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美馬不停蹄

欲速則不達。

記者 何己派 編輯 鄢子為

53歲黃光裕及其掌舵的國美，內外都不平靜。

5月中旬，國美據傳已發通知，因經營困難，“緩繳公積金”，涉及國美控股旗下7家公司。

“全公司社保、公積金均為正常繳納狀態。”國美迅速回應，稱信息不準確，正響應政策申請公積金緩繳，仍在按流程申請中。

外部也陷入風波。

4月中旬，國美濟南分部員工被爆“毆打美的員工”，美的發函撤出該分部并暫停供貨，國美表態嚴肅處理；一周后，惠而浦公告稱，因國美拖欠貨款終止合作，國美否認拖欠，并稱對方長期未按合同履行義務。

創始人黃光裕回歸時，市場寄予厚望，國美系股價也一度大漲，他本人立下18個月的軍令狀。

現在看，這位梟雄需要更多時間。

高層輪回

國美的高管隊伍，變動頻繁。

5月5日，國美總部北京鵬潤大廈，舉行了一場與騰訊的簽約儀式，集團CEO杜鵑出席，現場還有一位“生面孔”——國美零售CFO周婷。

周婷此前就職的多為互聯網平臺，包括玖富、寺庫、奇虎360等。

過去兩年，國美空降了不少高管，基本為互聯網背景。最受外界關注的是向海龍，出任國美在線公司CEO，他在百度任職14年，是原公司的二號人物。

為了給新人讓位置，國美多次調整組織架構。王俊洲、張德炬兩位老臣離任，他們均效力國美約20年。

新人上陣，待的時間卻不長。

向海龍加盟國美不滿一年，就爆出離職消息。

2021年，國美相繼挖來的三位阿里系高管，曹成智、胡冠中和丁薇，分別擔任國美零售控股經營策略與執行中心VP、國美集團CMO和真快樂COO，目前僅剩丁薇還在國美。

胡冠中是阿里聚劃算創始人之一，上任國美CMO后，還沒正式公開亮相就遞交了辭呈。

董明曾在國美擔任中層管理職位一年，他告訴《21CBR》記者，集團挖來很多新人，多數水土不服，能留下的非常少，“很多有本事的，三個月之內就會走”。“他（黃光裕）對高管的耐心和容錯很低。”董明回憶，2021年，國美召開兩次經理級別以上的會議，黃花了近2個小時批評高管，痛斥現狀，稱當初面試講得多好，到了約定時間若沒做出成績，就趁早滾蛋。

許多“空降”高管面臨同樣的窘境：給的時間少，之前的工作經驗，這里又行不通，管理文化也有些水土不服。

老板管得太細，是董明最大的感受。“底下人花的錢，到了一定額度，必須得向董事長批準，不像其他公司，可能會給CEO級別或某個總經理放權。”

老臣重回一線。

今年1月，黃秀虹兼任國美電器公司董事長，她是黃光裕胞妹，于1991年就職國美；王波任國美電器CEO，李俊濤為國美電器公司副總裁，兩人都是元老，其中李俊濤效力時間超過30年。

高層變動頻繁，管理難免有紕漏。

入職國美半年多，張凱一直沒有收到勞動合同，現在離開，又擔心能否收到離職協議和證明。

“出了美的和惠而浦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意外。”董明表示，有供應商與國美打交道，簽了合同，付款周期也較長。

“現在主流思維是，建生態，讓合作方和員工都賺到錢。在國美，有人想的是怎么更狠，怎么軍事化管束員工，這兩套思維不相容。”他感嘆，黃治下的國美，一些管理者在延續上個時代的思維。

“真快樂”不易

53歲的黃光裕精力旺盛，改革大刀闊斧。

有媒體報道一個細節：他一般中午來到辦公室，工作到凌晨2點至4點。為了跟上老板節奏，公司干脆給高管在34層安排住宿。

董明有過半夜12點向黃光裕匯報的經歷，本來定的時間是夜里11點，推遲了1個多小時，直至凌晨1點才結束。

那次開會，職級比他更高的兩個領導，均是眼腫、疲倦。

“高層對執行力的要求很高，下達任務后，強調快速落實，要求也細致。”一位接近國美的人士告訴《21CBR》記者，黃光裕回到管理一線后，工作節奏快了許多，許多調整，說干就干。

黃光裕正式獲釋前1個月，國美APP低調改名為真快樂，嘗試了很多線上線下聯動的方式，為“真快樂”APP引流。

比如，真快樂APP加上“一店一頁”功能，門店引入視頻導購服務，引導消費者到店消費、線上下單。

視頻導購每天的接入量低，國美又采取網格化做法，以門店為據點，指派專人拉新，這套做法只用了半年就停了，起色不大。

今年一季度，國美又嘗試娛樂化營銷，在真快樂APP上主推趣味賽事，發動全員參與——每名員工每個月必須發布個人作品，不發會被扣工資。

賽事板塊像是“抖音+小紅書”的綜合體，結合了短視頻、筆記、直播的形態。用戶實際參與度不高，個別作品投票數僅個位數，也能上榜前十。

引流很難，要求又高，動作就容易變形。

今年2月，國美高層披露，真快樂1月的月活達7000萬，日活約350萬。外界質疑其數據注水。

有提供拉新服務的代理商猜測，真快樂的日活，可能只有官方披露的1/10。董明也向《21CBR》記者確認，數據存在美化。

董明認為，國美選擇學習抖音、快手和小紅書，通過內容沉淀用戶，這是條高效的增長路線，想法很好，落地不易。

“國美手頭只有IP，想通過賽事把內容做透做大，再反哺電商，解決用戶留存問題，這套商業方案是割裂的。”董明認為，國美沒有做原創內容的經驗，也缺少高水平人才全盤規劃。

除了真快樂，黃光裕還推了很多項目，尚未有大的突破。張凱提到了安訊物流、酒業、美辦等。

他向《21CBR》記者表示，用戶在真快樂APP上買東西，物流慢，一個原因是發貨前，物流信息需要先在安迅的系統里流轉。“作為國美自己的物流品牌，安迅沒有做起來，更像是個中間商。”

減員止虧

如何找到突破口，可能是黃光裕思考最多的。一個更緊迫的任務是，必須盡快止虧，爭取更多的轉型時間。

2021年，國美零售收入重回增長，但仍錄得凈虧損44億元，5年累虧約200億元。截至2021年底，公司持有現金及現金等價物43.78億元，不足上年度的一半。

管理層已明確，2022年預計盈利。硬幣的另一面是，它不得不加強成本管控。

多位國美員工反映，工資和獎金下調。李洋洋向《21CBR》記者表示，今年1-2月的績效工資減半發放，且拖到4月才把這部分錢補發到位。

據一份流傳甚廣的截圖，國美4月調整了薪資結構，從原來的每月“80%固定薪資+20%績效薪資”，改為每月“60%固定工資+40%績效工資”。

張凱表示，調薪前沒有人事通知，也沒有郵件宣布，他是從內部新聞通知里看到的。

4月以來，內部在推進人員瘦身。一位國美被裁員工告訴《21CBR》記者：“盈利項目裁員50%，不盈利的全裁。”

脈脈平臺有消息稱，國美裁員會延續到5月底，共三輪。

“下一批裁員，應該是5月中旬開始。”張凱透露，他所在的項目一共80多人，除隔離在家的同事，其他人全部辭退，真快樂自研、中臺部門也裁了不少人。

國美收購的家裝平臺“打扮家”，近日也傳出裁員。巔峰時期，打扮家旗下員工超過600人，今年2月尚有300多人，本次優化后，整體規模要保持在100多人。

國美員工背負的銷售KPI，也的確不好完成。張凱談到，他每月要完成的下單金額多達幾萬元，從來沒有達標過。

另一位4月被裁的員工告訴《21CBR》記者，在職時，領導會強迫員工買東西，直播購物時，領導會把員工一個個叫進辦公室，盯著下單，“不買不能下班”。

“員工中間流傳一句調侃：國美掙錢國美花，一分別想帶回家。”張凱說。

國美在轉型路上艱難爬坡，幾位接受采訪的國美員工，對公司管理模式有異議，但均表達了對黃光裕的認可。

從數據上說，他的確帶來很多正向變化。

2021年，國美零售GMV為人民幣1468.7億元，同比增長30.4%，凈虧損同比收窄37.06%，經營活動現金凈流入約為6.5億元，截至年底，擁有近4200家門店，凈增門店774家。

行業疲弱，這些成績已屬難得，若死守18個月期限，對黃光裕本人和團隊來說，都太苛刻了。

“黃總很有眼光，只是國美沒有跟上時代步伐。現在想一次性追上，很難。”張凱說。

（文中受訪人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