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漱房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了身新衣裳，登記出了門，并未走遠，就在山腳下的雪地里走去。

寒風拂面冷冽，康冉倒覺得舒爽。

山間，一株株松樹身姿挺拔，碧綠的松針上，蓋著一層厚雪，幾只松鼠不懼嚴寒，在那樹冠上跳躍嬉戲。遠處山澗被冰雪遮蓋，底下傳來了叮叮咚咚的流水聲，清脆入耳。雪地上留著一串串小獸的足跡，極為可愛?？粗矍暗难┚埃叵肫鸶赣H的好友韓胖子，康冉自語道：“一晃近三年光陰，若韓叔叔在此，一定能畫出一副極好的雪景圖出來?！?

傍晚時回到自己房舍，打開木箱，把包袱里的一個卷軸拿了出來，這是當年他被二丫救出時，放在他懷里的。他一路逃難，即使在最窘迫的時候，也未曾想過出售此畫，可惜畫的一角被污泥沾染，留下了一個茶碗大的漬痕。

燈下緩緩展開卷軸，畫面右側，幾株柳樹被風吹得枝頭搖擺，樹下一個孩童倒騎在牛背，伸手指向風吹落的斗笠。另一頭牛背上的孩童披著蓑衣，兩只小手緊緊按住自己頭上的斗笠。不遠處河邊，蘆葦隨風擺動。畫旁隔水紙上一個黃簽，上書：風雨歸牧。旁邊兩行小字：隆興九年七月廿六贈友康敬和，磁州韓山人謹題。

輕輕撫摸著畫面，七柳村的那些記憶，一一浮現在他腦海中，祖父的慈愛眼神，父親的嚴厲呵斥，母親、姑姑……不覺中，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轉眼到了下院初考之期。

大家抽取號牌進入經堂，座位間隔著半人高的褐色屏風，每人面前書案除了筆墨硯和幾張白紙，別無他物。中間不寬的過道，站著幾十個神情肅然的黑袍道士。

眾人安座之后，前方高臺一紫衣修士高聲道：“關門！”背后大門轟然關閉。

紫衣道士朗聲念道：“策論：今有煉氣八層修士，為筑基初期修士追殺，前距紫海莽林遠百里，身懷培元丹一粒，化瘴丹兩粒，雷火丹一粒，黑毛蛛暗器十枚，低階速遁符箓一張，低階裂地丹一粒，而身后筑基修士已不足十里。若你為該煉氣修士，應修習何種法術，如何用盡手中之物品，方可虎口脫險？”

紫衣修士念罷，又重新逐字逐句念了一遍。隨后說道：“計時，兩個時辰交卷！”

大約是有些出乎眾人意料，紫衣修士念完后，下方眾人一個個面罩寒霜。雖如此說，還是有幾人略一思索，提筆寫了起來。

康冉聽罷也皺了皺眉，把剛才紫衣道士的話在心中一遍遍重復，心道：“這策論題中暗藏多處陷阱，若不仔細思索，必定紕漏百出?！卑阉悸飞陨岳眄樦?，康冉提筆寫了起來。

幾個紫衣修士下到場中巡視，一個花白胡子的老者，走到一個胖子身邊，低頭看去。胖子額頭見汗，察覺身旁老者朝自己看來，寫字的手不覺微微發抖。老者看了一眼，搖頭走開。

又到了一個女弟子身邊，此女正奮筆疾書，似未察覺身后的動靜。老者看了半晌，摸著胡子微微點頭，面露贊許之色。

片刻后，老者轉到了康冉的桌旁，彎腰朝察看，眉頭微微皺了皺，片刻后似略有所悟，點頭微笑，朝康冉多看了兩眼，緩緩走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有的人早把寫好的對策鋪在一邊，一副胸有成竹之色。有的還在鎖眉頭，搖筆桿，似文思枯竭。有的人對著空紙，急的落淚，不知如何下筆。

忽然一聲磐響，高臺紫衣道士大喝：“停筆！”

幾十個黑袍道士迅速朝場下走去，將考生面前的答卷一一收起。

片刻后，第二場的辨經，也開始了。卷面上隨意選取了諸多典籍上的經文，如仙道史略，道經，劍術總覽等，摘取其中上文若干句，按要求補足下面若干句。又或解釋其中一段的含義。

又是兩個時辰后收卷。

第三場較為直白，列舉出指定性能、功效的若干靈草、靈礦、靈植，多而無誤者為佳。

一場下院小考，一直到酉時方才結束。

出了經堂，有的人面露輕松之色，與相熟之人談笑風生。有的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康冉與沈士謙、馮倩三人往膳房走去。

“此次考題，與我等預料的，倒是有些出入！”沈士謙小聲道。

“看你二人神色，應該無大礙吧?！笨等叫Φ?。

……

十日之后放榜出來，此次小考取中了三十七人，康冉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榜單第四名，沈士謙是第六名，鄒彥和馮倩都在十名以外。令人略感詫異的是，蘇梅兒居然不在榜單之中。

七日之后，所有取中弟子要搬到外門上院居住。未取中的，要么交足這一年多在玄天觀下院的花銷銀子，可以離開山門。另外一種選擇，是道下院所轄的各處凡間產業，充當差役。這是大部分落榜之人的選擇，畢竟玄天觀的差役，在凡俗中地位可不低，且油水足，混到了總管的位置，還有修道的可能。

幾日后，經堂前的一片空地上，三十七個被取中的弟子整齊肅立。

天空傳來一陣呼呼破空之聲，眾人抬頭望去，天際一個小白點向這里急速飛來，愈來愈近，愈來愈大，到了眾人上空時速度漸緩。眾弟子見此，紛紛抬頭，一個個驚呼出聲。

一個七八丈長，兩丈來寬的船形之物，落到前面空地上。

沈士謙站在康冉身邊，低聲道：“好大的陣仗，居然是白翮天舟。”

天舟上下來兩個紫衣修士，男修三十許歲模樣，神情倨傲。一個是二十來歲女子，樣貌普通。

兩人到費如海面前微微抱拳，寒暄幾句。費如海低聲在兩人耳邊說了些什么，兩人一怔，朝一眾弟子看去，最終把目光停在康冉身上看了幾眼。

片刻后，眾弟子已在半空中，許多人是第一次凌空飛度，此時難忍心中激動，四下張望。腳下天舟速度極快，又極平穩，像是在平地上一樣。

神態倨傲的紫衣男修把康冉叫到跟前，低聲說道：“你便是康冉？”

康冉神態恭敬，點頭稱是。

“既入上院，三年時光，好生用功，切勿荒廢?！?

“弟子謹記！”

雖表面恭敬，康冉心中卻一陣腹誹：“這人還不如司馬志和費如海，說這么多，居然連一點東西都不送。莫非是知道我的底細？若是知道了，他又何必多次一舉？”

……

下方一座座山峰從腳下略過，約莫一盞茶功夫，天舟落在一處寬闊的平臺上。眾人落地，平臺兩邊是抄手游廊，正前方一所不大的殿宇，上書“魁元殿”三個字。

兩個紫衣修士向諸人略略交代幾句，領著眾人進殿，一個紫衣老者站在大殿前，輕咳一聲，開口道：“老夫鄭玄，是日后三年里大家的總教習。三年之后，有的人可魚躍龍門進入內門，有的則只能去下院中當差，從此身份天壤之別。

稍后大家須重新測試修煉資質，不論初考成績如何，天資優異者可著紅衣，一心修煉。天資不足者，著青衣，須在此處領一份差事，三年后同臺比試。至于其他，稍后自有人告知。老夫不喜吵鬧，不喜結黨，不喜打斗！上院中還有一批人，三年前如你等一樣過了小考的，見了他們，須以師兄師姐稱之，你等可記住了！”

“弟子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