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阿旺家,阿旺看到眼前的路生直接號啕大哭起來?!奥飞纾阍趺戳??”
路生跌跌撞撞地走進屋內(nèi):“被人打了?!?
“被誰打的?他們?yōu)槭裁创蚰阊剑俊卑⑼挪坏シ涞构裾宜幩?,好不容易找出一瓶跌打損傷的藥水來,仔細一看,竟然過期了,眼淚瞬間增倍流出。
“我也想知道?!甭飞嘈Φ?,鼻尖微微泛酸,“可是沒人告訴我?!?
“那怎么辦啊?我們要報警嗎?”阿旺拿著那瓶過期的藥水走過來,仔仔細細地給他上藥“雖然過期了,但有總比沒有好?!?
“不用報警?!甭飞郧耙膊皇菦]想過報警,可是據(jù)他所知,像他們這種行為,尚未對他造成巨大人生傷害,關(guān)一段時間也就會被放出來,只怕到時候,他的日子將更加難過?!拔叶剂?xí)慣了。”
阿旺聽他這么說,“哇”的一聲再次嚎出來。路生見她哭得都快抽搐了,抬手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順便把包里的針線遞給她,“別擔(dān)心,我好得很。這是給你買的針線。”
阿旺看著那一袋沾滿血漬的針線,心里痛得針扎似的。她接過袋子,還想說什么,下一秒,路生就直接倒在了她的面前。
路生這一躺,整整躺了兩天。
在這昏睡的兩天里,他做了好多好多夢。夢到了死去已久的父親,還有離他遠去的母親,在他的夢里,他們依然是當(dāng)初離開時那般年輕的模樣,日漸滄桑的,僅僅是路生一人。他看著他們,笑笑。他們也看著他,笑笑。
在夢里,奶奶身體健康,還能陪著他去放風(fēng)箏。她替他擒著風(fēng)箏,他奮力向前奔跑,奶奶不停地喊“慢點跑、慢點跑”,他不聽,一不小心踩到小石子摔倒了,他倒在地上樂呵呵地笑,奶奶也走過來,坐在地上看著他笑。風(fēng)箏雖然沒有飛上天,但是他們快樂了一整天。
在夢里,他的論文順利以他自己的本名發(fā)表,他的專業(yè)能力終于被導(dǎo)師認可,他開始認真審視他身上的優(yōu)點,擠出更多時間與他討論學(xué)科問題,他也終于能像對待普通學(xué)生一樣,平靜而詳和地注視著他,聽他侃侃而談。
但是很快,他的夢里開始慢慢浸水。越來越多的水,把他的夢都浸透了。那些笑容像泡泡,快速消失在洶涌的水潮中。他開始覺得窒息,他拼命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東西。
眼前的光越來越亮,他竟然真的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緊緊握著阿旺的手。
阿旺的手被他抓得浸血般通紅。
路生迅速放開:“對不起?!?
“沒關(guān)系?!卑⑼栈厥?,暗自在身旁揉了揉,“路生哥你醒了就好?!?
路生訕訕地點點頭,轉(zhuǎn)頭環(huán)視四周,詫異于他竟然躺在阿旺的房間。
“我怎么在這兒?”
“你昏倒了......我沒力氣把你扶上樓。”
“我躺了多久?”
“兩天了?!?
路生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太陽穴,“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卑⑼π?,“我煮了稀飯,給你盛點?”
“好啊?!甭飞c點頭,這么多天沒進食,屬實餓了?!爸x謝。”
阿旺給路生盛了一大碗稀飯來,坐在床邊看著他吃。
“你怎么不吃?”路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吃過了。”阿旺指了指床角安靜睡著的小寶,“剛剛小寶吃奶的時候,我就吃了。”
“哦。”路生點點頭,埋頭迅速將一整碗稀飯吸溜了個干干凈凈。
“還要嗎?”阿旺問。
“不了,太脹了?!甭飞鷾\淺一笑,起身想要去廚房洗碗。
“你躺著吧,我來洗?!卑⑼胍屚耄瑑扇藫寠Z間,碗直接掉了下去,然后兩個人又慌不迭去接碗,好不容易終于在離地面1厘米的地方把碗給接住了,兩人的頭幾乎緊緊貼在了一起。面面相覷,兩人各自往后退了半寸,然后相視一笑。
晚一些的時候,阿旺開始工作了。路生覺得無聊,便坐在她旁邊看著她繡。
“路生哥,謝謝你去幫我買針線。”夕陽映襯下,阿旺的臉紅紅的。
“客氣什么?!甭飞聪蛩澳隳茏允称淞Ρ仁裁炊己??!?
“路生哥......”阿旺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比以前好?”
“當(dāng)然啊?!?
“那......”阿旺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針線和鞋墊,抿著嘴幾度陷入糾結(jié),“那......如果我現(xiàn)在抱你,你還會不會推開我?”
“......”路生被她問得思緒全無。這叫……什么問題?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阿旺溫暖的身體已經(jīng)緩緩靠近了。路生想要站起來立刻走開,可是不知怎么的,雙腳竟然麻木在了原地。
那溫暖已經(jīng)緊緊貼在了自己身上。路生聞著阿旺身上傳來的濃郁的洗發(fā)水的味道,緩緩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中,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眼看著氣氛逐漸尷尬起來,路生低頭一看,阿旺整個人都紅彤彤的,仿佛要燒起來了。
“阿旺,你……”
沒等路生說完,阿旺直接將臉湊了上去,用嘴堵住了他的嘴。四目相對,兩人的眼里都是對方放大了的驚訝。
跟白夢的吻不同,阿旺的吻,純粹而熱情。路生本想推開她,可是她唇間的味道讓他沉醉,他竟然,使不出一絲力氣拒絕。
阿旺的熱情還在持續(xù)。而路生已然決定投降在她的熱情中。
熱情結(jié)束,兩人正相擁著溫存。白夢的電話突然進來,路生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對阿旺說了一聲“我出去接個電話”,便直接上樓回到了自己房間。
“喂?”
“路生,你好些了嗎?”
“健在?!?
“那就好。”
“你其實可以不用浪費你的關(guān)心,我說過,我會完成任務(wù)的?!?
“……”白夢頓了頓,“我不覺得是浪費?!?
“那隨你便?!甭飞鷴鞌嚯娫?,靠著墻深深嘆氣。
晚一些的時候,阿旺繡好了提回來的所有鞋墊,在路生的陪同下去找老板娘交了差。老板娘拿著那些繡著花的鞋墊,愛不釋手,笑容滿滿,立刻就預(yù)支了一個月的工錢給她,包括這次繡鞋墊的提成。
阿旺接過沉甸甸、嘩嘩作響的一疊鈔票,激動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只顧著笑,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夜幕西沉,路燈暖暖的光線揮灑在阿旺的笑顏。路生看得呆住了。
回家路上,兩人買了好多肉,準(zhǔn)備邀請老瘸和小野大吃一頓,慶祝慶祝。
回到家,老瘸聞聲迅速而來,小野家卻一直沒動靜。
“他還沒回來?”老瘸疑惑不已,“咋這趟去了這么久?”
“不會遇到什么事了吧?”阿旺也有些擔(dān)憂。
“不會的。”路生安慰到,“興許是碰到了大買賣,耽擱時間了?!?
聽他這么說,老瘸和阿旺點頭認可,便不再多說,直接投入了美食的“消滅戰(zhàn)”。
吃完飯,老瘸把碗筷一放,打了個飽嗝就直接上樓了。路生想叫住他一起收拾,卻被阿旺伸手攔住了。
“沒關(guān)系的,我自己收拾。”
“真跟個大爺似的?!甭飞滩蛔∴洁炝艘痪洹?
阿旺見狀,捂著嘴偷笑起來。
“笑什么?”
“沒什么。”雖然說著沒什么,但是她眼底的笑意更加藏不住了。
“究竟笑什么?”
“就……覺得開心?!卑⑼鷵u搖頭,抱著碗走進廚房。
路生也笑笑,“吃得這么飽,待會兒我們出去逛逛吧。”
“好!”阿旺從廚房探出個頭來,咧著嘴笑得花般燦爛。
夜間,涼風(fēng)習(xí)習(xí),風(fēng)夾著河水的味道輕輕拍打在兩人裸露出來的每一寸肌膚上,帶來一種極盡的涼爽。
兩人沿著河道安靜地并排走著,一個將雙手緊緊捏著衣角,一個將雙手緊緊背在身后。一路上雖然都沉默著,只聽得見腳底的碎石子發(fā)出的“咔咔”聲音,但是氣氛卻溫馨自如,仿佛,他們早該如此了。
“原來河風(fēng)這么涼快啊?!卑⑼K于忍不住開口。
“你沒來這邊散過步嗎?”路生問。
“沒?!卑⑼πΓ白约阂粋€人有什么可逛的?!?
路生聞言,低下頭去淺淺一笑。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遠,兩人回頭一看,已然快要看不清樓里的燈光了,便商量著往回走。
可是就在路生轉(zhuǎn)身的時候,突然暼見前方不遠處的碎石子上像是躺著一個人。
“你在這兒別動,我過去看看?!甭飞虬⑼淮艘痪洌缓舐掏掏白呷ァ?
越走近,越能確定的確是躺了個人。但是那人一動不動,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著。
路生咽了咽口水,一邊深呼吸,一邊鼓起勇氣繼續(xù)前進。
走近了,發(fā)現(xiàn)那人臉朝另一邊側(cè)躺著。路生輕輕踢了踢那人的腳,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小野。
“阿旺,是小野!!”路生高呼著,蹲下去一把扶起小野。阿旺也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來。
“小野,小野!”任他倆怎么呼喊,小野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路生伸出手去在他鼻尖停了停,直到感受到他均勻的呼吸,懸著的一顆心才落地,“還沒死,還有救。”
“路生哥,你看!”順著阿旺的手,路生看向了小野的腹部,哪里糊了一大團血漬,一條四五公分的刀口若隱若現(xiàn)。
阿旺哪里見過這種情況,嚇得臉色刷白,整個人都語無倫次起來,“他……他被人殺了……這么大……大的口子”
血腥味撲鼻而來,路生也有想要嘔吐的沖動??墒撬垃F(xiàn)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救人是當(dāng)務(wù)之急。于是他強忍著內(nèi)心的難受,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
“別著急,會沒事的。”在救護車來的這段時間里,路生一直反復(fù)念叨著這句話。最開始,他是說來安慰阿旺的,再后來,他是說來安慰他自己的。
救護車很快就來找到了他們,迅速把他們送到了醫(yī)院。小野直接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路生和阿旺在手術(shù)室門口等待。
“家屬過來繳費,簽字?!弊o士突然出現(xiàn)。
路生和阿旺面面相覷,兩人的記憶瞬間又被拉回梅大爺去世的時候。
“我身上還有今天剛發(fā)的工資,我去交?!卑⑼膀v”的一下站起來,馬上就要跟護士走。
“你的錢肯定不夠,我馬上回去找老瘸借。”路生順著,一溜煙就跑出了醫(yī)院,馬不停蹄往家跑去。
老瘸打開門,疑惑地看著汗流浹背的路生:“你在家跑步?怎么這么多汗?”
“老瘸,小野他……被人給捅了?!?
“什么?!他現(xiàn)在在哪兒?”
“醫(yī)院?!?
“走,我跟你一起去?!崩先痴f著就要帶上門。路生一把把門抵住,小聲道:“能不能帶點錢,就當(dāng)給你借的?!?
老瘸愣了愣,駐足思考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回去拿上銀行卡,才跟著路生到了醫(yī)院。
“醫(yī)生,他還有救嗎?”碰巧手術(shù)室里跑出來一個護士,老瘸趕緊攔住問了問。
“傷口不深,也沒傷著要害,但是他在水里泡久了,失血過多,需要趕緊輸血?!?
“那就好,那就好?!崩先滁c點頭,從褲兜里拿出銀行卡交給路生,“走吧,一起去繳費?!?
兩小時后,手術(shù)順利結(jié)束。
病房里,他們?nèi)齻€人沉默地坐著,靜靜地看著病床上憔悴的小野。
“你們說,他怎么會遇到這種事呢?”老瘸打破了沉默。
“難道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如果是被發(fā)現(xiàn)了,那要么當(dāng)場把他抓起來,要么報警處理,怎么會追到家門口下死手???”
“……”
“……”
“好在他命大。”路生看著小野,忍不住為他擔(dān)心。老瘸分析得不錯,如果是作案被抓,直接報警或者當(dāng)場打架的可行性更高,哪有人悄無聲息追著個小偷下死手的?既然要下死手,他現(xiàn)在還活著,是不是意味著危險并沒有結(jié)束?
凌晨六點過,小野醒了。他睜眼看到大家都在,心里著實感動了一把。剛動了動嘴唇想要說句溫情的話,卻被老瘸的話給冷不丁打斷了。
“嘿,你醒啦?!”老瘸走過來,拍了拍他左肩膀,又拍了拍他右肩膀,“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小子好日子快來了!”
“謝謝大家?!碑吘故鞘苓^傷的人,小野說起話來還是有些有氣無力。
“都是鄰居,客氣什么。”路生回答,“不過,治療費和住院費是阿旺和老瘸墊付的,你出院了記得還人家?!?
“阿旺?”小野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重點,“阿旺哪兒來的錢?”
“她現(xiàn)在是有工作的人了。”老瘸打趣道,“而且還是技術(shù)工?!?
“技術(shù)工?”小野簡直不可置信,“你出了會奶娃娃,還會干啥?”
阿旺被他們洗刷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手指不停絞著衣角,“繡……繡花。”
“阿旺的針線功夫被裁縫鋪看上了,高薪聘請她專職繡花。”路生走到阿旺身邊,附和到,“她現(xiàn)在是能自力更生的人了?!?
“嘖嘖嘖,我也就出去了幾天而已,你都已經(jīng)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了,厲害,厲害?!毙∫暗膬芍皇侄脊啿迹瑳]辦法拍手,只能重重拍了拍床板,以示感嘆。
“話說回來,你這次惹到什么人了?”路生問。
“媽的,都怪老子手賤,拿東西就拿東西嘛,非要去翻人家保險柜里的日記本,結(jié)果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下電梯的時候又剛好跟房子主人撞了個正著?!毙∫罢f著說著,越發(fā)來了勁兒,雙臉氣得緋紅,“這不,老子就變成這樣了?!?
“你看到什么秘密了?”老瘸問。
“他行賄受賄的明細,還有他跟她情人之間的利益往來,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毙∫案袊@到,“不得不說,人家過的生活那才叫生活,明細里全是五位數(shù)起價的賬目,還有好幾筆幾百萬的。人家給情人隨隨便便買個包,就花了三萬五。咱辛辛苦苦奮斗一整年,都抵不上人家一個包。唉,你們說說,這世道啊……”
“那你知道這人是誰嗎?”老瘸問。
“這個不清楚,他明細里面也只是寫了事由和時間,對方的名字都是以英文代替的,我又看不懂?!毙∫盎卮?。
“他一路跟著你,在橋頭對你動手的?”路生問。
“我要是知道有人跟著我,我肯定不往家走啊。我都走到橋上了,突然來了一輛車停在路邊,一個人沖下來直接給了我一刀,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被一巴掌推進了河里?!?
“看清楚那人模樣了嗎?”
“事出突然,加上燈光暗淡,沒看清?!毙∫罢J真回憶著,“但是,捅我的那個人跟我在電梯口碰到的不是同一個人,電梯口那人要矮胖一些。”
“那……要報警嗎?”老瘸問。
小野搖搖頭。
“都下死手了,你還不報警?”
“我要是報了警,估計死得更快?!毙∫暗皖^沉思了片刻,“我不能冒險?!?
老瘸和路生對視了一眼,他們憑直覺,這事應(yīng)該不會這么輕易就結(jié)束。
“那你好好養(yǎng)傷,我們輪流照顧你。”路生開口道。
“你跟阿旺輪流守吧,我那個攤子也離不了人?!崩先惩窬芰寺飞陌才?。
“好。”路生點點頭,并沒有過多言語,“那就我和阿旺守。”
接下來的兩天,路生幾乎住在了醫(yī)院,阿旺要照顧小寶,還要工作,所以她只需要負責(zé)他和小野的一日三餐,醫(yī)院這邊,他一個人全權(quán)顧著。
平靜的日子也就兩天而已。第三天上午,突然有快遞員給小野送來了一個包裹。
小野拿著包裹,緊張得舌頭都麻木了。路生也直勾勾看著那個盒子,一時間沒有了主意。
“不會是炸彈吧?”小野膽戰(zhàn)心驚地問。
“應(yīng)該……不會吧?!边@兒畢竟是醫(yī)院啊。
“那……我開不開?”
“開……開吧?!?
然后,兩人抱著拆炸彈般那種視死如歸的心情,哆哆嗦嗦地拆開了包裹。偌大的盒子里,竟然只有一張巴掌大的紙條。
小野拿起紙條一看,整個人瞬間傻掉了。
紙條上只有一行字,是一個地名。
“這是哪兒?”
“這是……我老家的地址?!毙∫伴L嘆一口氣,“他是在警告我?!?
“要不,我們報警吧。”路生認真建議到。畢竟,對方都做到這個程度了,很難想象不會有更過分的事情發(fā)生。
“就兩天,他不僅查到了我的病床號,還查到了我老家的地址?!毙∫翱嘈Σ灰?,“我還敢報警嗎?”
路生沉默了。這樣的情況,他也是人生第一次遇到,倘若給出去的建議是禍害,那還不如緘口不言。
第四天的上午,同一個快遞小哥,同樣的快遞包裝。小野拿著包裹,手都在抖。
“這次又是什么呀……”他眉頭緊蹙,呼吸困難,比較酸澀得厲害。
“我來開吧?!庇辛俗蛱斓匿亯|,路生估計也不會是什么危險性的東西,便上前來主動替他開了封。他的手往里一探,拿出來一張照片和一瓶泥土。
路生左看右看都沒看明白,于是遞給小野:“這是什么?”
小野拿過照片和泥土看了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噴涌而出?!澳菐托笊。≌掌锸俏夷棠痰膲?,這瓶子里的泥土估計也是墳上的土。他們……他們怎么這么沒有人性啊……”
路生聞言,頓時面如土色。
他以為他面臨的已經(jīng)是人間的“至暗”了,沒曾想,比黑暗更黑暗的地方,多得是。
“你不過就是看了一眼賬本,他們怎么會這么趕盡殺絕呢?”
小野抬起頭,淚眼婆娑,“其實……其實我那天藏了一半沒有說……那本本子上寫了那個情人的名義,叫白夢。我在他家電梯口碰到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剛好就是他和他的情人……”
“白夢”二字灌進路生耳朵,一瞬間讓他清醒不少。原來,小野招惹的,是白夢背后那個所謂的“權(quán)利者”。如此,那么小野目前的遭遇也就完全說得通了。
下午輸完液,小野好不容易平復(fù)了一些,漸漸進入了夢中。路生見他睡著了,便偷偷來到了白夢的住處。門一開,白夢依然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來了?”她像是知道他會來。
路生愣了愣,點頭回答:“嗯。”
“進來吧?!彼⑽?cè)身,他緊貼著她的身體擠進門去,一進屋,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陣魅惑的女人香。
“有事?”她坐在沙發(fā)上,愜意地靠著靠枕,懶洋洋地問。
“能不能,請你幫個忙?”路生低聲問。
“你先說說?!卑讐籼а劭粗?。
“小野……”路生猶豫著不知如果開口。
“這個忙,我?guī)筒涣恕!卑讐魯嗳痪芙^。
“為什么?”路生有些生氣,“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因為他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卑讐籼鹛鹨恍Γ澳銘?yīng)該替他慶幸,如果不是最近剛好有幾起輿情不太利于他,他早就把小野解決了?!?
“他這樣是犯法的??!”路生幾近咆哮。
“法?”白夢冷冷一笑,“在這個地方,他說的話,比法還管用。”
“……”路生看著眼前的白夢,仿佛從未認識,“你們要怎樣才會罷休?”
“我們的目的,小野早在河邊就知道了?!卑讐籼袅颂裘迹八麤]告訴你?”
路生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似的這么傻,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還成天想著拯救他人?”白夢站起來,一步一步靠近路生,用手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我以為你早已看透人心的險惡。”
這是白夢第一次讓路生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究竟……什么意思?”路生用力掰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我曾經(jīng)也以為,你跟那些人……不一樣?!?
“路生,你還是太天真了?!卑讐衾湫σ宦暎瑳_著他擺擺手,“你自己回醫(yī)院去看吧。”
路生聞言,轉(zhuǎn)身拔腿往醫(yī)院跑去。
小野的病床上,不出所料地空無一人。
“46床的人呢?”他沖向護士站,大聲質(zhì)問。
“吼什么呀!他剛才自己來辦理出院了。”
“他自己一個人嗎?還有其他人跟他一起嗎?”
“就他一個人,辦手續(xù)的時候使勁兒催我們,辦完手續(xù)立刻就走了。”
路生徹底傻眼,愣了半晌,撒丫子往樓里跑。他內(nèi)心有一種隱隱的預(yù)感,可能他再也見不到他了??墒撬辉敢庀嘈?,他真的會如此決絕。
回到樓里,路生敲了敲小野的家門,沒人應(yīng)。阿旺問聲,打開門出來,卻在門角落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信封,打開一看,是一疊錢。
“路生哥,這是什么呀?”
路生看了一眼她信封里的前,再往上走了走,果然又在老瘸的門口看到了一個垃圾袋,打開一看,里面也是一疊一疊的現(xiàn)金。
路生頹然地坐到地面。他想不明白,小野為什么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到底,瞞著些什么?昏黃的樓道燈忽閃忽閃的照在路生臉上,他眼角亮晶晶的,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傷感。
他突然又再一次感到心痛,心臟的每個角落像是被插了無數(shù)根刺,扎得他生疼。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痛感了,這一次,他甚至都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什么。
他扶著頭坐了許久,才緩緩站起來,疾步往樓下走去。
“路生哥,你去哪兒?”阿旺提著那些錢,看著路生一反常態(tài)的表情,越發(fā)覺得緊張。
“阿旺你把這些錢都收好,這是小野還你和老瘸的。我有點事,出去一會兒就回來?!甭飞^也不回,扔下這句話就走遠了。
再一次來到白夢家門口,路生突然感到這個地方很陌生。不僅如此,就連白夢,也如此陌生。
門開了,白夢依舊笑著?!翱窗?,我沒騙你?!?
“他是安全的嗎?”
“當(dāng)然,生龍活虎的,此刻正坐在回到家鄉(xiāng)的大巴上,暢想未來。”
“我想知道你們的協(xié)議。”
白夢走過來,把他牽進屋里,坐到沙發(fā)上?!拔腋嬖V過你,人性是很復(fù)雜的,遠比你想象中復(fù)雜。人嘛,總歸……”
“我想知道你們的協(xié)議。”路生根本不想聽她瞎扯。
“那天在橋頭,我們答應(yīng)給他十萬買他的嘴巴,他不答應(yīng)?!卑讐衾淅涞?,“可是在剛才,你來找我求助的時候,他同意了?!?
這些話簡直像五雷轟頂,路生整個人都石化了。
“你知道嗎?這兩天寄給他的東西都是我們給他的‘借口’而已,地址是胡謅的,墳頭是網(wǎng)上瞎找的圖片,泥土就是街邊隨意抔的?!卑讐麴堄信d致地看著路生,“他知道我們只是在嚇唬他,可是……他選擇順?biāo)浦?,成全我們的嚇唬?!?
“或許在他掉進水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想好要怎么做了?!卑讐敉蝗怀樯碣N近路生,“只有你,還傻傻地跑來為他求情?!?
“人吶,做任何一個違背初衷的決定都需要找個借口,所以我們給了他充足的借口?!?
“而你,只是他‘無可奈何’‘被迫妥協(xié)’的見證者而已?!?
路生聽著她的無情嘲笑,轉(zhuǎn)頭愣愣地看著她:“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白夢愣住。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路生又重復(fù)了一遍。
白夢微微垂眸,沒有回答。
“剛認識你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救苦救難的菩薩,天使,仙女,都不如你?!甭飞嘈Φ?,“你救我于苦難,給了我一個可以彌補遺憾的機會,我……我有多感謝你,你知道嗎?”
“即使你給我的機會其實并沒有真的拯救我,即使我知道你所有的本事無非也就是靠著你的臉和身體,但是,我仍然覺得你很好?!?
“可是……直到剛才,我突然覺得你很陌生,我仿佛……從未認識過你?!?
白夢看著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了些,但也僅僅是一秒。“你有什么資格這么說我?”
路生無言以對。
“我再不堪,也很惜命地努力活著。我不偷不搶靠自己本事賺錢,有什么錯?”
“反而是你,窩窩囊囊、渾渾噩噩,把自己的情緒都處理不好,連命都不要了的人,請問,你有什么資格說我?”
路生緊抿雙唇,重重低下頭去。
忽然,白夢強行讓自己的臉上掛上一抹笑意,慢慢走近路生,用手指輕輕勾住他的下巴,柔聲道:“無論如何,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這也是緣分,你說對嗎?”
路生聞著這熟悉的香水味,想到曾經(jīng)的自己竟然一度為此沉迷,不由得打心底生出一絲厭惡。他伸出雙手來一把推開白夢,“你就……只會這些嗎?”
白夢的笑容漸漸淡下去了一些,“你上次不是也接受了嗎?”
“正因如此,我現(xiàn)在更加厭惡自己了?!甭飞鷲汉莺菡f到,“如果能重來,我根本不想跟你們這些人扯上任何關(guān)系。”
白夢高聲冷笑了一陣,也沉下臉來鄭重其事地告誡他:“這世上可沒有后悔藥賣。別忘了我們是簽了協(xié)議的。如果你不按約定完成任務(wù),你老家的房子可就保不住了,到時候啊,你奶奶可能只能風(fēng)餐露宿了。”
“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我該做什么?!甭飞鹕硪摺0讐粼谏砗笱a充到:“你本來就是不想活的人,既然如此,用自己的命換你奶奶的安享晚年,也是很值當(dāng)了,可千萬別為了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壞了我們的計劃。”
聞言,路生愣在原地,沒有回頭,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說話,只是石像般靜靜地站著。
良久,他回過頭來,雙唇緊閉,但眼神冰冷,盯了白夢一陣,他驟然轉(zhuǎn)過頭去。
終于,隨著“砰”的一聲,他狠狠地摔門而出。
白夢看著那扇門,良久,才抬起手來抹了抹眼角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