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與經典·大學
- 愛新覺羅·毓鋆講述 陳絅整理
- 3398字
- 2022-10-28 16:06:16
導讀
《大學》原是《禮記》中的一篇,朱子將其抽出,列為“四書”之一。朱子認為文中有錯簡、脫簡,乃將之移補,而成修訂本,以為經一章、傳十章,并說:“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傳十章,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
但是《大學》的作者是誰,并無定論。王陽明講古本《大學》,即《禮記》之原本。《禮記》成書于漢代。
大學,又稱“太學”,古時之大學也,清曰“國子監”。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即志于大學,此大學非專指太學、國子監,乃學大人之學也。《易經·乾卦·文言》云:“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辜鴻銘(1857—1928)所著《辜鴻銘的筆記·督撫學堂》云:
學問之道,有大人之學,有小人之學。小人之學,講藝也;大人之學,明道也。講藝,則不可無專門學以精其業。至大人之學,則所以求明天下之理,而不拘拘以一技一藝名也。洎(及也)學成理明,以應天下事,乃無適而不可。猶如操刀而使之割,鋒刃果利,則無所適而不宜,以之割牛肉也可,以之割羊肉也亦可。不得謂切牛肉者一刀,而切羊肉者又須另制一刀耳。
亦即所謂“一法通,百法通”。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論語·子罕》),通理以應萬事。大學乃為學之最高境界,為學之目的,在求達大人之境界,以立不世之功。
大學者,學大也。“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論語·泰伯》)學大者,學天也,學得好,則可與天合其德,亦即法天。大人之學,自“法天”入手,“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易經·乾卦》),所學當用于所行,最后則達“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之境界。
大學,是大人之學。“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何謂也?必學天,方能“與天地合其德”。既是學天,那“天”與“大”兩者有什么關系?“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大學即天學,學天才能則天,行為與天一樣。真明白,腦子必得轉,你們應真正學會用腦。現在多么熱鬧,就因為人都沒有腦子。
什么叫大學?學大也。大,指天之用。大,無所不包,無所不容,有容乃大。“唯天為大”,大學即天學。堯先學天,成“堯則天”,是“公”則天;武則天,是“母”則天,其智絕不亞于堯。
學大,故成“大人”;則天,故成“天人”。但一般人無此毅力。應將自己所學用于生活上,學得好則“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由大到天,學大則天。天是體,大是用,體用合一。
既是學大、則天,那何以不稱天學?“天”比“大”小,因為有統它的,“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易經·乾卦》),元統天;而日月、星辰、山川,乃天之所統。又有誰看過天命,聽過天聲?
“與天地合其德”,天地之德,無私、好生,“生而不有,為而不恃”(《老子·第二章》),“天無私覆,地無私載”(《禮記·孔子閑居》)。
“與日月合其明”,“日月無私照”(《禮記·孔子閑居》),“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孟子·盡心上》),照皇宮,也照茅屋,沒有分別心。別人不喜歡你,那是你缺德,應檢討自己。
“與四時合其序”,春夏秋冬,四時之運,多有倫序!倫與常,必不能亂。
“與鬼神合其吉兇”,人死曰鬼,即祖宗,乃傳統之所在;神,是有遺德在民者,是道統之所在,居于次位。既有傳統(鬼),又有道統(神),也就是古圣先賢。“合其吉兇”,吉兇即好壞,“與鬼神合其吉兇”,即與古圣先賢同其好壞,這就是人奮斗的目標。
與傳統、道統都合其好壞、善惡。那道統與傳統有何區別?中國人有道德與智慧,自家祖宗稱“鬼”,而對有遺德在民者稱“祖師”,亦即“神”。祖師廟,祭神是為報恩,非祈福祈壽。宗教盛行,是因為沒有文化。
必自根上了解,才能真明白。真明白了,還貴乎能行。試問自己能干什么,天天如同行尸走肉,連“說不”的膽量都沒有。要好好認識自己,不必裝腔作勢!知道多,不能行,沒有用。
一個孫中山,將中國史改寫了。中國智慧是無盡藏的,就看你能吸收多少。腦子如何判斷事?要知道怎么去判斷、分析一件事。
何以不開始就學天?恐忽略了“大”的意義,“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大,用;天,體。兩個單位,一事之本末,體用一樣。大學者,學大也,唯天為大,即天學。體用不二,才能合德。
為了不落空,因此要依經解經,不可以己意解經。但如對經書不熟,又如何依經解經?
文化淺,凡事沒有通盤的計劃,遇什么就扯什么。智慧低,可以慢慢培養,是功夫。培智,絕非一世之功。
每個團體都有界說、宗旨,奉元書院必有自己的思想。時代思想的產生都有背景,如朱子學為“閩學”。
還有,“臺灣”名字怎么來的?查一查。一個人沒有學問,可不能沒有好奇心。
“臺灣”一名的前身為“大員”“臺員”“大圓”“大灣”“大冤”(以上諸名稱,以閩南語念,皆諧音)、“臺窩灣”等。明萬歷年間陳第《東番記》已用“大員”地名,可能譯自南部平埔族(西拉雅族)對當地的稱呼,或從其“臺窩灣社”轉化而來。“大員”在今臺南市安平區,最初為海岸沙洲,后來指稱范圍擴大,或作為全臺灣島的代稱。
人生存的環境會限制一切,懂得審視社會了,才能對付社會。不懂得分析,對一切同樣地要求,就是錯誤。臺灣要想安定,就掛著牌,安定幾年,其他皆是做夢。要用腦子判斷一事,而不是感情用事、固執己見。
沒有學問,地位愈高,只是添愁。有時地位高,未必是福。人若是無所學、無所守,當然遇事就六神無主。是中國人,必建設中國,為中華民族而努力,必知道歷代政治的得失,才知未來方向之所在。
你們缺少造就的機會,自己又不努力。但是盲目地讀書,也沒有用。必要如常山之蛇般變化靈活,多么有反應!如沒有這樣的反應,那就什么也不會成功。
智慧哪有新舊?許多人生在今天,思想卻比古人還落伍!我們的思想、知識、智慧又趕上誰了?不懂的,今天懂,即是新。讀完一本書,就得一結論,不必光抄“子曰”。盲目地崇拜、跟隨,都是錯誤的。
看別人不對,要改正自己,好好嚴格造就自己。人要是不能治事,就沒有學問。活幾十年易混,但也最不好混。我一生不強求。既然你說的話他不聽,那又何必說?應說他喜歡聽的話,政治也是如此。
要隨時用智慧。絕路是自己走的,并不是別人絕。人每天都是政治。孫子一開門,就贊他乖,要從小就培養智慧,隨時培養。懂得“得”與“失”,自己培養。如果自己都不是領袖,還能教出領袖?
一切東西,要吸取精華。人的健康,完全在精神生活。我絕對不麻煩別人,生活簡單,沒有“說不好”的觀念,人不是為吃飯而活。懂得怎么活了,才能活世、活民。
學多少,不能活學、活用,就沒用,等于沒學。應自根上造就自己。自誠意、正心,也就是自根上入手。有知識,沒有成就,那還不如沒知識,就清清白白活一輩子。快快學,這塊土馬上就要用上你們的真智慧了!
《學庸》(《大學》《中庸》合稱)皆講治世之道,并非談文章,應是體悟就能行。中山先生以《學庸》為中國兩本最有系統的政治哲學,即談政之書。一切都是政治,有國政、有家政,《大學》講“為政在人”,《中庸》講“成己成物”。《學庸》乃是夏學之入手處。
“四書”中,《大學》《中庸》與《論語》挑得不錯,《孟子》就差些,得力于“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孟子·滕文公上》)。
孔子稱“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荀子以“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董子(仲舒)言性,可善可惡,《春秋繁露·實性》謂:“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為善也。”《春秋繁露》代表漢時中國的傳統思想。立說不一,發展乃有別。
《易經》與《春秋》是孔子最重要的兩部書,這兩部書必要有師承,否則講不下去。《春秋》在撥亂反正,達天下一家;《易經》始于“進德修業”(《易經·乾卦·文言》“君子進德修業”),終于“智周道濟,裁成輔相”〔《易經·系辭上傳》“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易經·泰卦》“財(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春秋》與《大易》相表里;《大易》與《春秋》完全用“元”,故又稱“元經”。
《中庸》第一個字是“天”,“天命之謂性”;最后一個字“至”,“上天之載(事),無聲無臭,至矣”;《易》“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易》為《中庸》之所本,《中庸》為衍《易》之書,《中庸》與《大易》相表里。
一部《大學》,自人心講到天下平;《春秋》講撥亂反正,達太平世:《大學》與《春秋》互相表里。《大學》講“習相遠”,《中庸》講“性相近”,《大學》與《中庸》互相表里。《中庸》與《大易》是體,《大學》與《春秋》是用。奉元之學,自《大學》與《中庸》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