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墻上，蘇秦遙望東方。

那里，是距離望康城數十里的楊柳城。

此時，整個楊柳城上空的夜幕，被染成了紅色。

沖天而起的火光。

饒是站在望康城墻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蘇秦面色陰沉，雙眼赤紅，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關節發白。

瘸五在一旁喃喃自語：

“難道是，倭國改變計劃，提前攻城了？”

蘇秦微微搖頭，道：

“不是倭國，是康國的兵馬。”

“康國？！”瘸五驚詫道：“他們不怕爆發國戰？！”

蘇秦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是咱們一開始就想錯了，咱們只考慮了魏老狗，卻沒有站在康國的立場上思考這場戰局。

康國在利用倭國的身份，試探咱們燕國南邊兵馬的真實實力。

這也是為什么他沒有挑選薄弱的望康城，反而去攻打楊柳城的原因。

今夜過后，楊柳城將無人生還。

而這場屠城的表面說法，會變成‘倭國’毀約！”

屠城二字，讓瘸五呆在原地。

他嘴唇顫抖，雙眼布滿血絲。

蘇秦咬緊牙關，額頭爆出青筋。

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楊柳城屯兵七萬，城中百姓二十余萬。

他似乎已經聽到了火光中的哀嚎，看到了街道上的死尸。

那是何等凄慘的景象。

蘇秦想要去救援，可是，他手中沒有足夠的兵馬，將楊柳城的百姓救出水火之中。

貿然前進，只會讓傷亡增加的更多。

讓死的人，更多。

“踏！踏！”

身后傳來的腳步聲，讓蘇秦轉過頭去。

是秀才走了上來。

“少爺！”秀才恭敬施禮。

蘇秦問道：

“軍隊穩定了嗎？”

“已經基本穩定了，可保證其聽命調遣！”秀才道。

蘇秦長舒一口氣，將心中的憤怒和不理智壓下去。

說道：

“疏散城中百姓，讓百姓們向北走，將康、倭聯軍犯邊的消息帶到其他城池去！另外，將許家人安頓好，我要將他們帶到六水城去！”

“是！少爺！”

蘇秦沒有再說話，轉過身，神情凝重地看著楊柳城的方向。

“少爺莫要憂心，咱們會重建鎮北軍的！”

秀才看到蘇秦極為陰沉的臉色，安慰道。

蘇秦極力控制著心中的憤怒，保證自己不會發狂失態，他聲音沙啞，從嗓子眼里擠出聲音：

“魏老狗的天真讓整座楊柳城變成了一座屠宰場！

那是近三十萬條命啊！三十萬！

王八蛋！狗東西！

玩弄權柄，竟然玩弄到戰場上了！

他以為康國、倭國也是他的閹黨嗎？！”

蘇秦渾身顫抖，腦海中全是百姓們哀嚎逃亡的場面，他眼眶微紅，沉聲道：

“從魏老狗企圖和倭國談判的那一刻開始，康國就知道咱們大燕已經淪為一頭病虎了！

恐怕用不了多久，康國就會派兵犯邊，咱們大燕的南邊，將不得安寧了！”

蘇秦思緒雜亂，心情煩悶，他揮了揮手，道：

“秀才，去遣散城中百姓吧，然后，讓軍隊集結在城門處！”

“是！少爺！”

……

楊柳城的大火，一直持續到天邊升起魚肚白。

火光，已經消失了。

剩下的，是滾滾濃煙。

蘇秦和瘸五，就這樣在城墻上，站了一夜。

回看望康城，里面靜悄悄的。

經過一夜的疏散，望康城中，只剩下近萬名準備迎敵的士兵了。

“轟隆隆！”

“轟隆隆！”

這時，陣陣馬蹄聲，在遠方傳來。

那是，楊柳城的方向。

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

這支隊伍沒有軍旗，沒有國旗，只有沖天而起的肅殺之氣。

大約八千人的兵力。

這是昨夜從楊柳城中，殺出來的‘康國’士兵。

他們經過一夜的廝殺，雖然人困馬乏，但是緊繃的神經卻讓他們異常亢奮。

這時的他們，戰斗力不容小覷！

“壓機給給！”

陣陣倭國語，從南面傳來。

向南望去。

猶如蝗蟲踏境。

那是倭國語中‘進攻’的意思。

蝗蟲一般的倭國軍隊，大約有兩萬多人。

他們沒有騎馬，只是手持倭刀，身穿藤甲，向望康城沖來。

很快。

倭國軍隊和康國軍隊匯合在了一起。

康國騎兵在前，倭國步兵在后。

近三萬名敵軍，直逼望康城！

原本與望康城形成關門之勢的兩座城池。

于昨夜已經滅掉了一個楊柳城。

而面對三萬敵軍蜂擁而至。

另外一座翠華城，半點動靜都沒有。

蘇秦回頭看去。

看到了滿城的士兵。

這一眼，好似躍出千里。

看到了正在逃亡，將前線戰報傳到各個城池的百姓們。

看到了遠在京城，如提線木偶一般的小皇帝。

還有其身后，正在提著線的魏老狗。

而在提線木偶之下，是哀嚎遍地的燕國百姓。

蘇秦收回視線。

此刻，秀才、啞巴、聾三、陰柔、瘸五已經站到了蘇秦的身后。

在鎮北軍帶領下的一萬兵馬，都將目光聚焦在蘇秦身上。

有經驗的軍人，通過外面的馬蹄聲，便可聽出大概的人數。

一萬對陣三萬，懸殊的人數差距，仿佛注定了這場戰爭，會走向敗局。

可是，鎮北軍的將士們，眼神中只有鎮定和殺意。

沒有半點的退意！

常年生活在北境，他們早已忘掉了‘退’這個字。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退了，那么燕國的百姓，他們的家人，他們的朋友，將會遭受何等的滅頂之災。

蘇秦轉過身，看向城中的一萬將士。

他看到李雄烈帶來的將士們眼中的恐慌和害怕。

昨夜疏散人群和楊柳城上空的火光沖天，已經告訴他們接下來要發生什么。

而且城外的馬蹄聲震耳欲聾已經很好的預示了。

他們害怕，是正常的。

蘇秦沉了口氣，高聲道：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參軍，并不是為了所謂的‘保家衛國’！

更多的，是為了吃一口飽飯，或是拿著軍餉，回家蓋房子娶媳婦。

至于封侯拜將，光宗耀祖，那都是夢里的想法！

所以啊，聽到這城外的馬蹄聲，難免會心生退意，心里害怕！”

蘇秦伸出手指著下方的軍隊，又指了指自己，道：

“你們怕，我也怕，可是怕有什么用？能跑嗎？能投降嗎？能放任敵人踏過我們進入大燕嗎？

如果他們進入大燕！

他們會殺了你的爹娘，侮辱你的姐妹妻女，侵占你的田地房屋，甚至！刨開你家的祖墳！

到那時，別說是封侯拜將光宗耀祖，就連你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

“昨夜的火光，想必你們已經看到了！知道楊柳城里有多少人嗎？

三十萬！三十萬人！

無一生還！

咱們是軍人，是這個國家面對外敵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最后一道防線。

如果咱們退了，那么你讓百姓們退到哪里去？

我們哪怕死在這里，也能拖住敵人的馬蹄！

讓他們慢下來，讓咱們的親人多一成逃跑的可能！”

“對！咱們不能退，即使心里怕得要死，也不能退，咱們退了，咱們的妻兒老小怎么辦？！”

這時，隊伍中有人起頭高呼，是鎮北軍中的人。

李雄烈的人被感染，亦是眼眶微紅，呼喊道：

“我爹娘就在望康城后面的五糧城里，要是倭寇進來了，我爹娘肯定跑不掉！將軍說得對，爹娘都沒了，封侯拜將有什么用，掙錢有什么用！

殺！殺了這幫倭寇！”

“瑪的，好男兒就該死在戰場上！殺一個倭寇不賠！殺兩個賺一個！殺！殺了這幫狗東西！”

“嗚嗚嗚……我全家都在楊柳城，我要殺倭寇報仇，為我死去的妻兒報仇！”

看著群情激奮的士兵們，蘇秦眼中戰意盎然。

這一刻，望康城中的士兵擰成了一股繩，士氣爆棚！

城門緩緩打開。

城中戰士，直面猶如豺狼般的倭兵。

蘇秦深吸一口氣，眼神中殺意滔天。

他轉身揮動手臂！

直至南面蒼穹！

“男兒們！隨我出征！”

“殺！殺！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