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咐玉鼎真人謹守新天條底細，楊戩隨即揮手解除結界和封音術，一呼一吸間便換出一張沉靜的臉。一千多年的磨練，外加八百年的官場風雨，變臉跟翻書一樣的功夫，楊戩已練到爐火純青。

門一開，楊嬋攜小玉從外面走進來。小玉進門后第一時間向楊戩和玉鼎真人問好，楊嬋進門后則只對玉鼎真人客套“許久不見”，而后便對楊戩奇怪道：“二哥，大白天的，你關門干嘛？”

“哦，師傅教我一些調息術法。我剛才正在嘗試，所以關上門，避免外界打擾?！睏顟烀摽谥e言，語氣神色都看不出一點不妥。

“那我有沒有打擾到你？”楊嬋聞聽忍不住擔心。“你的身體到底怎么樣了？我不來看看始終不放心。所以今天特意抽空帶著小玉上天?！?

“舅舅，你好些了嗎？看你上次為三姨母煉鎖累得夠嗆?！毙∮裨跅顙戎螅碴P切地插言。

“已無大礙。你們看我現在不是挺精神的嗎？”楊戩微笑著說，是回答小玉，也是回答楊嬋。

“沒事就好。二哥，三妹對不起你，沒法照顧在你左右，所以你千萬要保重自己?！睏顙韧鴹顟?，眸光顫動歉疚和關切。

“放心，二哥不會給你添憂。二哥會照顧好自己，你無需記掛?！笨闯鰲顙鹊那妇魏完P切，楊戩欣慰地對楊嬋道，隨即吩咐下人上茶。

與楊戩和玉鼎真人一同坐下，小玉急不可待地將雙手伸到桌面上，樂嘻嘻地對楊戩說：“舅舅你看，這對鐲子是不是很漂亮？”

因小玉所說朝其雙手看去，楊戩看到，小玉白的手腕上套著一對粉色的玉鐲，成色均勻、做工上品，不單漂亮，還十分名貴。

“確實很漂亮?！睏顟炜戳T點點頭。

“這是三姨母送給我的，說是給我補的結婚賀禮。”小玉興沖沖地說。

“寸心？你們何時又相見了？”楊戩疑問，心里莫名地翻騰起來。不知為什么，這個與他有過千年婚姻、折磨他一千年的女子，何時提起，都讓他心起波瀾。

“就是前天的事，寸心到我們家來了。說一是來看望我和昌，慰問一下被關押十幾年的我，為當日在楊府對我隔門肆怨道歉；二是給沉香和小玉補送結婚賀禮。”楊嬋接過話，臉上看似微笑，但細觀察就能發現，那笑容下隱著一絲抵觸。

翹翹嘴角，楊戩欣慰中帶著一絲惋惜道：“寸心比以前會處事了。離開我后，她成長許多。”

“是啊！她是成長了，可惜她成長的太晚。”楊嬋也學著楊戩的口氣嘆息?！耙撬郧澳苓@般明事理，二哥和她的婚姻也不會走到盡頭?！?

笑容黯淡地沉默，沒等楊戩說話，就聽楊嬋繼續言：“我知道，從始至終，二哥對寸心都是恩、義、歉，沒有愛。如今，嫦娥對二哥比以往親近許多。妹妹覺得，如果那一千年，二哥娶的是嫦娥，生活一定大不一樣。最近有一些謠言，說二哥為寸心解禁一事又和玉帝爭辯、又不惜自損煉鎖。俗話說‘人言可畏’，妹妹此來一是看望二哥，二是想問問二哥的態度。如果二哥擔心謠言一事會影響你和嫦娥的感情進展，妹妹愿意出面，替二哥向嫦娥解釋?！?

眉頭不著痕跡地蹙動一下，楊戩旋即和顏中帶著認真，將對玉鼎真人的說詞又說給楊嬋一遍。

感覺楊戩說的有理，又看出楊戩不喜歡旁人插手此事，楊嬋便只能像玉鼎真人一樣，相信楊戩能處理好自己的感情。

見楊嬋不言，小玉逮到話隙，有些猶豫又忍不住地插嘴：“舅舅，三姨母跟我說了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您?！?

“什么事？”楊戩一愣，搞不清為什么，特意在意。

楊嬋也隨之一愣，顯然，寸心跟小玉講的事，她毫不知情。

“就是三姨母丟我那事。三姨母向我坦言承認，當初因為懷疑我是舅舅和嫦娥姨母的私生子，是很討厭我。可是她并沒將我隨意丟棄，而是將我送到山中一樵夫家門外。她認為，若是屋內的人聽到我的哭聲，就會把我抱進去撫養。但因為她當時真的很氣憤，也沒守在樵夫家門外，等里面的人把我抱走再離開。所以，我依然有被過往野獸叼走的危險。所以，當舅舅認定她把我棄荒野時，她也沒否認。尤其見舅舅因為這事差點掐死她，她心灰意冷，也懶得為自己分辯。如今事過幾百年，當初的樵夫家門前早已不可能有我的味道，甚至那樵夫家還在不在都是問題，所以對這事，她只能爛在心里。她跟我說，并不奢望求我諒解，只希望我能少恨她一點。但其實對我而言，除了知道這事心里不太舒服，對她并無實質的恨。畢竟我緊接著就被姥姥揀走，沒經歷被拋棄的苦。但我知道，舅舅為這事是很怨三姨母的，所以我決定把這事告訴舅舅。那天在西?？吹饺棠?，我感覺她真的很可憐?！?

胸內好像突然被塞進十五只老鼠，楊戩感覺心里七上八下，鬧得厲害，甚至有點坐立不安。聽小玉說完，楊戩半晌無語，表情整個冷下去，瞳心之中跳動著點點歉疚。

見楊戩陷入沉默的困苦，楊嬋急忙深切勸慰：“二哥，我覺得，這事你也不必太過介懷。不是我不相信三公主，而是即便這事如小玉所說，三公主當時也做得過分。所以你對也沖動，也情有可原?！?

“寸心的確有錯，但我也確實對她過分沖動。仔細想想，那時她說的是‘丟’，我說的是‘扔’，我跟她說的根本不是一個詞，但卻直接將丟視為扔，還差點將她掐死，還說孩子若有事一定會殺了她。在這件事上，她有錯，我也有錯。而相比起來，是我沖動在先。我又一次虧欠于她。”眉頭深鎖，楊戩回答楊嬋的話透著反省。

“無從考證的事，二哥就別太在意了。”楊嬋看似繼續勸慰，但話中懷疑寸心騙造謊言為自己脫罪的意味，楊戩卻一聽即明。

“寸心不會撒謊！就算無從考證，我也相信她所說盡真?！睏顟炝⒖谭瘩g，目光有些尖銳地看著楊嬋。

“我沒說三公主說謊，我是勸你別太在意，否則對身體不好?！睏顙刃χq解，笑容里滿是尷尬。

“好了，不要說寸心了！”楊戩略顯不耐地轉移話題：“沉香怎么沒和你們一起來？”

“沉香在家和昌糊燈籠呢！咱們雖然都有法力，但也不能仗憑法力不勞而獲。生活就該付出汗水才有意義?！睏顙却笥懈形虻卣f。

“你明白不能亂用法力獲取人間利益就好?！睏顟煸捄命c地言，接著又晃晃頭，望著楊嬋平聲道：“不過，沉香這孩子一身本事，在家糊燈籠實在浪費。今天早朝，眾仙提到天篷元帥一直空缺之事。不少人舉薦沉香接任。因為沉香是前任天篷的徒弟，交接和管理上，凈壇使者可以很好地指導他。我覺得天篷元帥這個差事也很適合沉香。另外，我還幫小玉求到天女司文案一職。你回去替我問問沉香的態度，如果沉香和小玉都愿上天當官，我就向玉帝求旨，讓他們正式上任。”

“上天當官??！只要沉香愿意我就愿意。當狐貍雖然沒什么不好，但妖界常講修成正果。如果成為天女司的一員，那我也算功德圓滿啦！”沒等楊嬋說話，小玉便高興地表態。

“我一直教育沉香要成為像二哥一樣的人。若能上天當官，為三界謀福，就算沉香不愿意，我也會勸他答應。縱然經歷了這么多事，沉香成熟不少，但還是欠缺歷練。上天當官，有二哥在一旁提點，我會放心許多。”楊嬋明快地說，顯然對這事也滿支持。

笑著點點頭，楊戩剛要說話，就聽楊嬋問道：“對了二哥，新天條對仙凡婚姻如何規定？”

內心因楊嬋一問一沉，楊戩的表情卻沒變化，語氣輕松地回答楊嬋道：“新天條規定仙凡可以通婚，不過好像有些小前提，具體是什么，二哥還沒來得及細看。因為新天條實在太細致了，又亂得很。等二哥整理完，再告訴你。”

“可以通婚就好?！睏顙嚷犃诉@話不盛喜悅。與楊戩又聊了許久，到吃飯時，拒絕楊戩邀請共餐，稱家里還有兩口人等她和小玉回去侍候，便帶著小玉告辭。

楊戩和楊嬋說話的過程中，玉鼎真人幾乎沒有插言，只在后來閑聊時隨意搭幾句話。等楊嬋和小玉走后，玉鼎真人方才含著嘆息問楊戩：“新天條關于仙凡婚配的條件，你準備瞞他們多久？”

“再過幾天吧！”楊戩望著門外悠悠道。

“我剛才看過神仙和神仙通婚的規定。為防神仙后裔泛濫，天仙之間要結婚，必須經過五百年的考量期；而離婚，也要經過五百年的冷卻期；生子千年之內只限一胎。這么說來，玉帝歷經一千七百五十劫，每一劫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按他的歲數，只有八妹和金烏等子女，確實很少。雖然真天條被玉帝藏了起來，但在生子之事上，玉帝還是嚴格按天條規定去做的。這點倒值得夸贊。只是不知道沉香和小玉會不會因為五百年考驗期和生子的規定，而拒絕上天當官?！庇穸φ嫒擞行牡卣f。

“不取得仙藉，沉香是人，小玉是妖，他們結合并非經誰點化為了塵緣，那就應了天條至理，人妖結合，難成正果。盡管沉香和小玉各有法力，但人有禍福，仙有劫數，若不順天道，我怕他們難渡天劫。”楊戩萬分憂慮地說?！八晕覟樾∮褚睬蟮昧松衤?。成仙，才是他們永遠相守的最佳之路?！?

“唉！你為了沉香、小玉，還真是用心良苦?！庇穸φ嫒藝@笑贊美。

“沒辦法，我也是世俗之人，不可能沒有私心。沉香聽說此事，無論愿與不愿，我估計過段時間，他都會帶著小玉再來這里。到時我再好好跟他們講天道之理?！睏顟烀婧瑧n色地輕聲道。

“也只能如此了?！庇穸φ嫒宿壑氄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