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樓的閣門沙沙作響,承著早春的倦風系打著垂頭的芭蕉,雖說是早春,但在南方早春又早又茂,花亭后面的春櫻含著羞嫩的花骨在風中搖曳。風是輕柔沁人的,慢慢西下的落日里,余暉的最后一絲嵌在了她的紫色的瞳仁里,清澈而明亮。
落日在她的眼里延續了下來。
“你腿上的傷,我聽太醫講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閆滄笙的聲音好比早春的嫩柳,顯得那么柔軟綿延。
“謝謝公主關心,卑職腿傷已愈?!?
“嗯,這樣就好。”
在西山的最后一小片余暉映在她的臉上,光的柔和在她的臉上顯露,很有潤澤。從云影上掠下的斑駁映在遠山的暮色里,雖然夕陽即將消逝,但這時的夕陽在許承忱的眼里是最美的。
沒有過多的對話,閆滄笙轉著身就離開了府,走時多了幾句無關緊要的寒暄。一個人在茫茫草色里迷惘,借著西山最后一絲光亮,他模糊地看完她遠去的背影,看的時間一久意識就模糊了。癡癡的遐想被西山的光影交替所驚擾,許承忱的敏感就是如此的細微。
許承忱,北齊漢陰之人,爺爺北齊漢陰郡守許玄之,父親是北齊著名詩人許京意,本應前途無量,無限風光,但因為北齊廬陵王高茂真的陷害,誣陷許玄之貪贓之罪,就是北齊天統初年的大案“許玄案?!笔沟迷S氏一族連座,許京意留下絕命詩跳江自盡,恰逢許承忱偷自游玩南唐,所幸事后的官兵并未抓獲,為交差隨便將一具尸體交付,“許玄案”這才告一段落。
許承忱在月熠湖下聽聞這個消息后,悲痛欲絕,他憤恨的捶打自己,身邊游行的游客見之心生怪疑,不知道為何如此痛哭,沒一人上前安慰。
他拭淚,將頭上的鑾金釵拔下,披著零零落落的散發,他眼睛緊閉,身子前傾,失重感打壓著自己,冰涼的湖水浸著這位失去至親的少年,任冰涼麻痹自己。
這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個夢,在南唐十二月的天氣里,春風得意的呼卷著。沒有活下去的信心了,至少現在是無牽無掛。
許承忱,少年得志,十四歲被北齊仁宣帝高演親自殿試,考取功名,十七歲封官遼陽太守,并才氣逼人,詩壇存名,時人當稱“天統四大才子之首。”著詩不下十首,但首首足以稱奇,貴為傳世名作。
可這一切都來得那么突然。
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迷迷糊糊的狀態,睜開第一眼就望見了閆滄笙,這位玲瓏秀氣的南唐公主,白嫩的肌膚襯著輕盈的華服,臉上僅涂抹了些許胭脂,端正的五官,楚楚動人的眸子,正逢暖陽透閣窗的縫隙,打落在了閆滄笙的臉上,由于閆滄笙站的位置背著光,許承忱看的不真切,揉著自己的眼睛,他懷疑自己到了天堂,否則不會有這么好看的女孩子,簡單的妝扮在她的身上竟然那么好看,簡單中有著端雅。
無須懷疑,這一眼許承忱能記一輩子。
“你真好看?!?
許承忱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這四個字說的很慢。閆滄笙聽后,將手掩著口笑了笑,一屏一笑的模樣更令人動容。很顯然她被許承忱給逗笑了。
“哪里?”閆滄笙笑著說。
很明顯的話讓許承忱頓了頓,可能第一次遇到這么好看的女孩子太緊張了。許承忱,少時研習兵書,兼讀詩書,拜讀三位名師,少時成名,少年的性子沉穩,不愛慕虛榮,不對感情有任何交集,他連平時對女俾都格外尊敬,更何況今天看到了人生第一個這么好看的女孩。
“哪里都好看。”說完這句話,許承忱低了低頭,語氣放緩。
閆滄笙應了一聲,她看出了許承忱的緊張,又想到有要事在身,只能先行離開。
“那你好好休養,這里是長風樓別院,有什么事你找江姨?!遍Z滄笙聲線柔軟,聽著讓人感到很舒服。門外來了一位老婆婆,年齡大概有六七十歲的樣子,頭發有點白疏。
許承忱一直低頭看著閆滄笙,思緒有些忙亂,隨口應了一聲。
“好。”
閆滄笙背過身去,轉身要走時,許承忱叫住了她,一副自亂陣腳的樣子,有些手腳無措。
“那個,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閆滄笙?!遍Z滄笙轉過身去,看著許承忱的雙眼。
“歸海云覽無限邊,春落霞帔延滄笙?”許承忱隨口說出這句詩,這是少時試題上出現的詩句,所以他記得很清。
“是的,許承忱你說的沒錯?!遍Z滄笙笑笑。
“啊?”
許承忱睜著疑惑的雙眼,不解的問。
“你咋知道我名字的???”
“哈,這還真是你名字?。俊遍Z滄笙嘴角輕微上揚,眸子含著笑意。
“你身上配著的玉佩,上面刻有承忱兩字,你右手有些繭子,年齡這么小,一看就是讀書人,啊,我想想,誰配的上承忱二字啊,北齊有位詩人叫什么許承忱,寫詩可好啦,所以我試試看你是不是叫許承忱?!?
許承忱剛想說話,閆滄笙打斷了許承忱的思路。
“你為啥這么不小心,掉到月熠湖啦,那湖可深,要不是我中途看見,不然你早溺死了?!?
閆滄笙此時坐在旁邊的木椅上,離許承忱更近了。
“我……是因為……”
剛想解釋的許承忱被突來的一個侍從打扮的女的打斷了。那女的靠在閆滄笙耳朵上嘟嚷二句就走了。
閆滄笙站了起來,臉上沒有掛著笑,反而承起了嚴肅。
“有事,就先走了。”
“好?!蔽覒痪?。”
“你該不會真的是許承忱吧?我說的是北齊那個?!遍Z滄笙轉頭目光重新打量著我。
“我…………”
“好,好,我開個玩笑,那么厲害的詩人怎么可能在這里?!?
我陪著笑,沒有說什么,臉上很平靜。
閆滄笙走后,我打量著屋里的擺設,很素雅的感覺,長風樓的別院很清靜,適合修養。我心事壓的太沉悶,我接受不了爺爺和父親的離世,我是獨生子,而我母親早年病逝,家庭竟遭此變故,我欲自殺不成,難堪自已。
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閆滄笙總感到一種高興感,難過不起來,那種感覺好奇妙,一直拉攏著我,不讓我往壞處想。
假如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許承忱呢?閆滄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