼奪目的奇異光芒。毫無疑問,巴蜀的學術文化,一直是中華文化寶庫中富有特色、最為厚重的一部分。據學人考察,在夏、殷、西周、春秋戰國時期,在今四川盆地及其周邊地區,曾經建立過近百個酋邦或部族[3],其中又以在今成都平原為中心形成的“蜀”、在今盆地東部的重慶為中心形成的“巴”兩大酋邦,最為雄長,故古來四川盆地就被稱為“巴蜀”。

據人類學家研究發現,人類社會經歷了氏族、部落、酋邦、國家等發展形態,“酋邦具有一種貴族統治性質的集權趨勢和世襲的等級地位排序,但沒有武力壓迫的正式法定機構。它似乎普遍是神權型的結構,而且對權威的服從形式與宗教信眾服從祭司——酋長如出一轍”[4]。貴族、集權、神權、世襲是酋邦的主要內核,這與史書稱蜀人“椎髻左言,不曉文字,未有禮樂”,蜀王“各數百歲皆神化不死”(《蜀王本紀》,未必全是,然無大非),“今夫蜀,西辟之國而戎狄之長”[5],以及三星堆、金沙出土的大量禮神器物、青銅神壇和祭司銅像等,十分吻合。酋邦的相對獨立性、緊聚性和神秘性,極易產生自己的獨特的文化和信仰。蜀人以成都平原為中心,北面輻射漢中、甘南、隴南,南面勢力及于南中(今云南)、黔中(今貴州)等地區,與西南各族(西南夷)人民同生共處,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多民族的文化共同體,以及自己獨特的文化模式和文獻傳承。

關于巴蜀學術,謝無量的《蜀學會敘》[6](又名“蜀學原始論”“蜀學發微”)中有“蜀有學,先于中國”之說。此處“中國”即中原,是說巴蜀學術先于中原而產生。接著謝先生主要從儒學的理論、道學的仙源、文學的發軔等方面,進行了論證。雖然這個命題還需要進一步探討,但是歷史已經顯示,巴蜀文明至少與中原同步進行,并行發展,直到戰國時期,秦國于公元前316年兼并了蜀國,進而滅巴,設立蜀郡、巴郡,才結束了酋邦的歷史進程。無論是歷史記載,還是考古發現,巴蜀地區在先秦時期就已經產生較高的學術和文化,諸如距今5000—3000年的成都古城遺址群(寶墩文化)、三星堆祭祀坑及青銅器、金沙玉器和金器,都顯示出極高的科技水平、生產力水平、建筑水平、藝術造詣和精神訴求,表明巴蜀地區很早就進入了高度發達的文明狀態;在巴蜀及其附近地區出土的春秋戰國兵器、陶器、印章所帶的刻符(“巴蜀圖語”),表明巴蜀地區早在至少2500年前就已擁有自己的文字,可惜這些文字至今無法釋讀。

酋邦時期的巴蜀,在長期相對獨立的發展進程中,形成了與中原不一樣的古史傳承體系和神話傳說系統,呈現獨特有趣的精神信仰。如文獻記載的“三皇五帝”,中原文獻多以伏羲、女媧、神農為“三皇”,以黃帝、顓頊、帝嚳、堯、舜為“五帝”;而巴蜀地區則以天皇、地皇、人皇為“三皇”(即“三才皇”),以青帝、赤帝、黑帝、白帝、黃帝為“五帝”(即“五色帝”),表現出“三才合一”的形上思考和“五行相生”的哲學思維[7];三星堆出土“青銅神壇”所象征的地界、人界、天界“三才一體”的結構;“通天神樹”(建木,十鳥同株)所表現的“十月古歷”遺法;金沙出土“太陽神鳥”所代表的四季十二月的“陰陽合歷”,無不表現巴蜀地區特有的文明形態、高超的冶煉技術、精美的藝術造詣和形上的精神訴求。

“生于石紐”(《孟子》佚文)、“興于西羌”[8]的大禹,一方面奠基和推動了中國第一個“家天下”國家——夏王朝的誕生;另一方面也創造了許多文化成果,成為中華三代文明的重要基石。傳說他曾得《洪范》“九疇”用于平定水土、畫疇九州:“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極。”[9]其中具有豐富的執政思念和治理章法,也創造性地總結和完善了“五行”觀念,這也許是上古巴蜀最早,也最系統的哲學理念和學術文獻。相傳禹還繼承“伏羲氏《河圖》”,演繹為《連山》之易[10],《連山》是“三易”之首,其中“陰陽”觀念奠定了《歸藏》《周易》共同的哲學基礎。《連山》之“陰陽”,《洪范》之“五行”,形成了中國哲學的基本概念和共同范疇,為儒家、道家及陰陽家、醫家等所共同遵守。禹所娶涂山氏(在古江州,今重慶南岸)之婢女曾作“候人兮猗”的“南音”,周公、召公取法此音“以為《周南》《召南》”[11],屈原則據之演為“楚辭”文學。[12]

西周“江陽(今瀘州)人”尹吉甫善作詩頌,相傳今《詩經》中“《大雅·崧高》《韓奕》《江漢》《烝民》四篇,尹吉甫作也”[13]。這些傳世文獻記載的真實性,雖然尚待研究和證實,但于此依稀可見巴蜀與中原在文化上互相影響和交流互鑒。如周、秦時期入蜀的“遷客”萇弘、尸佼等,他們終老于蜀,著作也留傳蜀中,他們所擅長的“天數”“權謀”和“雜霸”之學,也深深地影響和重塑著巴蜀的歷史。[14]

西漢以來流傳有《山海經》系“禹使益疏記”[15]的說法,前輩學人(蒙文通等)根據書中涉及的地理方位和空間概念(以巴、蜀為“天下之中”,又特別詳于岷江中上游)、歷史人物的關系和世次(以帝俊、顓頊為主,與中原傳說以黃帝為中心者異)、器物發明(舟車琴瑟等發明者,俱與《世本》所載異)、分“黃帝”“軒轅”為二(中原文獻則以二者為一人)、計數方式(以十萬為億,與中原以萬萬為億不同)、方位順序(以南西北東為序,與中原以東南西北異),都與中原文獻,如《世本》、《竹書紀年》、《大戴禮記·帝系姓》、《韓非子》、“六經”等所記不同,而與《楚辭》《莊子》相似,說明《山海經》不是中原文化的產物,而是南方文明的代表——“《山海經》就可能是巴蜀地域所流傳的代表巴蜀文化的古籍”。并具體分析說,《海內經》4篇可能是古蜀國的作品,《大荒經》以下5篇可能是巴國的作品,《五藏山經》和《海外經》4篇可能是接受了巴蜀文化以后的楚國的作品。[16]

直到公元前316年秦滅巴蜀前,巴蜀作為“西辟之國而戎狄之長”,在文化上幾乎都是獨立發展的,有著自己的文化傳統和學術造詣;但在與中原文化的接觸和交流中,也呈現出向中原輸入文明,同時向其靠攏融合的趨勢,上面所舉的早期漢文文獻(及出土甲骨文)記載的巴蜀活動就是證明。不過在先秦時期,巴蜀文獻尚處于孕育萌芽階段,巴蜀文獻的大量產生是秦漢以后的事情,這與巴蜀地區大量地接受中原文化、形成新的學術特征(史稱“蜀學”)有莫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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