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閑,一眼便瞥見書桌一隅的那頭牛來。它仍是桀驁不馴地挺立那里,那股子蹩足勁兒想要與人格斗的樣子絲毫也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不過它的身下卻鋪滿了厚厚的灰塵,就連它的身上也是布滿了塵垢。這些和它那沖天的精氣神很不協調,看來這頭牛早已是被塵封在了大好的時光里了。
它是一尊鈞瓷作品,也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想當初買它的時候,卻是在某橋頭擺攤的小販那里,那時距離今日至少二三十年了吧。彼時我是青春年少血氣方剛,正值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的年紀,奈何人生坎坷、命運不濟,縱有萬丈的豪情高遠的志向,卻難有施展之地,一時間感覺走到了人生的迷茫期。此時卻陰差陽錯地遇到了橋頭販賣鈞瓷的攤主,在一片各色樣式巧奪天工的瓷器當中,一眼就瞅見了這尊泛著紅彤彤亮光的斗牛來。看架勢它好像正在格斗,兩只粗壯的牛角伸向前方,不服輸的頭顱幾乎貼到了地面,兩眼圓睜,高高隆起的脊背蓄滿了力量,兩條后腿一前一后用勁地瞪著地,六縷鬃毛的尾巴豎起來了老高,看著就是牛氣沖天,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模樣。正處在情緒低落期的我當下就被它這倔強勁兒給震驚到了,一頭牛尚有這樣沖天的斗志,而自己遇到了一點兒小小都挫折便弱不禁風了么?心下就開始莫名地喜歡起它來??梢粏?,這小販最低卻要價五十塊,當時也曾猶豫片刻,畢竟自己一個月的薪水才不到三百塊哦!然而心中喜歡也就橫下心來決計買它,一來俗語有云,“家有萬貫,不如鈞瓷一片”,“黃金有價鈞無價”;二來呢,說不定這尊斗牛還能沖沖自身眼下的晦氣呢!所以就爽快地把它給抱回家來了。
為了顯示有個新開端,還專門將書桌一隅的雜物清理干凈,把它端端正正地擺在了案頭。每日里只要往書桌前一坐,便能看到它那努力與戰斗的模樣來。也許是有了它的鼓舞,那段難熬的日子還真的好過了些,不說別的,單是心境就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再去怨天尤人和斤斤計較,而是從自身找原因,把自己變得強大和超脫起來,生活也逐漸回到了正軌?;蛟S這真的是它倔強的牛脾氣把晦氣給沖走了呢!
光陰如梭,一晃二三十年就匆匆走過。這期間,書房也整理過無數次了,可案頭的這尊斗牛卻始終沒有動過。它依舊每日里桀驁不馴地站成格斗的姿勢,從沒有絲毫的退卻之意。相反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人的心性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去想著干天斗地打打殺殺,漸漸有了逆來順受隨波逐流之意??擅慨斂吹桨割^的這尊氣勢如虹的斗牛,就會產生出莫名的沖動來。是啊,一頭牛尚能如此地堅韌不拔威武不屈,而況為人乎?人總要比動物強些吧!于是就會重新審視自己,為以后的生活和發展謀些出路出來?;蛟S冥冥之中就是和它有緣,很多如意的時候,恰是這尊斗牛給我增添了激情和活力,激勵和鼓舞著我向前去。
如今呢,它卻這樣被無情的歲月給塵封了,以至于它竟然戰斗在了塵埃里。是應該給它清潔一下了,我慢慢仔細認真地擦拭他它的渾身上下,那怕是身下的腹部,也要弄得一塵不染,這樣才能顯示出它的倔強精神來。要知道它不是一般的鈞瓷,更不是一般的斗牛,它是一尊雕像,是一尊堅韌不拔自強不息的孺子牛,它的豪氣來源于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一代文豪魯迅先生曾說過,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蛟S他當時的感受與想法,會比我的體驗更深刻更警醒。管別人干么?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勝不驕,敗不餒,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還是那句話,朝著自己的夢想和目標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