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心鈺環顧四周,屋子里面只有他們四人,詫然道:“什么客人?”
謝云霆淡淡道:“一個特別關心你的客人,一個總是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不肯露面的客人,也許正是那位將吳副將擄到破廟的客人。”
蘇心鈺頓時明白了,疾步上前,探頭朝窗外望去。
花園中靜謐無人,圓月當空,月光透過大樟樹的枝葉間隙,在花徑上投下斑駁搖曳的光影。
謝云霆輕笑道:“那人前腳剛走。”
蘇心鈺跺腳急道:“你怎么還在這篤篤悠悠的?你已經找到他的落腳處了嗎?我們為何不趕緊追出去?”
謝云霆卻依舊一副篤定的模樣,微笑著說,“前兩天,你說起出去買藥的時候,總感覺后面有雙眼睛。”
蘇心鈺瞪大眼睛道:“當真一直有人在跟蹤我?”
謝云霆點了點頭,“這幾日,東方兄帶著幾位不良人兄弟,悄悄跟著你,終于發現了來人的蹤跡。”
王岱一拍大腿,站起身來,興奮道:“太好了,待拿到那賊子,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謝云霆淡淡道:“可是賊子異常狡猾,每次都在城里頭兜來轉去,跟上去的兄弟都被他甩掉了。”
王岱一怔,這時謝云霆劍眉一挑,目中忽然亮起一道銳利異常的鋒芒,“不過今晚無論他使出什么花招,都休想逃出我的五指山。”
王岱詫然道:“你又如何能找到他?”
謝云霆忽然問道:“要追蹤一個人,最得力的幫手是誰?”
正在這時,金毛已從東方明身后竄了出來,并且興奮地應了一聲。
王岱想了想,疑惑道:“來人并未遺落任何物件,金毛又如何追蹤?”
謝云霆道:“他的確很聰明,江湖經驗也很老道,不但從未落下任何物件,就連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也都收拾得干干凈凈。”
王岱冷笑道:“那你又如何能夠找到他?”
謝云霆笑道:“雖然他把自己的東西看得很牢,不過,我卻讓能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上了這里的東西。”
王岱追問道:“那是什么?”
謝云霆道:“茉莉花香,在清涼的夏夜,令人心曠神怡的香,金毛也特別喜歡。”
王岱又問,“你又如何讓他帶上茉莉花香?”
謝云霆似笑非笑地望向蘇心鈺,悠然道:“這茉莉花香還是我從清蕪這里討要的。”
蘇心鈺嫣然笑道:“哦,你把我給你的香粉都撲到那位客人身上去了?”
謝云霆輕聲嘆道:“我敢打賭,三日內他一定會舍不得洗澡。”
東方明牽著金毛,眾人抬腳跟在后面,轉瞬便到了驛站外,王岱追問道:“你又是如何將香粉撲到來人身上?”
謝云霆意味深長地望向金毛奔跑的去向,呵呵笑道:“法不輕傳。”
2
皓月當空。
驛站距離州衙不遠,走到街口,已是行人熙攘的街市。
現在已過了黃昏,花叢中,樹蔭下,亭臺樓閣間,已經亮起一盞盞繁星般的燈火。
晚風中帶著花香,也帶著酒香。
他們跟在金毛后面。
金毛一到外面就特別興奮,就如同一個花季少年忽然闖進了花叢中,昂首挺胸,眼睛眨也不眨,撒歡似地往前奔。
王岱跟在謝云霆身后,忽然道:“我覺得你今晚牛皮吹大了。”
謝云霆問道:“你不相信?”
王岱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中的花香,冷笑道:“我想跟你打個賭。”
謝云霆笑道:“你居然賭上癮了?”
王岱苦笑道:“因為我覺得今晚你只能是意氣風發地出門,灰頭土臉地回來。我寧愿到前面的回春樓喝口熱酒,而不是傻乎乎地跟著狗子跑斷腿。”
“你就那么自信?”
“但凡有鼻子的,都能聞得出來,這條街上,十個有九個女人都抹了香粉,金毛只要能出門,都會跑得很歡快。”
謝云霆卻不語,面上露出和善的微笑,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來者不善。
過了片刻,他們已經走出去兩條街,來到河邊。
河邊的月色特別迷人,到了晚上,男人們都喜歡來這里。
因為河邊有很多花,不但在街道兩旁種滿了薔薇和玫瑰,鮮花叢中,還有很多艷色攝人的女人花。
沿著林蔭道一直走,走出去半里地,眾人進入到一條綠柳夾道的小巷中。
這里便是雅州當地有名的風月場,因為柳樹而得名“綠柳坊”。
左右兩旁皆是亭臺樓閣,精房雅舍,門前點綴著各色絲燈,空中傳來陣陣笙歌雅樂,朱漆露臺上擠滿了穿紅著綠的年輕女子,一個個說說笑笑,打量著樓下來來往往的游人。
謝云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時,夜風中不但透著酒香,花香,還充滿了女人身上濃烈的脂粉香,香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王岱冷笑道:“謝兄,如果在荒山野地里,我信你,可如今,這家伙簡直成精了,專門撿著女人堆里鉆,你今晚牛皮吹出去,要丟人丟大了!”
謝云霆卻滿臉神秘的笑,悠然道:“王兄多慮了。”
王岱嘆道:“不是多慮,而是著急,我真擔心你輕敵,誤了捉拿疑犯的大事。”
謝云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道:“你放一萬個心,今晚我志在必得,我說過的話,哪一次不應驗?”
王岱愈發好奇,追問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滿街都是女人的脂粉香,金毛該怎么辦?”
謝云霆道:“清蕪的茉莉花香粉可是世間獨有的。”
王岱一怔,轉眸望向蘇心鈺,微笑道:“清蕪,你的香粉都是自己調的,有何特別?”
蘇心鈺嫣然笑道:“你聽他胡扯,不過那日他找我討要,還說用來幫助狗子追蹤疑犯,我便在里面加了點別的。”
這回連謝云霆也豎著耳朵聽著,詫然道:“清蕪,我只知你的香粉與眾不同,除了茉莉花和沉香,還有檀香和白術,你又加了什么?”
蘇心鈺嫣然一笑,悠然道:“白磷。”
謝云霆眸光一閃,贊道:“此法妙哉,白磷有大蒜味,隱在香粉當中,他自然不會察覺,卻能讓金毛更容易分辨出來。還有一點更令人拍手叫絕。”
王岱追問道:“什么地方?”
謝云霆又笑了,道:“王兄可記得磷火?”
東方明哈哈笑道:“不一會兒,他就要全身發光嘍,藍藍的,綠綠的,像鬼一樣。”
王岱又問:“既然謝兄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為何不將這廝直接拿下?何必費勁兒跟著他滿城跑?”
不待謝云霆作答,東方明已呵呵笑道:“自然是放長線釣大魚。”
這時金毛忽然停住了腳步。
眼前已是“醉香樓”,這里的生意最紅火,姑娘最美也最為熱情,客人也是最多。
前來獵艷的客人正興致勃勃、三五成群地往里趕。
眾人在門外的大杏樹下站住,卻聽得一個聲音吆喝道:“算卦,算卦啦,要問吉兇事,請問老神仙。”
一位身著青衣的算命先生,手中舉著面藍底白字的引魂幡,從熙攘的人群中徐徐走來。
算命先生目視前方,手上的竹杖探著路,看上去只是個睜眼瞎子。
他一面吆喝著,一面摸索前行,緩緩來到謝云霆身旁,忽然停住腳步,低聲道:“已經進去了。”
蘇心鈺吃了一驚,想不到這是謝云霆部署的探子。
王岱問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中等身材,白面微須,一身黑袍,腰上掛著黑色金色銅錢紋佩囊,手上總拿著把黑色折扇,扇柄和墜子奇特。”
“如何奇特?”
“扇柄由黑犀牛角雕琢而成,扇墜卻是只緋紅色的心形荷包,上繡云紋。不過……”
“不過什么?”
“此人擅長易容改扮,前面兩次兄弟們就是被他耍了。”
東方明問道:“這里可有后門?”
“有!”
“可看住了?”
“有,阿土哥在那。”
“可是那個滿臉疥瘡的乞丐阿土?”
“正是。”
“還有誰?”
“陸云扮成賣胭脂水粉的,他跟阿土在一起,這里還有賣胡餅的孟哥。”
僅僅數日,東方明已熟悉了雅州的不良人,而且已能將公務安排得井井有條。
謝云霆忽然道:“很好,如果來人離開綠柳坊,賣胭脂水粉的太顯眼,立刻撤下來。”
算命先生道:“我們一路跟過來都很小心,跟到這里的兄弟,都已改扮。”
謝云霆冷笑道:“改扮有什么用,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的確。蘇心鈺一眼就看出對門那個賣胡餅是官府改扮的。
來捉賊的捕快跟賣胡餅的貨郎,無論眼神和臉上的表情,天差地別,只要是明眼人,有點江湖經驗的,都不難看出。
算命先生又道:“這里人來人往,他若換身衣服出來,恐怕又要讓他溜了。”
東方明看了看金毛,凝眉道:“可惜只有一條金毛,萬一他從后門溜走怎么辦?”
謝云霆沉思著,忽然道:“那就把后門給我堵上。”
“如何堵?”
“你帶人過去,就說風水不好,修門。”
“是。”
修門只是做給外人看的,青樓中管事的見到官府的捕快,哪有不小心伺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