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院住院部五樓婦產科。
方婷蜷縮在走廊盡頭的綠植后面,茂密的龜背竹葉片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作為曾經的關太太,如今的方女士,她剛經歷完生產的虛弱身體還在隱隱作痛。
就在今早,一份冰冷的親子鑒定報告被人扔在她的床單上。
報告結果顯示,被檢測的兩份血樣的提供者之間無血緣關系。
這份報告讓方婷渾身發冷。
因為她聯想到很多事,此刻忽然明白了,自己生產的嬰兒確實與丈夫無關。
住院部的走廊燈光慘白,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花香,濃得讓人窒息。
方婷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視線,那些穿著便裝的關家眼線像幽靈般徘徊在各個角落。
她必須離開這里。
趁著護士換班的間隙,她將孩子裹進病號服外套內,跌跌撞撞地沖向電梯。
電梯門開啟的瞬間,她的心臟幾乎停跳。
好在里面空無一人。方婷踉蹌著沖進去,瘋狂地拍打著關門鍵。
透過即將閉合的門縫,她看到幾個穿著警衛制服的男人正朝這邊投來銳利的目光。
金屬門終于合攏,方婷這才發現,自己慌亂中按下的,是通往頂樓的按鈕。
……
關禮榮剛剛結束又一輪令人疲憊的“播種“,內心涌起一陣強烈的厭惡。
這不僅是對性事本身的反感,連帶著對女性也生出了難以抑制的煩躁。
當然,在他眼中,最可憎的女性莫過于關老太太——他的曾祖母。
這個老太竟將他這個親曾孫當作配種牲畜般驅使,這種羞辱讓關禮榮在暴怒之余更覺無力。
盡管如此,他對妻子方婷的感情始終未曾動搖。
之前他深愛著方婷,卻因曾祖母的操控被迫與她離婚;
后來得知方婷懷孕時,他不顧一切要求復婚,而那個老妖婆竟將此作為要挾,逼迫他用“配種“交易來換取婚姻自主權。
此刻,關禮榮拖著灌鉛般沉重的雙腿回到住院部五樓,當推開516號病房的房門時,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病房內病床上空空如也,方婷與新生兒同時失蹤。
關禮榮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立刻厲聲喚來樓層看守盤問。
他太清楚方婷的處境:產后虛弱的身體疊加曾祖母持續的精神壓迫,極可能誘發嚴重的產后抑郁。
想到妻子可能做出的極端選擇,恐懼像毒蛇般纏住他的心臟。
站在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空病房里,兩種強烈的情緒將關禮榮撕扯得幾乎站立不穩。
……
六院住院部頂樓。
也就在方婷發愣的時間,電梯“叮“的一聲朝樓下駛去,將她丟在了22層的過道里。
她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嬰兒,卻發現整個22層安靜得可怕,連中央空調的嗡鳴聲都消失了。
剛想按動旁邊的電梯,她的手指卻僵在了半空。
那些電梯的指示燈全部亮起,數字瘋狂跳動,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一刻不停地朝著頂樓匯聚。
懷里的孩子突然放聲大哭,尖銳的啼哭在密閉空間里形成詭異的回聲,震得她耳膜生疼。
方婷被迫推開安全通道的鐵門。
生銹的鉸鏈在身后留下刺耳的回響。
樓梯間比走廊更暗,只有應急燈投下血紅色的光暈。
她剛下了幾層,忽然聽見樓梯上下方分別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她猛地回頭,樓梯拐角影影綽綽,有些東西在紅色燈光下時隱時現。
慌不擇路間,她撞開了這層的通道鐵門沖了進去。
小門內環繞著灰色的霧氣。
方婷感覺自己在一條彎彎曲曲上上下下的通道里走了很久。
這種既神奇又古怪的感受似曾相識。
不知什么時候,懷里的孩子昏昏睡去。
而方婷卻瞧見了一排五樓婦產科才有的“母嬰室”。
……
與住院部頂樓相連的武侯之地內。
剛才從22樓下了幾層,可方婷一抬頭,卻發現樓層墻面上赫然寫著“5”。
她愣在原地,冷汗順著脊背滑下。
這不可能,她明明只下了兩層,怎么會直接回到了5樓?
方婷推開一扇標有“母嬰室”的磨砂玻璃門,里面粉色的墻紙上印著卡通云朵,尿布臺散發著詭異的熒光。
“我剛才是從哪里進來的?”
她喃喃自語,回頭望去,卻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狹長的走廊里。
走廊兩側竟全是清一色的“母嬰室”,一模一樣的磨砂玻璃門,仿佛被復制粘貼了無數次,向黑暗深處延伸。
走廊盡頭沒有光源,只有斑駁的影子在濃稠的黑暗中蠕動。
“嗚……哇——”
啼哭聲從黑暗深處傳來。
方婷低頭看向懷里,孩子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下來,閉著眼睛嘬著大拇指。
發現那聲音不是自己懷里的孩子發出來的。
周圍的啼哭聲起初微弱,但很快變得震耳欲聾,如同雷鳴般在走廊里回蕩。
“媽媽……你為什么不要我?”
低沉、嘶啞的聲音從走廊盡頭炸開,地面猛地一震,墻壁上的玻璃門“咔嚓”碎裂,碎片如雨般砸落。
方婷踉蹌后退,瞳孔驟然收縮——黑暗里,一個龐然大物正朝她爬來。
那是一個嬰兒,卻巨大得幾乎塞滿整個走廊。
它的皮膚蒼白腫脹,布滿青紫色的血管,四肢像充氣般鼓脹,每爬一步,地板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它的臉扭曲變形,眼睛大如銅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著方婷驚恐的臉。
“媽媽……媽媽……”
嬰兒張開血盆大口,涎水如瀑布般流淌,喉嚨深處發出震耳欲聾的哭嚎。
方婷轉身就跑,可走廊兩側的“母嬰室”門突然全部打開,無數雙蒼白的小手從里面伸出,試圖抓住她的腳踝。
巨嬰的哭聲越來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滾燙的呼吸帶著腥臭的奶味,噴在自己脖頸上。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碾碎的一瞬間,巨嬰消失了。
走廊恢復死寂,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方婷癱坐在地,精神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此時,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她的眼前。
抬頭望時,那是一位生著淺色紅發,兩頰綴滿小雀斑的外國女郎。
女郎說:
“關家注重的是平衡和血統,他們不會接受這個孩子的,把她給我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