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過劉白冰的宣講會，陳為平明白了一點：要想找工作，不能在學校等招聘單位來，因為你不知道誰會來招聘，招聘單位也不知道誰能應聘，兩個都互不相識的人撞到一起，好比相親時遇到一見鐘情，兩情相悅，這種概率太低了。

長春離鄭州一千多公里，指望河南的大學跑到長春，像劉白冰一樣校友送崗位上門的招聘，幾乎不可能。所以，要想達到自己既定回河南應聘大學老師的目標，得回河南，毛遂自薦才有希望。

和孫曉雪溝通后，曉雪也同意為平的想法。把學校的事宜簡單委托處理完，給彭長江、宋穎穎打過招呼，陳為平啟程回河南。

還是老路線，到BJ轉車。

還是劉白冰接站，叫來了李毅鵬和王世海。

兄弟再次相聚，主要議題就是以后干什么？

劉白冰目標明確，繼續當科長，慢慢熬，爭取當副處、正處，反正眼前沒別的打算，就希望哥幾個都能留BJ，大家能彼此有個照應。

李毅鵬正在投簡歷，準備應聘銀行、證券和保險公司，大致方向是都是金融部門，要留在BJ。北大的牌子還是很亮眼的，按照導師的說法，只要你想去，哪個部門都不會拒絕?？扇绻疾痪芙^，選項多了也是問題，投簡歷就成了一錘子買賣，有點緊張。最近李毅鵬正為這個事情發愁，和宋穎穎也電話溝通多次，宋穎穎完全支持他的任何決定，沒有辯論的溝通，讓他覺得壓力更大，女友的全力支持讓他不敢辜負。

王世海手快，研三剛開學不久，就簽了一家BJ的計算機軟件開發公司，承諾讓他當部門主管，帶領一個團隊，負責某個軟件的開發。這對王世海專業對口，得心應手，何況薪資不菲，自然樂意。

想著提前到崗熟悉一下環境，早日進入工作狀態，王世海以實習生身份第二天就到簽約公司上班了。工作一個多月了，同事工資都發了，他的實習工資遲遲不到賬，到財務一問，說是他是項目簽約，項目沒啟動，就沒工資，換句話說就是白干了一個月。氣憤，辭職，走人。原來的就業協議也在他支付3000違約金后撕毀了。

沒掙到錢還搭了錢，王世海有點郁悶。不過，一個多月的實習也沒白實習，職場失意情場得意。在為追要實習工資和撤銷就業協議幾次折騰過程中，公司財務總監助理吳欣然，一個本科畢業兩年的廣西小姑娘，對王世海這個老鄉哥哥給了不少有價值信息和幫助，讓王世?？焖倜撾x了糾纏，原本該賠付5000的違約金，經吳欣然中間溝通說和，以發放餐補和交通補為由，降到了3000。公司可能也想借此息事寧人，但吳欣然對廣西老鄉的主動幫助，讓只會和計算機打交道的王世海居然有了愛的萌動。

感謝，是戀愛最好的開端。王世海感謝吳欣然的幫忙，請吃飯，請看電影，請逛游樂場……各種感謝后，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財務管理專業畢業的吳欣然，對王世海找工作有了自己的看法，她建議王世海到保險、證券這些公司去，和資產打交道的地方更方便掙到錢，她當初應聘就是因為學歷低，沒進去，對名校碩士畢業的王世海，這應該不是問題。

王世海正好借機問了李毅鵬對金融公司的分析，聽了半天有點暈，最后說：“毅鵬，這樣，你下回投簡歷，你告訴我一聲，你投哪我就跟哪得了。放心，我就應聘計算機相關崗位，不和你競爭。你挑的單位，肯定不會不發工資的。”

李毅鵬：“你小子，真有心眼，讓我往前沖，你吃現成的，到底是找了個懂會計的女朋友，學會算計了，哈哈哈！”

劉白冰表態：“咱們幾個中，就我學歷低，可能眼界不高，不過說實話，我還是希望弟兄們都留在BJ的。為平，要不你再多待兩天？我們單位的學校招聘雖然結束了，但好多企業都還在招聘，幾乎每天都有招聘會。你隨便參加一個，先看看，試過了再選擇河南也行，全當預熱一下？咋樣？”

為平：“BJ這么大，就我這眼神，出了門都得走丟。我上午出門找工作，下午你就得尋人啟事出門找人了。還是算了吧。”

劉白冰：“明天周日，我也沒啥事，陪你去人才市場轉轉，看過后，真沒相中的，周一你再走，行不？”

劉白冰如此盛情，為平想著也對，不能連看看的勇氣都沒有，勉強同意了。周日一早，劉白冰領著陳為平，公交轉地鐵，地鐵轉地鐵再轉地鐵……陳為平覺得幸虧有個導游帶路，不然，自己很可能像蚯蚓一樣迷失在這地下的洞穴穿梭中。

BJ太大了，大的讓人心里不把握，每個人都努力的想抓住什么，但似乎總也抓不住，夢想總是在伸手不可及的前方，吸引著你慣性向前奔跑。年輕時，奔跑為自己的青春，喊著青春無悔。慢慢地有點跑不動了，就想著是為了能讓下一代不這么奔跑，喊著責任擔當，咬牙繼續挺著。最后老了，咬牙也跑不動了，就開始催促子女快跑快跑，重復自己的過去。這就是大城市的生活吧。

出了地鐵，步行一段，來到了BJ農展館，門口的充氣拱門上寫著“2005年BJ應屆畢業生就業招聘會”，拱門兩側各排長隊，在售門票。劉白冰果斷決策：咱倆分別從兩側排對買票，誰先買到給對方發短信啊，我左你右，行動！

陳為平好奇：為啥找工作還得像進動物園一樣買門票呢？到底誰是參觀的，誰是被展覽的呢？還沒反應過來，劉白冰已經跑到左側隊伍中排隊去了，朝他擺手示意趕緊排隊。

為平排右側，隊伍緩慢移動中，看到了排在前面的幾個學生的簡歷封面“清華大學”、“暨南大學”、“復旦大學”……為平下意識的把自己的簡歷封面朝內緊貼胸前，有點偷了東西怕失主認出來扭送派出所的感覺。

說來也怪，好大學的名詞都短，大都四個字。而一般的大學不但名字長，還總能暴露所在省份地址和專業范圍，就像“北方師范大學”，北方，大概率不是來自一線城市；師范，代表只能當老師。為平稍感欣慰的是還見到一個“西南石油大學”的封面，剎那間覺得好像看到了親人，東北西南一線牽。

劉白冰提前買到門票，把陳為平從尷尬的封面比拼隊伍中解救了出來。為平要給門票錢，劉白冰瞪眼怒吼：“收回去，不然我把票撕了！”為平覺得他夠霸道，也夠直爽，一切聽他安排吧。

進了館廳，已經是人滿為患，每個招聘攤位前都擠滿了手持簡歷的學生。劉白冰問為平帶了多少簡歷？為平說就兩份，原來準備到鄭州再多印的，隨身沒帶那么多，怕行李沉！

劉白冰環顧四周后，拉著他朝一小堆人群擠了過去。為平抬頭看，攤位上方寫的是“首鋼集團”。劉白冰可能是瘦，也可能是有勁，更可能是因為幫人心切，三擠兩擠，硬是拉著陳為平擠到了攤位前，站在面談的凳子后面。前面正面談的女生剛一結束站起來，劉白冰一手把凳子轉到左側，一手攔在為平后面，擋住其他人擠進座位，陳為平順利的開始了人生第一次面試。

招聘方是位身著西裝的中年男人，接過陳為平的簡歷，邊看邊讀：“北方，師范，大學，哦，你剛從東北來啊，夠不容易的。陳為平，經濟學碩士，哦，你是河南人啊。說說你想應聘哪個崗位吧？”

“嗯…我是經濟學碩士，想從事和經濟學相關的崗位。”為平只能這么說了。

“小伙子，我是問你想應聘哪個崗位，你沒看我們的招聘需求么？”

“哦，看了看了，只是一時還沒想好。”

“那咱們都彼此節省點時間，你想好了再來吧，來，下一位同學?！睂Ψ竭f還了簡歷。陳為平第一次以碩士身份面試就說了兩句話，凳子還沒坐穩，就只能站起來拜拜了。

這不禁讓為平回想起三年前，在學校體育館的那次本科招聘會，也是由老鄉師弟程先進帶著，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就和招聘單位見了面?？赡谴问钦衅阜介T前冷落，供大于求，幾家搶著要他；現如今是過江之鯽，供大于求，送上門都不搭理。那次找工作是對方給2000的工資，自己還猶豫要不要考研；現在自己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不會真如彭長江說的，要再考個博士才能找到工作吧？為平心里有些犯嘀咕。

鉆出了人群，劉白冰說：“這都怨我，擠得太急，忘了看展板上的招聘信息了?！?

陳為平：“沒事沒事，要沒你，我連凳子都搶不到呢。不過，你咋挑了個首鋼集團啊，這不是煉鋼的么？”

“是煉鋼的不假，但它不是一般煉鋼的。我們集團和他們常有業務往來，都是大企業，用人多，待遇也好。我看這四周，就這個企業我還熟悉點，沒想到，有點莽撞了。沒事，咱們接著找下一個?！?

“白冰，我來也就是熱熱身的，長長見識的，不必太為我的事著急，我看就哪人少找那個吧，這樣，或許能多說兩句話，也有機會練練膽?！?

“嗯，你這個思路也對。我看看啊…哦，那邊人少。走，去看看！”

二人走到展館的最西北角。這里也有招聘攤位，再看名稱，沒有一個BJ的，都是各地方省市的單位，有的還是地市的。和其他展廳不同的是，這里門可羅雀，除了招聘方，壓根就沒人近前。有些學生正想朝這邊來，老遠一看單位名字就直接拐了。更倒霉催的，這個展廳的上方還有塊玻璃破了，小風嗖嗖的吹著，如夏天開了冷氣，效果及其明顯?？煽嗔苏衅竼挝坏鸟v守人員，個個都揣著手，站著跺著腳，相互聊天打發時間，都沒注意到已經近前的陳為平劉白冰兩個人。

陳為平走到“平煤集團”的展位前打招呼，兩位工作人員側過身來，上下打量二人，問：“應聘啊？”

“是的，我想應聘國際貿易部科員這個崗位?！睘槠街钢赃叺恼衅敢桌瓕毶系膷徫徽f明。

“你是碩士畢業？哦，還真是。你知道平煤集團么？”對方一個男工作人員翻看著陳為平遞過去的簡歷，邊翻邊問。

“聽說過平煤集團，我是河南的，以前還去過平頂山煤礦。”

“哦，河南的，你還去過？那就好那就好，就怕你不知道平煤在哪，是干啥的。真去了，后悔了，再辭職，你費事，我也跟著挨批評，那就劃不來了?！?

“不會不會，我愿意回河南，您看我的簡歷，符合這個崗位要求么？”

“嗯…我看看啊…有些符合，有些…你經濟學專業的，和國際貿易有點遠啊，不過倒是學過國際貿易的課程，嗯，成績還不錯?！?

“是這樣的，國際貿易是經濟學下設的二級學科，經濟學是一級學科，也就是說經濟學包括國際貿易的內容，相關課程我都學過的，兩個專業不遠的，是一回事的?！睘槠脚Φ慕忉屩?。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就是專業對口了唄。好，下一個問題，說說你對工資的想法。”對方放下簡歷，直接提問了。

“我覺得剛畢業，主要還是適應工作崗位就好。平煤是國企，按研究生的崗位工資給就行，沒什么其他想法?！?

“嗯，也對，確實是。我問你的意思是，你看啊，咱們也算老鄉，自家人不說假話。我們來BJ，主要是想招BJ的大學生，單位對BJ畢業的大學生有專項補貼。你這是東北的，實話實說，估計不在補貼范圍內，工資可能會稍低點，你能接受不？”

“麻煩您能不能透漏一下，大概一個月多少呢？”為平好奇。

“咱還實話實說啊，你看我，我是本科畢業，現在是科員，一個月各種錢加一起也就兩千出頭。單位承諾給BJ的學生不低于四千。不過，雖然你不是BJ的，但也是研究生，估計肯定比我高，怎么也得有三千吧?！睂Ψ降挂矊嵳\，用河南普通話娓娓道來，“你要能接受，留個簡歷，我給領導匯報一下，同意了，咱們就簽協議，咋樣？”

為平回頭看看劉白冰，劉白冰抿著嘴，微微搖了搖頭，為平領會了，給對方說：“那好吧，謝謝您的坦誠，我也和家里商量一下，盡快給您回復。”

對方客氣的遞還了簡歷，給為平一張名片，留有聯系方式。雙方在冷意實足的西北風中結束了面談。為平不想再逛下去了，劉白冰也同意，二人返回住地。路上，劉白冰說：“萬沒想到，河南的工資水平這么低，三年前我剛來BJ的時候，工資就是三千。如今多讀了三年書，研究生學歷也才三千，這書不白讀了么？！”

“書肯定是沒白讀，只是就業環境變了，現在研究生多了，不比前幾年的本科生金貴。能找到工作就不錯了，是人家挑我，還輪不到我挑人家?！睘槠酱蛉さ淖猿?，劉白冰也不好說什么，他也感覺到，或許BJ真的不適合所有人，尤其對視力不好的陳為平，也許回到河南的地界上，他心里或許才能敞亮。

第二天，劉白冰送為平上了回河南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