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爹安排幾人分頭行動,獨獨留下李駿在家里敘事。
“昨天下午,有兩個人來村子里打聽你家中的情況,我瞧著不像好人,讓人給轟走了。”趙老爹渾濁的雙眸里滿是擔憂,“你這兩天在縣里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李駿并未太過驚訝,想到昨日見過一面的高尚。
不論那人有何目的,大概都不會是什么壞事,不然直接動手就是,雙方之間明面上的差距猶如天塹,又何必要繞那么大的彎子。
“老爹放心,那兩人不是什么壞人,他們應該是高學政派來的打聽我人品的。”李駿組織好語言,將自己被高尚賞識、獲贈表字的過程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趙老爹樂得合不攏嘴,旋即又擔心道:“那兩人被我趕走,回去之后不會在學政老爺跟前使壞吧?”
“他們敢,”李駿板著臉道,“我將來可是要中進士的,他們哪來的膽子敢跟未來進士使壞。”
“那就好,那就好啊。”趙老爹感慨了兩句,輕嘆道:“當初,你爺爺臨終之前,將你們父子托付與我,一轉眼都快十五年了,那時你才跟個貓兒一般大,如今你長成了大人,又考取了功名,要是家里再添丁進口,我到下面見到你爺爺,也不怕他責備我沒照顧好你爹了。”
李駿見趙老爹目光炯炯,全然不似以往那般,一提到自己父親時那么感傷,心知他這是話里有話。
果然,趙老爹不知從哪里翻出本冊子擺到桌面,說道:“這是我讓老三從李婆子那里要來的,東陽城里待嫁的小娘子全在這里頭,以你如今的身份,配她們不算高娶。”
“老爹,我才十五啊。”李駿無奈地道。
“過完年就十六了,我算著時間呢,現在看好,年后正好迎親。”
“柱子哥他們比我還大,也都沒有成親。”
“他們自有他們的爹娘操心,”趙老爹一瞪眼,壓著嗓門說道:“你不要學你爹那個倔脾氣,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弄出來的那個肥皂,將來勢必風靡天下,那樣大的產業,沒個子嗣香火,不怕身邊的人動歪腦筋?”
這一番話,不禁讓李駿懷疑起自己的認知來,一個鄉下老頭,整年都未必會出趟村子,哪來的這種見識和謀略。
真是見了鬼了。
李駿說不過趙老爹,只好祭出另一項法寶,說道:“明年是鄉試年,出了正月我就要趕赴杭州備考,要是中舉,還要進京參加后年三月的春闈,我總不能把個剛進門的小娘子留在家中兩年不管吧。”
“那就帶著。”
“您想想,萬一懷上了呢,我是繼續趕考還是帶人回來?”
趙老爹嘆了一聲,丟下李駿,坐到一旁生悶氣去了。
巳時正,趙渡村一百多男丁浩浩蕩蕩,朝山神廟進發,他們帶著柴刀斧頭,硬生生地砍出了一條山路。
李駿被趙老爹拉著也上了炷香。
不過那慧亮和尚卻不知是什么原因,從始至終都沒露面。
當夜,天剛擦黑,村民們就關上了自家的門窗。
李駿也早早地躺在了床上,他知道那張明德今晚肯定回來找他。
果不其然,月上中天之時,一陣涼風吹進了李駿的臥房。
“李相公,又見面了。”張明德身軀明顯比上次凝實了幾份,周身的金光也更為耀眼。
李駿笑道:“張山神的法力看來恢復了不少啊?”
張明德哈哈笑了兩聲,抱拳道:“多虧李相公傳話,村民才回上山祭拜,小神此次便是特意向李相公致謝的。”
李駿見他依舊兩手空空,不經意地撇了撇嘴,說道:“村民為何上山祭拜,山神爺應該也很清楚,那窩黃皮子如若還來村里搗亂,往后可未必有香火供奉了。”
“小神自是明白。”張明德收斂起了笑容,正色道:“今夜前來,除了向相公致謝,也是為了與相公商議如何解決此事。”
“怎么解決?”李駿問道。
張明德嘆了口氣,說道:“相公不是修行之人,不知異類修行之苦。人生而為靈,兩三歲便可開智,異類卻須大機緣大氣運才能破開蒙昧,此為一難;人天生道體,最是貼近大道,異類被毛戴角,想要參悟大道就躲不過化形之劫,此為二難。”
見李駿絲毫不為所動,張明德繼續道:“人有圣賢教化傳承,明天理、知善惡、懂是非,異類卻本性愚頑,行事但憑本心,總難免會有行差踏錯之時。”
“這話倒是讓我有些聽不明白了。”李駿感覺這山神的屁股好像有點歪,說了這么多,都是在說對方多么的不容易,面上露出幾分不豫,道:“眼下找事的不是村民,而是那窩黃皮子。”
“相公莫惱,小神的意思是,冤家宜解不宜結,不若雙方各退一步的好。”
鋪墊了這么久,張明德總算說出了來意。
李駿輕笑道:“看來山神爺來之前,見過了那窩黃鼠狼?”
“瞞不過相公的眼睛,小神恢復法力之后,原本打算將它們驅逐出小千山,奈何它們苦苦哀求,小神心生不忍,才想與相公和它們做個和事老。”
李駿懶得細究他們之間有什么交易,直接便問道:“各退一步怎么說?”
“只要山下村民為它們修座小廟,無需雕梁畫棟,也不必飛檐斗拱,只要能夠遮風擋雨便可,至于大小么,方丈之間即可。”
李駿聽得心里冷笑,卻忍住沒有發火,問道:“還有其他要求么?”
張明德見李駿似乎有些意動,畢竟這要求花不了幾兩銀子,用來買個平安也不算過分,便笑道:“還是李相公識大體,那一家子也不敢獅子大開口,只說想要個庇護之所,躲避天災雷劫,若是村民愿意,偶爾供奉些雞鴨,那便更好了。”
“的確不是什么苛刻的要求,我可以替村民答應。”李駿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又道:“不過我們退了一步,那它們打算如何退一步?”
張明德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說道:“它們保證以后不在村里鬧事,若是李相公有什么其他要求,我也可以去與它們商議。”
李駿看到他臉上神情變化,說道:“只是不來村里鬧事可不行,村民出外,它們也不可傷害……”
“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