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撕裂了整個空間，尖銳而急促，安保人員如同潮水般蜂擁而出。

“不！”

閃姆一聲尖叫，猛地向前翻滾數(shù)圈，抄起帕里斯塔利失手落地的槍，毫不猶豫地朝空中的無人機掃射。幾聲脆響，子彈穿透了金屬外殼，無人機開始冒煙，像斷了線的陀螺一般朝墻壁飛去，重重撞擊后，轟然爆炸，火光四濺。閃姆顧不得多想，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帕里斯塔利身邊，撲倒在他那癱軟在冰冷地面的身體上。她的手緊緊按住他胸前那道血流如注的傷口，但鮮血依然汩汩涌出，很快便浸透了男人的衣襟，紅色像花朵一樣，在地板上綻開。

“挺住！帕里斯塔利！我一定救你出去，我一定救你出去！”

她顫抖著呼喊，聲音哽咽破碎。

“不……來不及了……”

帕里斯塔利勉強擠出一句，氣若游絲。

少女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哽咽著問道：“可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帕里斯塔利微微一笑，手指顫抖著從衣袋中掏出一塊懷表，遞給她。

閃姆接過懷表，打開——里面鑲嵌著一張已經(jīng)泛黃的照片：兩個男人并肩搭著肩，笑容燦爛。她一眼認出，那是祖蘇德拉和伊西斯莫斯。

“要復(fù)仇的……是我，不是你……”帕里斯塔利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伊西斯莫斯……他是你的父親？”

少女愕然，眼中閃爍著淚光。帕里斯塔利點了點頭，用虛弱的聲音回答道：“是的，在我們得知你父親死后不久……我爸爸……他就被人槍殺了。很顯然……加音猜到了……那水晶當(dāng)時就在我爸的手上……”他一邊忍耐著撕裂般的痛楚，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訴說著，“我爸爸他應(yīng)該也是早有預(yù)感到自己繼續(xù)呆在城里的結(jié)局，于是在我還是個半大小子的時候就偷偷把那水晶交給了我，把我寄養(yǎng)在邊境那里貧民窟的好友家中，我沒有再見過他，只是后來知道他被人殺死了……我成了孤兒，流落街頭，后來……又被驅(qū)逐出境……但那水晶一直在我身上。是的，閃姆，那水晶，也就是你……我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直到今天……”

閃姆恍然大悟。“所以……那天，是你把記憶水晶扔到河邊的吧，是你讓你的手下誤以為是他們偶然撿到的我……”

“是的……”

“可你為什么不早些……不早些復(fù)活我呢？”閃姆哽咽著追問，聲音在寂靜中顫抖得像風(fēng)中的燭火。

“因為……這么多年來，我想放下……我的心中不想存留著仇恨……父親教導(dǎo)過我，這世上有太多的仇恨，唯有愛能夠拯救所有人……”

這時，帕里斯塔利開始瘋狂的咳嗽，又吐出幾口鮮血，閃姆連忙輕拍他的后背，讓他平靜下來。

“閃姆……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是有希望的……我一直以為，墻內(nèi)的統(tǒng)治者……終有一天，會幡然悔悟，不再作惡……”他苦笑了一下，聲音低啞，“可我等了太久……他們非但沒有悔改，反而變得更加骯臟、瘋狂。直到加音掌控了整個城市議會，更多無辜的人被驅(qū)逐，被像垃圾一樣丟到墻外……”

他突然攥緊了閃姆的手腕，將她的手引向自己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閃姆驚呼。

“堅持下去，小閃……無論如何，堅持下去……”男人用盡最后的力氣把自己所有的能力基因序列全部傳給了閃姆，隨后，他的手無力垂下，眼眸靜靜合上。

少女淚如雨下，抱著他冰冷的身體，久久不能自已。

忽然，一道熟悉而又令人厭惡的聲音響起。

“白白浪費了一條命。”

加音的聲音從遠處飛來的狙擊無人機中傳來。閃姆心中一凜，卻并不意外。擁有無數(shù)備份生命體的加音，豈會如此輕易地死去？

“閉嘴！”

她怒吼一聲，扣動扳機，但子彈擦著無人機飛過，未能命中。

“看來，他的神槍手基因還要在你體內(nèi)啟動一陣……”無人機說道。它的聲音里沒有嘲諷，也沒有輕蔑，反而透著一絲慌張與急切，這讓閃姆感到幾分異樣。

無人機繼續(xù)道：“閃姆女士，請冷靜。認真考慮我剛才的提議，我不是在開玩笑——事實上，這已經(jīng)不是提議，而是命令。別忘了，你那群闖入大樓的朋友，還攥在我手里。要么你主動合作，要么……他們的命就成了我的籌碼。”

閃姆冷冷地回應(yīng)了一槍——仍舊沒有命中。

“接受我的提議！”無人機里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幾乎破音的焦躁。

閃姆微微搖頭，聲音中滿是冷意：“你已經(jīng)掌控了一切，還要我做什么？又在籌謀什么陰謀詭計？你殺了我父親，殺了我的同伴……憑什么要我相信你？！”

“我沒有殺你父親！”無人機語調(diào)一變，幾乎是咆哮，“好吧，我告訴你真相——公司出了大問題，前所未有的危機！我需要你，立刻！來見我！我的本體就在卡拉巴巴水壩的阿爾克實驗室——那里是秘密實驗室，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來找我吧！來……”

第三槍爆響，無人機化作一團碎片。

“我會去找你的。”少女低聲呢喃，將槍垂下，緩緩走回帕里斯塔利身邊，在他額頭上落下最后一吻。她挺直脊背，眼中燃燒著仇恨與誓言：“但我，只為殺你而來。”

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交火聲。幾秒后，副隊長帶著幾名戰(zhàn)士闖了進來，他掃了眼倒地的帕里斯塔利，又望向閃姆，輕輕搖頭示意：“閃姆女士，請節(jié)哀。我們必須走了。”

小隊護送著她沖出大樓。一路上，安保機器人和武裝人員如潮水般涌來，小隊戰(zhàn)士奮力迎敵，但倒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女士，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怎么會有這么多人？”副隊長邊開火邊大聲詢問。

“對不起，這是陷阱……我們中了圈套。”閃姆的聲音里充滿了懺悔。

“該死！那我們現(xiàn)在的計劃是什么？!”

“現(xiàn)在我們要從這里逃出去，然后想辦法攻打安納托利亞山上的水庫……這是我剛得到的情報，那里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實驗室，很顯然，他們早就知道了我會來這里，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把本該在這個地下室里的基因庫轉(zhuǎn)移到那個地方去了……并且，我們的仇人——就是剛剛殺死帕里斯塔利的混賬，他的真身此刻應(yīng)該就在那個實驗室里！”

這時，越來越多的安保、警衛(wèi)和軍隊傾巢而出，他們從城市中的四面八方向歌斐實驗室匯聚而來，奉命活捉閃姆——具體的命令是用盡一切辦法獲取她的記憶晶體。

敵人如潮水般涌入大樓，子彈雨點般飛舞，槍火在閃姆的周圍撕裂著空氣，卻未傷及她分毫。而她的戰(zhàn)友們，包括副隊長在內(nèi)，卻沒有這樣的幸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血肉守護著共同的信仰。

當(dāng)最后一名戰(zhàn)士在她身旁倒地，閃姆已踏入歌斐大廳的正中央。前方，大門敞開著，但出口早已被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重重封鎖。她心知，一切已無可挽回。她無法預(yù)知自己落入敵手后將面臨什么，更無法想象加音會如何利用她體內(nèi)的記憶水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絕不讓那個魔鬼得逞。她緩緩跪下，雙手舉起槍口，抵住自己的太陽穴，閉上了那雙早已被淚水模糊的眼眸。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而溫柔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

“閃姆。”

她的指尖顫抖了。

“是我，閃姆，是爸爸。”

那聲音清晰而堅定，不容置疑。閃姆猛地睜開雙眼，手指松開扳機。她幾乎不敢相信，但又無法抗拒那份真切的召喚。

“閃姆，現(xiàn)在還不是終結(jié)的時候。我托伊西斯莫斯交給你一份禮物——用它們，好好活下去……”

聲音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熾白的光芒，從閃姆的體內(nèi)爆發(fā)出來。光輝如晝，吞沒整個大廳。安保們本能地抬手遮眼，動彈不得。當(dāng)光芒漸漸退散，他們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少女懸浮在空中，雙手朝天，而她那雙本就帶著憤怒的眼睛已經(jīng)變成了明亮的紅色。

周圍的墻體開始出現(xiàn)裂痕、破碎；大小不一的石塊紛紛從其中迸裂而出，向他們撞來。擋在門口的障礙，被一一清掃。閃姆走出實驗室的大門，她望向昏暗的天空，眼前出現(xiàn)了三段基因已被加載完成的提示：最高級別的反重力、控制一切實體運動的毀滅之力，以及那被城市議會列為禁止使用清單第一名的偷盜者基因——那個能夠隔空獲得周圍所有人基因序列的能力。

她跨上一輛警用摩托，沿著阿德梅區(qū)的主干道疾馳。沿途，一聲聲撕裂夜空的哀號響起——她知道，那是這座城市里上層貴族們的手腕被灼燒時的慘叫聲——是她盜取他們身上所有昂貴基因時產(chǎn)生的反饋。

隨著她在城中不斷地兜圈，力量在她體內(nèi)不斷積蓄，每駛過一段，她便更加強大。追兵們被輕易甩到半空，重重砸落地面。當(dāng)沒有敵人再敢追逐，她便棄車飛向高空，俯瞰著腳下的城市。她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將歌斐實驗室連根拔起，像一塊失去重量的塵埃，碾碎成漫天粉末，隨風(fēng)消散。復(fù)仇的火焰燃燒至極致時，少女轉(zhuǎn)向山頂水庫的方向飛去。地勢漸高，夜色中，安納托利亞山脊上的卡拉巴巴水庫映入眼簾。

水庫在月光下翻滾、冒著熱浪，湖水渾濁而躁動，不見一絲平靜。她盤旋幾圈，黑暗中，沒有任何人工建筑的痕跡。心中警鈴大作，她俯身飛到湖心，凝視那沸騰水面的每一寸細節(jié)。湖面不斷冒出氣泡，水溫炙熱。她用手指輕觸湖水，確認自身能耐受這高溫后，便毅然一頭扎了進去。越潛越深，濃重的熱浪席卷著她。終于，她在水下發(fā)現(xiàn)了一團微弱的光——阿爾克實驗室，靜靜匍匐在湖底，宛如一艘巨大沉沒的潛艇。半球形的結(jié)構(gòu)上，圓形舷窗透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光線，勾勒出湖底的輪廓。閃姆循著底部破碎的階梯，潛入一條狹窄管道，鉆入內(nèi)部。

過了沒一會兒，她就從一個室內(nèi)池子中破水而出，進入了一間滿是管狀結(jié)構(gòu)與設(shè)施交錯的房間。讓她吃驚的是，隨后她接二連三進入的那些房間和走廊之中，沒有一個守衛(wèi)出現(xiàn)并阻攔她，甚至連一個實驗人員的影子都沒有。到處閃爍著紅黃相間的光——她知道，那是緊急疏散用的信號燈。從實驗室的入口一直到它中央的數(shù)據(jù)中心，一路上到處是人們匆匆離去留下的痕跡。

“他們都逃走了。”她心想，“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很快，她來到了一個四面被落地玻璃環(huán)繞的大房間，她看到里面橫七豎八地擺放著一些被撞倒的箱子，除此以外，凌亂的檔案、實驗用的表格和文件散落一地，以及那些明顯是被什么巨大的沖擊波震碎的玻璃門的碎片，她走在上面嘎吱作響……這里，還擺放著一排排巨大的機器，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她看到這些機器上成千上萬個發(fā)出綠色光線的小孔中彌漫著熱氣和煙霧。它們顯然已經(jīng)過載了，整個實驗室，仿佛一座即將爆裂的巨型熔爐。少女整理著混亂的思路：“這是一個巨大的定時炸彈。”她心想，“也許這就是加音說的那個‘問題’吧。”

就在此時，廣播響起了一個聲音——C的聲音。

“你終于來了。”

“你在哪？！”閃姆警覺四顧。

“就在你面前。”

“……我看不到你。”

“不，閃姆，你看到了——這整個實驗室，就是我。”

閃姆心頭一震，旋即冷笑：“看來……不用我動手，你自己就快完蛋了。”

“是的……是的，所以，快救救我吧！閃姆！快救救我吧！” C的聲音里，已無昔日的傲慢，只剩下卑微的哀求。

少女搖了搖頭，并打算離開。

“不！不要走！你想想，如果我爆炸了，那么……死的恐怕就不是我一個人了！你想想，你最近才救下的那些墻外的流浪者們，那些老幼婦孺，他們可都還活在城里呢，他們剛剛才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你忍心看到他們這么快就結(jié)束生命，陪我一起死嗎？！”

閃姆停下腳步，她聽懂了加音的話，眉頭緊蹙。她明白，私人恩怨此刻已經(jīng)微不足道。假如這座潛藏在水底巨大的實驗室真的爆炸，那卡拉巴巴大壩一定會決堤，到時候，這湖水會一瀉千里，淹沒整個奇跡山丘城。

“是什么原因?qū)е履氵^熱的？！”

“原因就是我是一臺超級計算機。閃姆，這些年來，我的基因已經(jīng)完全的數(shù)據(jù)化了……這些數(shù)據(jù)就在這臺機器里不斷地迭代、進化……現(xiàn)在這臺機器的溫度已經(jīng)越來越高了，用來冷卻它的湖水都快要接近沸點，一切就快崩潰了！”

“怎么關(guān)掉這臺鬼東西？！”

“關(guān)不掉，就像生物界的演化和永無止境的時間一樣，它沒有開關(guān)……”

“你個貪得無厭的家伙！”少女緊攥拳頭，怒吼道。

“我知道我錯了，但現(xiàn)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

“那就告訴我這臺機器的原理！”

“原理？不……我并不真正懂！”C急促地答道，“我只是催生了它的存在……至于技術(shù)細節(jié)，我根本無法掌控！所以我才要請你來！閃姆！快開動你的腦筋！你繼承了你父親的智慧——你一定能想到辦法！”

“我怎么知道問題出在哪？！我的記憶只停留在那個夜晚之后……”

“手稿！”C忽然大聲喊道，“去找你父親留下的手稿！就在檔案室里！那里一定有關(guān)鍵！你們說到底是同一個人，你能理解他留下的每一行字，快去！”

“檔案室在哪兒？！”

“在下面一層！還是在中心區(qū)域！”

聽到這句話，閃姆不再猶豫，轉(zhuǎn)身飛奔向樓梯間。她腳步如雷，每踏出一步，心臟就重重一跳，時間像要從指縫中瘋狂流逝。終于，她抵達了所謂的“檔案室”——那里并無堆滿文件的傳統(tǒng)房間，只有一面巨大的電子屏幕，正懶洋洋地加載著藍白相間的條紋屏保。

屏幕前方，一個小巧卻莊嚴的紀念臺靜靜矗立，其中央安放著一件孤零零的物品——那是她父親的筆記本。閃姆幾乎是撲了過去，雙手顫抖地翻開筆記本，目光像箭矢一般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飛掠。每一行字、每一個公式、每一個涂抹的痕跡，都仿佛在低聲呼喚著她，提醒著她時間緊迫，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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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祖蘇德拉，一個網(wǎng)絡(luò)工程師，我的工作是在系統(tǒng)控制部門專門篩選有基因缺陷的人，然后把這些信息發(fā)送給執(zhí)行部門，由他們負責(zé)把那些‘垃圾’驅(qū)趕到墻外的卡吉亞去。一開始，我覺得這只是一個工作，除了完成工作以外，我不需要去考慮任何關(guān)乎道德的事情，但是久而久之，我產(chǎn)生了憐憫和同情心。我覺得我所做的事是罪惡的，是在助紂為虐。于是，我便偷偷修改了一些可憐人的基因記錄，把他們偽裝成沒有缺陷的正常人，我以為我能騙過那些決策層的人，但我太天真了。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我的小動作，公司立刻開除了我。我失去了工作，還有了不良記錄，于是不得不開始混跡街頭，成為一名職業(yè)的黑客盜賊。

“有一天，我偶然碰到了一個多年前被我修改過系統(tǒng)記錄的人，令我震驚的是，這些年來他竟然一直好好地生活在中圈之內(nèi)，并未被驅(qū)逐出境。他告訴我，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基因缺陷消失了。我立刻意識到，當(dāng)我在系統(tǒng)中偷偷修改了他基因記錄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事發(fā)生了，他身體中的缺陷真的不見，他被真實地治愈了。我和他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只是修改了系統(tǒng)中的記錄，只是為了騙過那些惡積禍盈的統(tǒng)治者。但他卻堅持說是我救了他，他對我萬分感謝還說要找機會報答我。但我知道，救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后來我又找了幾個被我修改過記錄的人，他們也都是相同的情況——缺陷被修復(fù)，也未遭到驅(qū)逐。后來，因為繁忙地接受委托，我并沒有時間去繼續(xù)調(diào)查這件事，直到不久后，我接到了一封短信，那個號碼顯示是境外的，發(fā)信人自稱他是南方埃利都城的守護者恩基，他說他擁有‘掌控生命記憶的權(quán)柄’，那時我以為這只是一個惡作劇或是詐騙短信而便沒有理睬。很多年后，我陰差陽錯地再次被這個城市的上層重用，成為某個重要科學(xué)實驗室的負責(zé)人，而我的老板，他任命我成為他公司內(nèi)的首席工程師——接管一個專門開發(fā)永生技術(shù)的部門。最初我把大部分的研究重點都放在了如何用冷凍裝置保存被單獨提取出來的基因序列，直到我發(fā)現(xiàn)這些被暴露在外部環(huán)境中序列的衰變速度，與記憶晶體的衰變速度有著某種相似的關(guān)聯(lián)性以后，我才最終確定了一個顛覆認知的真相，一直以來，學(xué)術(shù)界認為我們大腦中的記憶是身體基因信息的一部分；然而，真實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原來身體的基因其實是個體記憶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每個生物體大腦潛層的記憶之中，在那些電磁波信號里，都保存了整個身體的基因序列。這項突破讓我開始轉(zhuǎn)而去研究開發(fā)儲存記憶晶體的辦法。

“但這項研究的后續(xù)階段比我想象得要困難得多，我很快遇到了瓶頸。就在我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到突破口的時候，我猛然間回想起了那條短信，便翻箱倒柜地把舊的通信記錄找了出來，將數(shù)據(jù)恢復(fù)。我把自己的助手叫了過來，他說他看不懂這封短信，因為它是用南方黑頭人的奇怪符號寫成的，那些符號就像一個個瘦長的小三角形隨機排列成代碼和圖案，對他來說，這和亂碼沒有什么區(qū)別，他無法閱讀。但讓我十分震驚的是，我從一開始——也就是多年之前第一次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就看得懂這個短信的內(nèi)容，雖然我沒有學(xué)過黑頭人的文字，但卻能直接明了這里面的意思，那時，我就懷疑我的記憶被修改過了——我不知不覺地掌握了他們的語言。其實，這是一封加密過的短信，而我卻以為它是用我的母語寫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并不簡單，也許這個自稱恩基的人，真的具有這樣的能力，他能輕而易舉地讓我通曉了他們的語言，輕而易舉地改變一個人的記憶。

“那短信前半段內(nèi)容只是介紹南方國家的一些情況，我就不抄錄在這里了，但它的最后一段尤為重要，他寫道：世界毀滅之日又將到來，吾南方諸城的守衛(wèi)者，愿把吾等的權(quán)柄分給北方有德之人，共謀拯救之計，而你——祖蘇德拉，便是這被我選中之人，請速到伯拉河上游，輕聲呼喚吾王‘安’的名字，作為吾王的使者恩基，我將會沿河逆流而上，與你會面。第二天，我便到了約見的地點，按照信上說的，我輕聲地念了‘安’這個名字，很快，我便看見一個小男孩，身穿白色袍子，劃著一葉扁舟，輕松的逆流而上。這讓我十分震驚，當(dāng)他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能量穿透我的靈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和祥和。我們開始交談，他告訴我他就是南方埃利都城的守衛(wèi)者——恩基，他掌握有復(fù)制、保存和修改記憶的權(quán)柄；他告訴我，南方的預(yù)言家都預(yù)測到又一次世界末日即將到來，他問我，如果他把這個權(quán)柄交給我，我會怎么做來逆轉(zhuǎn)這即將到來的末日。我思考片刻，便和他說，也許我會去建立一個保存這世上所有生命的記憶和基因庫，不管經(jīng)歷多么惡劣的環(huán)境變化，它們依然能夠被保留下來，并在未來的某一天，重新降生、來過。那男孩點點頭，便領(lǐng)我到山上的湖邊，他要我在這半山腰處建一艘飛船，分上中下三層，長三百肘，寬五十肘，高三十肘，飛船內(nèi)要分一間一間的造，擺滿用香松油凝結(jié)成的水晶小球，并把這座城里所有生命的記憶用這些小球盛裝。當(dāng)時我既震驚又不解，因為我遇到的技術(shù)瓶頸正是不知道使用什么樣的材料來制作記憶晶體——而他卻直接回答了我——是用香松油。我完全迷糊了，于是我又問他，如何才能把生物體龐大的記憶數(shù)據(jù)放進這些香松油小球中……其實，開始我大概猜到他會怎樣告訴我，那會是很復(fù)雜的技術(shù)，將記憶芯片上的數(shù)據(jù)，按照水晶的紋路復(fù)刻，我以為他會這樣教導(dǎo)我，然而，他說的話令我震驚不已。他說：‘用你的雙手輕撫水晶球的球面，止息靜觀，默念一段黑頭人的咒語（這段咒語的文字和發(fā)音方式，已經(jīng)附錄在這段筆跡的最后），同時，心中觀想那個要保存記憶的生命的外貌——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植物、昆蟲、魚或是鳥兒，任何生命的記憶，都能夠用這樣的方法被寫入水晶球中。’

“我并不相信，但他立刻給我做了一次示范，他從袍子里掏出一個小球，并念誦了咒語，小球上面的紋路亮起金色的光，他說記憶已被保存其中了。他遞給我，說這就是我的記憶晶體，可以隨便找一個卡槽去讀取驗證。他接著說，我必須爭分奪秒，在末日前完成飛船的建造和生命記憶儲備的工作。我問他等方舟建好之后要做什么，他的回答再次讓我大吃一驚，他說我要趕在末日到來前，把這艘飛船開往天際，將保存記憶和基因的種子播撒到‘另外的世界’去，并把這些水晶球放入‘那些世界’的水中孵化。

“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他卻說到時候我自然就知道怎么做了。最后，他警告我，關(guān)于這項技術(shù)和造船的事，只能我一個人知曉，不能讓城里其他任何的人知道、發(fā)現(xiàn)，因為那些貪婪的人一旦搶走這項技術(shù)，一定會用它去做錯誤的事情……是的，直到今天我仍不能完全理解他這些話的全部含義，但是我還是選擇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以防止我意外的離世；假如真的發(fā)生了那件事，我信任的助手會得到這個筆記本，并接替我的使命，如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那么我會遵照恩基的囑托完成所有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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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閃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她知道，雖然她剛剛讀完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故事，但實際上她并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對當(dāng)下有所幫助的信息。

“太荒謬了……”她自言自語道，“咒語、水晶球……船，這上面寫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就算……”

加音聽到了她的質(zhì)疑，立即回應(yīng)道：“這些都是真的。”。

“這……這不可能。”

“是真的，閃姆，就讓我接著你父親的部分，把后面的故事講完……你父親他在得到了南方人的幫助以后，為了向我隱瞞一切，多次謊稱關(guān)于記憶保存的技術(shù)已經(jīng)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了，與此同時他卻偷偷調(diào)用了實驗室大量的資金，我追問他資金的去向，他卻說他正在嘗試重新回到克隆層面的實驗進行研究，我就是在那時對他產(chǎn)生了一絲懷疑，并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造訪了實驗室，想要突擊檢查他的工作，撞見他手里正拿著你的記憶水晶，那顆小球當(dāng)時正在發(fā)光……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隱瞞，便說出了他的秘密——那是一顆保存記憶的水晶球。

“他已經(jīng)掌握永生的技術(shù)，我要求他立刻將這項技術(shù)交給我，但他卻說我不配得到，我一氣之下威脅要殺了他，但我并不是認真的，因為我相信只要再勸一勸他，哪怕說我出的錢足夠到位，他最后總是會交出來的，可誰能想到，你父親后來他真的死了……他死得太過突然，雖然是死于心臟病，但我不想推卸責(zé)任，也不想夸大事實……他可能的確是因為我而死……當(dāng)我威脅說要殺了他的時候，他的精神便受到了刺激，也許正是因為覺得自己沒有能夠遵守和完成恩基的囑托，讓這個秘密被他人發(fā)現(xiàn)，使他陷入了嚴重的精神衰弱……最終猝死。

“當(dāng)然，這些也只是我的一種猜想，無論如何他死了，根據(jù)產(chǎn)權(quán)法，他的所有研究被歸屬到我名下。我立刻親自接管了實驗室，并搜找到了這個筆記本；同時，為了避免他安排的刺客——也就是你，找上門來，我下令把他生前在城里認識的朋友都給暗殺了……其中就包括那個藥販子……當(dāng)我得到這個手稿后，我便很快用香松油水晶保存了我自己的記憶，這太令我震驚了，我試著聯(lián)系南方的恩基，想要向他表達我的感謝……但沒有成功，因為那個電話早已撥不通了。我壓根就不相信什么世界末日的預(yù)言，后來我還猜測‘恩基’只是你父親精神疾病產(chǎn)生的幻覺，或者根本就是杜撰出來的……但我還是派了人到安納托利亞山上去尋找那艘方舟，很快就有了消息，你父親他真的在那里留下一艘建了一半的飛船，它的內(nèi)部有著大量超越現(xiàn)代的技術(shù)，倉庫里還保存了成千上萬顆記憶水晶球，那些水晶球不只是人類的，還有各種各樣動物、昆蟲甚至是植物記憶的……于是，我決定徹底查清楚這里面到底有什么貓膩。我按照你父親遺留在工地里的圖紙，把飛船造完了……我的工程師團隊告訴我，幸好圖紙上呈現(xiàn)的楔形文字都有你父親標注的讀音和翻譯，否則沒有人能夠看懂。飛船建好以后，我雇來了飛行員，后來才知道這是多此一舉的，飛船的駕駛室是一個接收音頻的面板，而我只需要念誦黑頭人的咒語，就能夠操縱它起飛降落……于是，我?guī)е夹g(shù)人員一起，開始了試飛；飛船無聲、平穩(wěn)地啟動了，它發(fā)出詭異的光線，忽明忽暗，很快就飛出蒼穹，我們進入了黑暗的空間，我們腳下的大地變成了一個小球，然后在一瞬間消失了；同時在飛船的正前方，另一個球體顯現(xiàn)出來，當(dāng)我們飛近，它變得越來越大，一片全新的土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們降落在了對面的世界，那里同樣也有著湖泊、河流……我命人按照‘恩基’說的，把水晶球都傾倒入那個世界的水體中浸泡……然后就啟程返回，降落回了安納托利亞山上。起初我以為這只是南方人某種奇特的祭祀儀式……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但很快，飛船內(nèi)的計算機開始亮了起來……我的工程師跑來告訴我，根據(jù)飛船內(nèi)得到的數(shù)據(jù)顯示，上一次播撒的記憶和基因種子，在那個世界開始繁衍生息，而且它們迭代數(shù)十億年后的記錄被傳了回來……而我們只是剛剛離開那個世界幾天而已。我震驚不已……工程師向我解釋說，這艘飛船不僅僅是一艘飛船，它其實是‘恩基’真的按照祖蘇德拉的意愿，設(shè)計的一臺可以保存所有生命記憶的超級數(shù)據(jù)庫。于是，我再次搜集了大量的記憶水晶。并組織了又一次飛行，這次令我震驚的是，對面又出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雖然同樣有著大陸和海洋，但它們的輪廓卻和上一次的完全不同，我再次把基因種子播撒到了這個世界當(dāng)中。當(dāng)我們回來，很快數(shù)據(jù)又傳了過來。從那以后，我開始瘋狂地播撒生命的種子到天空上的各個世界中去，每一次飛行，天空中都會生成一個新的世界……而這飛船中的機器，可以觀測這些生物在另外世界生長和演化的狀態(tài)——那些生物在各個世界快速地進化著，數(shù)據(jù)被傳到這里，對我來說，這便是無盡的財富。

“我把這些不斷進化的基因下載到我的體內(nèi)，我成為了這世上永遠不可能被超越的富豪……但很快我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無法承載這些龐大的數(shù)據(jù)了，而且這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東西能承載這樣的數(shù)據(jù)量；于是我放棄了肉體，將我所有的基因上傳至了這臺計算機中，并把這些數(shù)據(jù)與我的基因進行了融合，又投放到更多的世界之中，讓它們瘋狂地進化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那之后的每一個世界里的生命，都成了我自己的后代和子孫……這些世界里所有的記憶又被傳回到這臺超級計算機里，我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巨大且復(fù)雜的存在體，我是所有這些基因的集合。同時在公司里，我繼續(xù)制造著我的克隆人，包括今天你在歌斐見到的那個——這些克隆人維持著我肉體的形象，管理公司里的事物，但他們的體內(nèi)卻只保留著我萬分之一的記憶……而我得本體就這樣活在機器之中，擁有一切，包括……永生……”

“永生……”閃姆輕輕地重復(fù)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可你，已經(jīng)快死了。”

“是的！”加音近乎嘶吼，聲音里透出無盡的恐懼與執(zhí)念，“我不想死！救我……救救我！”

少女垂下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一切，已經(jīng)無可挽回了。

“我……無能為力……”

沉默，像一張巨網(wǎng)，慢慢籠罩了他們。就在這時，閃姆眼中忽然閃過一道光。她猛然抬頭，大喊出聲：“世界末日！——這就是預(yù)言中的末日啊！”

加音錯愕地看著她：“什么意思？！”

“飛船！”閃姆大喊，“我要把飛船開走！”

加音追問：“什么意思？！”

“你忘了恩基曾經(jīng)說過的——末日前，把飛船帶走！這個世界已經(jīng)無法拯救，但至少，我可以救下這艘飛船里的水晶球！可以拯救下一個新的世界！”

話音未落，閃姆已經(jīng)飛奔上樓，沖進那間擺滿龐大可怖機器的房間。她的心跳得像擂鼓般急促。不久前剛覺醒的能力——瞬間轉(zhuǎn)移物體，終于派上了用場。她伸出手指，輕輕觸碰著每一臺機器上那些最熾熱的部件，閉上了眼睛。當(dāng)她重新睜眼，過熱的組件已消失不見，被轉(zhuǎn)移到了湖底深處。

就在那一刻，她隱隱意識到了什么——她觸及了自己能力的本質(zhì)，其實就是微量修改記憶的權(quán)柄。然而，還有最后一臺機器，來不及轉(zhuǎn)移了！她咬緊牙關(guān)，拼命沖進駕駛艙。

就在這一刻，那些被轉(zhuǎn)移到湖底的機器爆炸了。也就是在這同一個瞬間，祖蘇德拉的后代閃姆，駕駛著這艘飛船沖出水面，飛向了太空。

巨大的沖擊波讓湖水翻滾著撞擊四周的巖石和卡拉巴巴大壩，大壩決堤了，滔天巨浪吞沒了整個奇跡山丘，又向南方涌去，進而吞沒整個大地。被爆炸蒸發(fā)的水汽，不久以后在天空上凝結(jié)成片片烏云，隨即電閃雷鳴，降下大雨，這大雨持續(xù)了四十天，直至整個世界都被海洋覆蓋。阿爾克飛船在太空中孤獨地飛行著。不久以后，閃姆便降落在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上，她發(fā)現(xiàn)飛船上的探測器是用父親好友伊西斯莫斯的孩子——帕里斯塔利的名字命名的。而根據(jù)探測器的結(jié)果，這顆星球的表面大部分都被海洋覆蓋。閃姆想要找到陸地停泊，便讓船隨波逐流，就在這海面上漂浮著。一百多天后，海平面逐漸下降，飛船被浪拍打到一座孤島的巖石上，藏有水晶球的柜子被打翻，大部分的水晶球順著翻倒的艙門，悉數(shù)流入水中。船停在那塊巖石上停住了，海水褪去，這時天空中出現(xiàn)彩虹。閃姆跌跌撞撞地走出艙門。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她感到這里的一切既陌生又夾雜著一絲說不出的熟悉。她便用包裹盛裝那些剩下的水晶球，獨自一人，行走在這荒無人煙的世界里；她翻山越嶺，企圖尋找著這個世界之中有無其他生命的痕跡。但這片大地只有荒涼和死寂，莫大的孤獨感涌上心頭，當(dāng)她走到一片大海的邊上，把最后的水晶球倒入其中，便打算停下來休息。半夜，她從睡夢中醒來。海邊的風(fēng)吹拂著少女的衣衫，她走到水邊乘涼。這時，她看到茫茫的海洋之中，成千上萬顆晶瑩剔透的小水晶，紛紛在海底亮起，一閃一閃，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孩子，調(diào)皮地朝她眨著眼睛。

接著，那無數(shù)的光球從水中一躍而起，像一條銀色的河流，飛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