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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沙漠旅者

他的夢還在繼續,他夢到了他的少年,那時他曾和父親一起出海。領航的燕鷗穿越蔚藍色的希爾卡尼亞海的上空,那些凱斯賓族的船員,以及那手握著船舵,罵罵咧咧的水手,朝著他的父親烏拉赫斯·卡夫索撇了輕蔑的一眼。在伊奧斯看來,他父親老卡夫索剛剛那段發言,又是在犯神經了。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阿卡西’,意思是‘天空覆蓋之下’!”

“天空之下?!你現在不就在天空之下嗎?我們都在天空之下啊?!”一個水手擰巴著嘴唇,不屑地大聲問道。

“不,‘阿卡西’不是它字面的意思。我要怎么向你們解釋呢……那是一個獨特的地方,一個神奇的空間;我妻子,這孩子的母親,她死后就前往了那里,她說過她會在那里等著我們……我們要找到那個地方,我會把她從那里帶回來,帶回到這世上!”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伊奧斯也搖了搖頭,替他的父親感覺到尷尬。在任何正常的旁觀者眼里,這些話語突兀、混亂且可笑。更不要說,是對著那些他們剛認識不久,有著各種渾不懔和暴烈痞氣的鄉下小伙子去談論這些事了。那些水手的腦子里,只有幾天前在海港旅店的艷遇。現在,他們卻要被迫聽著這個討人厭的中年人,一個不折不扣的神棍,喋喋不休地講述著那些鬼才會相信的事——他那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還懂魔法和巫術的亡妻、一個神神道道的女術士和她留下的謎語詩,還有那個能讓她起死回生的神秘之地——“阿卡西”。

“他什么時候成這樣的?”邊上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船員,提起褲子,從船的邊緣走過來。帶著憐憫和嘲諷的口氣問少年,伊奧斯能聽得出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父親已經瘋掉了。

“呵!誰知道呢,反正我從來不去理會他說的這些……”

伊奧斯一邊說著,一邊靠在圍欄上,灌了一口剛剛從大副那里贏來的烈酒,為了應和周圍的人,少年操著剛學會的粗口,自己也補上了一句:“她死了!那女人她死了!不可能回來了!”眾人的視線落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你這老東西,還是冥頑不化……”

“放肆!那可是你母親啊!你怎么能稱呼她為‘那個女人’?!我是這樣教你說話的嗎?!”烏拉赫斯十分憤怒地吼叫道。

“清醒一點!”伊奧斯繼續學著大人的口吻,頂撞道,“我就問你,你說你能復活她,那么你最起碼先告訴我她的尸骸,或者她的墳墓在哪,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甚至連她死的地方——我的老家你都再也沒回去過!直到今天,你連是誰殺的她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老東西……就算哪天你真的找到了那個什么叫‘阿卡西’的地方,又真的學會了你口中那女人——那個老巫婆教你的魔法,把她自己給復活了,你真的不擔心她是個長得像尸體的丑八怪嗎?!好了!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你先去把她支離破碎的骨頭架子找齊再說吧!”

在水手間又出現了連續譏諷的笑聲。聽了他兒子的話,烏拉赫斯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只是徑直走回他的水砣位。

“老妖婆!哈哈哈哈!”又有人用謾罵的語氣嘲弄。

聽到這句話,烏拉赫斯·卡夫索的表情更加凝重,他突然折返回來,一拳打在那人臉上。那人抱著腦袋倒在地上,其他的水手見狀則一擁而上,把老卡夫索也撂倒,準備予以還擊。伊奧斯扔下還剩一半的罌粟煙頭,也沖了上來,他推開那些水手,把他父親從扭打在一起的人群中托了出來,拽住他的領子,喊道:“父親!醒醒!醒醒!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放下?她死了!她死了!你要么去找那些殺她的人報仇!要么就徹底放下吧,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你浪費了那么長的光景,去找什么她詩里的線索,你已經浪費了生命,一直偏離正軌太久了!父親!你真的瘋了嗎?!你真的……真的就不能放下嗎?!”

老卡夫索擦去從嘴角滲出來的血,咳嗽了一下,然后用異常鎮定的聲音回答:“不,我不能。我會永遠走下去……直到找到那地方為止。”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一邊苦笑,一邊喃喃地說:“真是拿你沒辦法。”說罷,伊奧斯轉過頭,站在自己父親的身前,朝向那些剛剛侮辱、詆毀和傷害過他父親的人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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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這些往事如走馬燈一樣在他的腦海中盤旋,直到他從木尕拉村外的馬廄醒來,看見一個少女正端著一碗水注視著他,她有著一雙美麗的,如瑪瑙般深藍色的大眼睛。

“我在哪兒?”

“你從沙漠里來的,陌生人。”

“哦……我活下來了啊……”

“是我在村外湖邊散步的時候發現你的,然后我就去叫村里人把你帶回來了……”

那聲音十分柔美,好似甘泉一樣輕盈、透亮。但她用的語言,畢竟不是伊奧斯的母語,所以青年只能聽懂個七七八八。

“好吧。謝謝你,請給我點吃的。”旅人的氣力依舊低沉,“我太餓了……”

少女聽后,馬上回到后面的房中,不久后拿來了幾個麥餅遞給他。然后,她四下張望了一下,又小聲地說:“陌生人,你知道嗎,我們的族人正在和鄰近的村落鬧矛盾;一開始,村里的長老無法確定你的身份,他們開會決定要殺了你,于是我給他們看了你手里攥著的那些寫著字的莎草紙。你猜怎么著?那些文字救了你的命……因為我們村里正好有一位懂海倫尼克語的占星術士,他說你是外來人,那些文字都是一些無聊的情話;我為你沐浴,洗掉你頭上、身上的灰塵,才發現你和我們,還有那些尼亞人——我們的敵人,長得太不一樣了。我想,你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到這里的吧……”少女露出好奇的神情,把水遞到他的嘴邊:“慢點吃,喝口水吧……我叫那術士把那些詩念給我聽,那些詩寫得很美……我想,它們是出自一位女士之手吧……她是你的女人嗎?她現在人在哪里?”

伊奧斯對著一連串的問題沒有作答,他只顧一邊聽著,一邊瘋狂地吞咽食物。數十日以來,這個青年一直在饑餓中掙扎,他現在雖然看起來瘦削而蒼白,但面龐仍不失俊逸。

“謝謝……謝謝……”他接過水喝了一口,“這些都是我母親的詩作……我母親的……”

“到底發生了什么?”女孩拉著他的衣袖,期盼和焦急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你為什么這么想知道?我只是……只是一個普通的流浪者……”

“我好奇!因為我們這里很少有外人來拜訪……我對你,是完全的……好奇!我太想知道關于你的故事了。你這樣英俊的青年,卻一個人在沙漠里游蕩,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的臉龐讓我著迷,你的身世令我渴求探明,你的一切都像一個謎……所以,我很想知道關于你的事!”

“啊……在沙漠里啊,在沙漠里……沒什么,我只是迷路了。”青年繼續撕咬著手中烤馕,語氣中帶著些許敷衍。

少女看到青年只是在應付她,就鼓起臉來,瞪大雙眼,看著他說:“別忘了,是我救了你!你現在能用什么報答我呢?”

青年愣了一下,望向她,有些羞愧。

“聽著!我并不在意你能用什么來回報于我,我是個清心寡欲的人,我什么都不要……除了……我想,你現在唯一能回報我的就是你的故事吧!”

青年笑了笑,輕咳了幾聲,又看了看女孩清澈的眼睛,知道這里面確實只有好奇心,他便回答道:“我的故事?哎……很多關于我自己的事,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說嘛!”

“我的故事,也不知該從何講起……”

“隨便,怎樣講都可以!”

“很多事,都是十幾年來,我從我父親那兒,一詞一句挖出來的……”

“你父親?”

“嗯,他是個不喜歡說話的人,就在不久前,他死了,就在那座沙漠里......”

“對不起。”

“沒關系,至少……至少我活下來了……”

“你們從哪里來的?”

“我們是從塞琉古國的邊疆,也就是原來的阿契美尼德帝國的邊疆而來的……”

“阿契美尼德。”少女重復著這個詞語。

“是的,就是波斯國……那是一個古老的國度……你是否從你家鄉的歌謠中聽說過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大陸上曾經有過一個精靈,他的名字是派瑞卡?”

女孩搖搖頭。

“啊……好吧,一切都要從這個叫派瑞卡的精靈說起,因為他就住在遙遠的波斯古國……他掌控著天氣和魔法,于是農夫們就與他簽立了契約——精靈為大地降下雨露,農夫則用食物供養著精靈。但是,精靈與人類之間的語言并不相同,于是有一天,農夫們就挑選出一些很小的孩子,讓他們前往精靈的住所拜見他,向他學習精靈的語言。當這些孩子長大以后,他們就成了連結人類與精靈之間的橋梁,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祭司。”

女孩點點頭,聚精會神地聽著。

“傳說中最早的祭司,是一個名叫阿托撒的女孩,她率先學會了精靈的語言和魔法,于是她代表農夫與精靈簽訂了一份契約……世間的一切都在那份契約下井然有序地進行著,精靈照看著大地,而人們耕作、繁衍生息,向精靈獻祭牲畜和魚肉……同時,人們愛戴這位叫阿托撒的代表,因而傳說中她做了很久很久的祭司,久的連地上的人們都忘了過去了多少個千年……”

“她不會死嗎?”

“會死,因為有精靈的力量幫助,她能夠長久地保持青春,但她終究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也終有死去的那天。在阿托撒死后,她的繼任者帕瑞薩娣絲,同樣是一個小女孩,接過了阿托撒的衣缽,被選為了新的祭司。”

“后來呢?”女孩聽得出神,眼睛中的光也愈發的明亮。

“后來,在帕瑞薩娣絲長大以后,她領養了一個小女孩,她相信,那個孩子就是前任祭司阿托撒的轉世。而那個孩子就是我的母親——伊南娜。”

“真的嗎?你的媽媽嗎?所以你是祭司的孩子!”

“不,我的母親最終沒有成為祭司……父親告訴過我,媽媽她不但出身高貴,據說還是一個天生麗質的佳人。可是,她最終放棄了繼承祭司的職位。”

“為什么呢?她不喜歡這份工作嗎?”

“因為被選作祭司的孩子,是沒有隨意外出自由的。她從小受到嚴格的管教和約束,你是知道的,任何的孩子,都難以壓制自己好奇心的驅使,想要探尋外面的世界。于是,在我母親十九歲的那年,在一些朋友的幫助下,她偷偷喬裝成平民,溜出了城門,一個人跑到野外,被那些奇花異草所吸引,還迷了路,并在荒野里遇到了野獸,險些喪命……所幸,她被一個路過的樵夫所救下,與他相愛,她放棄了繼承大祭司的使命,與那個樵夫一起離開了王城,而那個樵夫,就是我的父親……烏拉赫斯。”

“真是一個神奇的故事。”少女一邊聆聽,一邊感嘆道。

“這都是我父親講給我的,真實性已無從考證。但后來的事都是真的——他們私奔后隱居在波斯邊境的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里,過著幸福而甜蜜的生活,不久后我降生了。”

講到這里,伊奧斯停了下來,少女看出了他的哽咽。

“你還好吧?”

“沒事,只是我五歲那年,有人來到村子里,殺了我的母親……接著我和我父親浪跡天涯,直到現在……”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什么?!”不久,女孩表達出了震驚,“怎么會……是誰殺了你的媽媽?是女祭司帕瑞薩娣絲嗎?是因為你媽媽她不想繼承祭司的位置嗎?是因為她與樵夫從陳內逃跑嗎?”

伊奧斯搖了搖頭:“都不是……關于我母親的死,我知道的事非常非常少……我父親他對此也一直緘口不言。很多年來,我有過很多猜測,但后來都被證明是錯的,因為我父親,他最終還是選擇告訴了我……一些關于母親死亡背后的事情。”

“是什么?”

“父親告訴我,在他們私奔后不久,王城里發生了宗教政變,米底國祭司的女兒在埃克巴坦那得了勢,創立了‘祆教’。整個國家開始主張用一位名叫‘阿胡拉’的神來取代精靈派瑞卡的地位;新的信仰崛起,舊的信仰就遭到了清算。阿胡拉的祭司們開始屠殺派瑞卡的祭司。其中,當然包括我的母親——雖然她已經放棄了大祭司的繼承權,但考慮到她的出身和宗教地位,他們還是派出了殺手,縱使我的母親已經隱姓埋名,他們還是找到了她……殺了她,就當著我的面……”

伊奧斯說到這里,嘆息了一下,但表情并無更多波瀾。

“父親告訴我,那些刺客事后還帶走了她的尸體,應該是為了毀尸滅跡,讓人們再也找不到她被下葬的地方,免得被人祭奠。從那之后,父親就帶著我,走遍了從札格羅斯到厄爾布爾士的所有高山,從希爾卡尼亞到霍爾木茲的每一個港口,從蘇薩到圖蘭的每一片農田。他好像在找尋著什么……起初他說他是要去找回母親的尸體,后來又改口說是要去找到殺死她的人復仇……然而,我現在知道,所有這些說辭都是在欺騙我……”

“為什么?他騙了你什么?”少女連忙問。

“隨著我一點一點地長大,一路上我學會了各地的方言、口音,乃至逐漸聽得懂那些上至王城的學者、貴族,下至最偏遠的地方老農婦口中的話了;當然,其中也包括那些父親到處去拜訪和詢問過的人——他們大都是術士、學者和宗教人士,他們總是喜歡用拗口的官方用語,表達那些很難聽懂的事情,從他們的談論中我漸漸聽出了端倪,這些年,我父親他既沒有在找母親的墓,也不是在找殺她的仇人……”

“那么,他在找的究竟是什么?”

“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

“是的,一個叫‘阿卡西’的地方,一個鮮有人聽說過的神秘的地域,一個保存著人們靈魂的空間,當然也包括我母親的靈魂。”

“是誰告訴他的?”

“他說是從母親生前的一首詩中得知的……”

“這也太……”

“是的……太荒謬了。所以,我當時認為他已經精神失常了,我認為他已經完全地瘋了……然而,后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他并沒有瘋……事情也遠沒有我想象得那么簡單……”

“發生了什么?”女孩瞪大了眼睛盯著他。

“那時,我們剛剛到達阿斯蘭伯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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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突然停止了講述,陷入了沉思。那是一個寧靜的夜晚,老人和青年牽著馬,準備在這小瀑布前架起篝火休息。由夏入秋,樹林的夜晚開始刮起清涼的微風,青年帶著柴火回來了。這時,水面上出現了顆顆螢火。

“快看!”老人一把揪住那青年的胳膊,“看那邊,那些漂浮在水面的光點!”

“是螢火蟲吧,有什么稀奇的?”

“不!不是!你仔細看,這些光點沒有發光體!它們不是螢火蟲,不是!”老人目不轉睛,盯著那些光點,手舞足蹈起來,“我早就和你說過,它們是存在的!你卻不相信我,這下你自己看到了吧!”

“嗯,是挺稀奇的……這種空心兒的蟲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年輕人不耐煩地蹲下來繼續搭他的木堆。

“哎!這可不是什么蟲子!這些是微精靈!微精靈!”老人的臉上泛起笑容,眼睛泛著光,沖著那些光點的方向,開始低聲咕噥著什么;年輕人開始并沒有理會,以為父親又在犯神經,但是他仔細去聽父親口中念叨的詞句,發現那是一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

“你在說什么呢?”

“是微精靈語。”老人轉過頭說,“我在和它們講關于你媽媽的故事!”

接著,那些光點上下蹦跳起來,也在一閃一閃間好像回應著什么,這時候,伊奧斯才確定老人不是在說笑,也走過來,仔細端詳著水面,他心中不免有些震驚,這些的確不是蟲子,因為它們聽得懂父親現在所說的語言,也確實在與老人進行著某種交流。突然間,老人的目光變得更明亮了,他說:“阿卡西!”

“什么?”

“阿卡西!我知道阿卡西真正的含義了!這些古老的微精靈告訴我阿卡西這個詞的真正含義了!”

“是什么?”

“它們說阿卡西是一座古老的圖書館,非常非常的古老……難怪整個大地上都沒人聽說過!阿卡西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圖書館!它是一座藏有無數知識乃至世界本源秘密的圖書館!哦!謝天謝地,我們終于找到答案了……還有!它們說那首詩里最后的那句——‘七個伊斯特里亞’,就是我一直不理解的那……等……哦!對!原來是這樣!那是藏在圖書館里的七段經文……哦不,應該是七段故事……我們必須找到它們……”

老人露出幾十年都沒有過的欣慰的面容,他繼續說:“七段故事組成一個完整的古卷!就藏在這座圖書館中的某個位置!什么?說清楚些……噢!是一個能夠解開一切謎團的古卷!一切的謎團!噢!然后我們就可以去找你母親的墓了,在她的墓前,讀下這七段故事的內容,她就會從死里復生!她就會……”

“省省吧。”青年人開始不耐煩起來,因為他又聽不懂他父親在說什么了,“這幾十年,一路上你問過多少人了——占卜師、魔法師、巫醫、女僧人……對你這首詩,什么稀奇古怪的解釋沒有,還是省省吧……”

火被點燃,微光們飄進樹林里消失了,青年坐了下來,面露困意。

“我勸你趕快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我還要陪你繼續在這森林里面閑逛……”年輕人背對著老人躺下。

老人走過來,猛地把他拽了起來,說道:“別不耐煩!聽著!小子,這一次你必須陪我去找到這座圖書館!這一次!我們就快接近終點了!”

年輕人把他父親的手扯開:“你真的是越來越不可理喻!海洋、山澗、田野、森林……我陪你走了多少地方……都是白去了嗎?現在你又要去找什么圖書館?!你真是越老越瘋得老糊涂!明天,出了這森林我們就分道揚鑣吧!”伊奧斯怒氣沖沖地回應。

“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已經長大成人了,也想要有自己的生活!你有過你的女人,而且一輩子都被她牽著魂兒似的發瘋,你就不許我也去找找也讓我失魂的女人嗎?就不許我也去尋找自己的命定之人?我沒必要和你一起繼續為你的那個死了那么久的妻子守靈,我要找片田安定下來,娶妻生子,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來住,我隨時歡迎;但你要還是想去繼續找你那摸不著邊兒的圖書館,那么隨你!你自己去吧,我可管不著你。”

老人突然哽咽了,他盯著他的兒子看了許久;沉默片刻,他緩緩地走向掛在馬身上的褡褳,取下他的弩,扔給他的兒子。

“那你就在這兒殺了我。”老人說。

“你又在發什么瘋了?!”

“不,我沒有。”老人撲通跪在地上,他的聲音十分鎮定,“因為那一天,我就是用這把弩,殺了你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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