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尾聲
- 深黑詠唱
- 王夜宵
- 3838字
- 2022-10-22 17:00:00
驚蟄市,東巴地鐵站,午夜。
尖銳的警告聲在夜空傳遞,黑色的車輛從四面八方匯聚,將地鐵站的出入口包圍得水泄不通。
身穿黑色制服的黑衣人如潮水般從車上走下,列隊而行,如同金屬構成的機械行者般嚴謹。
他們的身后背著包裹,衣擺下方鼓鼓囊囊,像是藏匿著什么東西。
人群匯聚到地鐵的站口,
有人從衣袖中抽出準備好的撬棍,打碎了卷簾門的鎖扣,將閘門翻卷至頭頂。
“吱嘎——嘩啦嘩啦!”
隨著一聲驚響,地鐵車站的閘門被掀開。
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員,如潮水般涌入地鐵走廊,奔赴到候車的站臺上。
他們就地取出身上藏匿的事物,井然有序地將它們彼此拼接一起,將手中的零件組裝一臺巨大的如探照燈一般的事物,等候著接下來的命令。
“咔噠——”
有人打開了地鐵站的電閘。
“嗡嗡嗡——”
電流在穹頂奔涌,四周傳來頓挫的機械制動聲。
原本漆黑沉寂的地鐵站臺,從遠到近,逐步亮起燈光,將站臺照得通明。
一個身影在人群之中快步奔行,
那是一個金色寸頭短發的女人,
她身材高大,臉上戴著墨鏡,身穿白色汗衫,汗衫的衣領上別著一只方形的麥克,
女人披著一件黑色風衣,風衣之下,古銅色的強健筋肉時隱時現,
她雙手插著褲兜,大步前行,周圍的黑衣人識趣退后,為她讓開前進的道路。
女人打開衣領上的麥克風,沉聲指揮著:
“全體注意,我是回收局特派專員,你們可以叫我“句芒”,我謹代表回收局與同理會,臨時組建黑區臨界點特別行動小組,所有人員行動,聽我指揮。”
“收到!”
從女人身前的麥克中先后傳來幾聲應答。
聽到回應后,短發的句芒,冷靜而果決地發號施令,她開口說道:
“白鴿一組注意封鎖現場,做好驅離工作,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里。”
“白鴿了解!”
從麥克中傳來堅定而柔和的女聲。
句芒雙眼在人群中掃視著,隨后突然停駐在一個人的身上,繼續發號施令:
“魔術師、馬戲團小組注意,你們的權力已被正式接管,接下來的行動任務,聽我指揮,你們被歸屬于第四小組。”
“明白……”
人群當中,一個瘦高的男人,猶豫著開口說道。
他的面相柔和,身上穿著黑色的制服,在他大腿的位置,纏繞著白色的繃帶,從上面滲出的血跡來看,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這個男人,正是之前在古城區與蘇長之前遇到的劉公瑾。
他本是整個驚蟄特勤局最有年輕的特派員,年紀輕輕就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小隊,可是如今卻如此狼狽,不但連自身帶有收容物屬性的秘儀都被奪走,甚至被臨時剝奪了權力。
如今他面色深沉,顯然是覺得自己有些丟面子。
不過作為轄區的主要負責人,他自然應當承擔責任。
“悼死鳥二組注意,隨時做好警戒,接下來主攻將由你們進行;
姑獲鳥三組準備,做好準備,第一時間展開秘儀,如果需要,做好火力壓制;
雛雀四組準備,作為后備小組,你們要做好最壞打算!”
女人神情稍稍舒展,摘下那副幾乎遮蔽了半張面孔的墨鏡,朝著劉公瑾挑了挑眼眉,目光里蘊含著挑釁。
劉公瑾并未理會女人的眼神,
宛如雕像般注視這遠處幽深的隧道,
他的眼神有些焦慮。
蘇長……
不會出現什么事吧?
劉公瑾在心中默念道。
忽然——
從幽深的地鐵隧道中,亮起一束慘白的燈光。
列車看起來有些破舊,正在朝著車站行駛而來。
“感染源靠近,所有小組做好準備,隨時準備開始行動!”
代號句芒的短發女人重新戴好墨鏡,開口說道。
“明白!”
眾人整齊回應。
“咔嚓——”
隨著一陣鏗鏘的上膛聲,人群最前面,面容冷冽的黑衣人,他們從懷中取出了銀灰色的鳥嘴面具,披上了白色的大褂。
他們是回收局麾下的悼死鳥小隊,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隨時迎接黑區侵蝕物的到來。
從他們的身上,誕生出薄薄的光幕,將他們的身軀包裹。
和蘇長曾經使用的“外·骨”保護罩類似,但是又有所區別。
咕嘟——
在隊伍的最后面,一些資歷淺薄的探員,緊張地咽下了唾沫。
隧道深處,車輪碰撞著鐵軌,發出有節奏的頓挫聲。
車頭燈光暗淡,列車上滿是切割和凹陷的痕跡,
前方的兩截車廂,甚至已經完全崩塌,只剩下地板的部分尚且殘存。
排除前面坍塌的車廂,整輛列車的車窗上,都被涂抹著殷紅的顏料,無法從外看到里面的事物。
列車的最前面,在駕駛位的部分,還鑲嵌著一個水母質感的膠狀物體,膠狀物的外面,是一張猙獰的面孔,面孔上鱗甲交錯,猶如佩戴金屬鐵面,在面孔的中心,是一張鑲嵌著齒輪的巨大的口,隨著大嘴上的齒輪撞擊在軌道上,發出錯亂的機械聲。
“血肉焊機!不知道是哪個類型,從特點來看,應該是α或者β型號的。”
句芒瞇著眼,注視著車頭上那個巨大的血肉焊機!
“AN94!”
“在!”身處人群之中的劉公瑾向前一步,站了出來。
“有東西從你的轄區跑出來了,你不知道么?”
“是,抱歉……靜默區塌陷了,我的隊員都并非途徑者,無法處理黑區的侵蝕。”
“我不是在怪你,只是在和你了解情況。”句芒朝著劉公瑾點了點頭,然后將他晾在了一邊,從襯衫的口袋中抽出一副白手套,然后將手套嚴絲合縫地戴在雙手上。
劉公瑾沉默不語,回到了隊伍之中。
隨著兩人的對話結束,從隧道中行駛而來的列車,也緩緩停止了運作,停滯在了地鐵的月臺旁邊。
從駕駛室的缺口處,探出了一個沾滿鮮血和黏液的腦袋。
“蘇長!”
劉公瑾僵硬的面孔上多出一絲驚訝,隨后松了一口氣。
“小劉哥!”
蘇長看到站在月臺下的劉公瑾,眼中的目光不禁一亮,朝著劉公瑾招手。
看來白女巫,并沒有欺騙自己。
小劉哥真的來接自己了。
“誒,怎么這么多人啊,都是來歡迎我的么?”
蘇長從駕駛室的縫隙中擠出身來,身體輕盈地從列車的頂端,跳到了月臺的邊緣處,撐著月臺上的扶手。
蘇長忽然回過頭,朝著背后的車廂發出聲音:
“大家都出來吧,我們安全……”
“咔——”
蘇長感到手腕一陣疼痛,他連忙回頭,發現自己的雙手之上,多了一副內側布滿鋸齒的銀色手銬。
“喂,聽我說……”蘇長開口解釋道。
“請保持沉默,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從黑區感染物當中,活著走出來的人,說的話。”
女人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掌,握住了手銬的中心,朝著蘇長幽幽說道。
“黑區……”
蘇長揣測著句芒說的話。
他好像幡然醒悟,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栗。
蘇長顫抖地回過頭來,注視眼前坍塌的車廂。
“人呢,人都哪里去了?”
蘇長忽然高聲提問。
可是卻沒有人回答他。
那些尚未塌陷的列車,也空蕩蕩、黑洞洞的。
墻壁上涂抹著殷紅粘稠的血跡。
破碎的殘骸,遺留在深黑的車廂中。
哪里存在什么活人。
“可是我明明記得……”
蘇長的臉上突然露出驚愕,他低頭注視腋下,
那里空無一物。
他明明記得,
自己在飲下吊墜之中的鮮血后,原本斷裂的觸須,重新長了出來,
在那條藍色觸手的幫助下,他得以戰勝血肉焊機……
在自己第二次將血肉焊機處理掉后,他救下了很多人……
等等……
蘇長不斷地思索著,忽然發現了記憶中的缺漏!
第二次!
他注視著列車駕駛艙位置,那個形態詭異的事物,
那是死去的血肉焊機!
在詭異事物的旁邊,是一副斷裂的護目鏡,還有一只碎裂的金屬套袖!
自己第一次殺死血肉焊機是在……什么時候?
什么第二次,明明是第三次!
自己在殺死血肉焊機之后,又殺了一次!
在自己第三次殺死血肉焊機后,明明救下了那么多的人……
不對……好像是第四次,還是第五次……
蘇長的頭腦忽然感到混亂,他感到內心之中,仿佛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他低下自己的頭,注視著懸掛在自己胸口之前的吊墜!
菱形的吊墜里,空空如也。
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奔涌,他低頭沉思片刻,從剛剛的假想之中脫離,逐漸回憶起了一切。
從出院的那一刻,一直到現在,自己經歷的所有的一切,
蘇長的臉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也就是說,自己之前救下的那些人,其實只是一種幻覺!
蘇長想到了之前所殺死的墮魔、行骸之類的詭異事物,然后想到了列車當中奔跑的大口,還有從觀想之中見到的黃金樹!
在輪回的現實與夢境之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殺死,然后拯救……
蘇長感到自己的內心之中仿佛再次出現了迷惘。
他感到有些苦悶,臉上露出了頹喪的表情,
原來自己并沒有救下很多人,所謂的救人性命,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
列車上的幸存者,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注視這眼前這個身形強健的女人,
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現在的自己,是不是依舊處于另一個幻覺之中呢?
自己的頭,突然變得很痛!
“你想起什么了吧?”
“……”
蘇長并未回答女人的話語,只是沉默。
可是身前的句芒卻露出不耐的神情。
蘇長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腳下竟然懸空起來。
眼前這個短發的女人,竟然僅憑一只手臂,便將蘇長直接抬了起來!
隨著女人身形的起伏,蘇長甚至隱約能夠見到她衣袖下露出的強健小臂。
這人怎么這樣的?
蘇長注視著句芒,思緒仿佛完全停滯。
不知是否是被眼前女人身上強健的肌肉所震驚,還是因為腦海里混亂的記憶。
他被這個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強壯女人牢牢地按壓在地上。
好痛啊……
能不能輕一點……
蘇長在心中慘叫,可是臉上卻沒有吭聲。
一旁的劉公瑾步履蹣跚地朝著蘇長走來,他忍著傷口的劇痛,俯下身子,將手掌按在了蘇長的頭頂。
從劉公瑾的手心與手背處的空間,浮現出無色的扭曲漩渦。
“好了,忘掉你剛才所經歷的一切吧,蘇長。”
“小劉哥……我……”
“好了,不要多說,一切都交給我。”
蘇長聽到劉公瑾的聲音。
他的聲音仿佛攜帶某種魔力,能夠讓聽到的人,內心舒緩。
“嗯。”
蘇長將側臉貼在地面上,感受著地面傳來的涼意,朝著劉公瑾回應道。
他勉強朝著眾人露出了微笑,可是卻依舊感到有些不妙。
他能夠感受到,周圍之人內心情緒的變化,
還有其中,
夾雜著的某種巨大惡意的心音。
“那是血肉焊機!他怎么活下來的?”
“天吶,怎么死了這么多的人!”
“那些人都是他殺的?”
“他是不是被感染了?”
“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雖然眼前這些人并未露出任何的表情,可是蘇長卻能夠聽聞他們充滿質疑的心音。
那些聲音就像丟入稻草中的火星,只是投擲其中,便洶涌燃燒起來!
只要一經點燃,就再也無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