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行上中天,徐開地一行人沿著喝道南走,走出內城剛好是用午膳的時間,聚寶門外的來賓街市,也是熱鬧,出城門再往外二百余步就到他們下船的碼頭,他們都不覺得餓......沒辦法早上趙大福出手闊綽他們也毫不客氣。
平日里頭,最多就是稀飯飽腹的,已經不知多少年未曾如此飽餐,自然就都不覺得餓了。
而就在他們碼頭附近,遠遠還能看到搭載的那艘福船和幾艘漕船,靠在渡口處蕩漾,準備上前時找老船家打招呼時,忽然聽到從街面方向,傳來一陣呼喝,又有兵戈交擊聲音傳來,赫然是一隊衣著尚好的漢子,帶著一眾漕戶在后頭,徑直沖著午間休息的搬運工走過去。
徐開地看著這些人的陣勢,覺得這些人來者不善,但按照他兩世為人的經驗看來,心中也大概猜得明白這其中的關系了。
果然,雙方看起來已經十分熟稔,帶一眾漕戶前行者,大馬金刀上前,用粗礦的聲音說道:“你們漕幫的人,可還識得漕規?知不知道這里是要排隊領籌才能拉纖運貨?你們他娘的是想要學天津衛那一套?”
聽他叫罵安歇個搬運工們也毫不客氣,哼哼道:“排隊領籌?輪得到我們嗎?我呸!周奎你當不知道你們漕軍那些破事?
整日下來,東家專門照顧你們拉攏的那些漕戶,有我們什么事?我們餓死兩位兄弟誰曾管過?還要生搬硬造說我們什么搞天津衛那一套。老子今天就是要硬搶你們生意,怎么了?
我今日還告訴真告訴你了,只要船家開出銀錢我們就能干,看你們能怎么樣,就算找上府廳我們也不怕?!?
他們這一吵鬧,周邊圍攏起來,和驚惶跑開的人都多,圍觀者繼而評頭論足,想來是刻在骨子里的“優良”傳統。
徐開地一行人,正好在兩方交匯的中間位置,莫名其妙地占據了最佳的觀戰位置,后方的人涌上來,還迫得他們往前走了幾步。
“這小子對我脾氣!”
王虎聽著人說完話之后,登時給出了自己的觀點,可憐被徐開地瞪一眼后,只能乖乖斂起笑容的虎子,縮起脖子,像一只可憐的哈巴狗,口中還不忘喊著:“看戲,看戲?!?
漕戶這邊,領頭那漢子,向前走了幾步,與那搬運工一方跳出來的頭領,也不過時幾尺距離,一字一頓道:
“哼,怎么了?既然你們都不識得曹規,那我今日便教教你們,別以為你們仗著幾個破書生給你們撐腰,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老子早看你們這群外地人不順眼了,跟我玩這套,你們玩得起嗎?”
說罷,他大聲喝道:“今日開始,所有??看a頭的船,只要再敢找這幫人拉貨的,一律不讓從聚寶門近城,要進也可以,繞道到別處去!”
搬運工這邊站出來的魁梧漢子,頂著周奎的臉,低聲道:“周奎,可別忘了,你也是苦籍出身,現如今攀上了漕軍,就連最基本的道義都不講了?”
“道義你能買幾個錢?”
只見周奎怪笑后,側身大手一揮,指向那些船家:“我奉勸你們,少跟這群羅教中人合作,否則保準你們沒好日子過!”
都是苦力出身,掙些辛苦錢也不容易,不交銀錢加入他們漕戶,還要受人排擠,搬運工這邊,一聽到對方說出這種話,哪里還忍得,這年頭斷人財路等于害人性命,既然都活不下去了,還有什么好怕的,那就跟他們干!
“兄弟們,都聽到了吧,是他們漕軍不給人活路,那就怪不得我們了,所有人認識我李江東的都站起來,想想這些年,這些漕軍都干了些什么事,今日我們若再忍氣吞聲,他還以為我們怕了他......”
看到李江東身邊聚攏的人越來越多,先前被喚作周奎的那漢子,脾氣也一下就上來,“別廢話,都給我亮家伙上了,今日不給他們打怕了,往后就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話音剛落,周奎身后一群人,紛紛亮出藏在身后的扁擔棍棒一類的武器,靠近他身后的幾個人,還抽出了長刀,直沖上前,顯然是有備而來。而李江東這邊,一眾人則也是順手抄起了身邊的硬物、繩索,也叫嚷著毫不示弱。
方才圍觀的人,正議論紛紛道說雙方的不是,一件要開打,誰對誰錯還與他們何干?只是嘩嘩幾聲便作鳥獸散,跑出更遠一些的位置,繼續觀看。
王虎見得這般場景,早已四下摸索,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帶刀過江,滿臉興奮朝徐開地說道:“甲哥兒,我太喜歡這里了,啥也別說了,這搬運工老子今日是非那什么不可了?!?
徐開地白了他一眼,罵道:“你就這點出息,還能不能有點別的指望了?!蓖趸s像是沒聽見一般,繼續一個勁地瞎興奮,恨不得沖進去幫忙模樣。徐開地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方向,要說那些守衛不知道這邊的情況,鬼都不信,可他們似乎就默許這種行為。
要說,這李江東看起來,相貌甚是粗礦,卻也粗中帶細,起碼事先就有猜到現在這種情況,他們這一邊都是平戶,兵器受管制他們弄不到,他也不知道從那掏出來一條木棍,甚是彪悍,獨自一人,就與那三四個使刀的纏斗到一起,還沖得對方節節敗退,為他們那些兄弟分擔了不少的壓力。
雙方都是苦力,看起來并不顯壯碩,力量卻是奇勇,都知道這是威脅到自己生計行動,動起手來也毫不客氣,話都不多說一句,也不一心想要人性命,悶著頭,卯足勁,只往對方的手腳上下手。
碼頭搬運工這邊,人數不多,卻勝在團結,用是以多打少的方法,扎堆就往前前面沖,也談不上什么出色的兵法戰術,就見人少先圍起來打一頓,另外一邊,則少了這種兄弟義氣,各自為戰,雙方這樣一拉鋸下來,還打了個平分秋色。
漕軍這邊的周奎,手中雖拿著刀,說話也囂張得像老天第一老子第二,本想著只是發號施令指揮戰斗的。
誰曾想,四五個衣衫破舊的漢子,拎著木棍繩索就奔他直去,身處混戰中,表現卻是平平無奇,大抵是缺少拼殺經驗,軍中學的刀法原原本本的還給了那些武官校尉,被四五個人圍毆下來,只顧胡亂揮刀,呼喊支援,大罵手下是飯桶。
王虎剛想說一句,“手下要是飯桶,你他娘的豈不是飯桶都不如?”
卻見那李江東,一人應付四個使刀的,手上的棍棒,雖被砍滿了缺口,卻依然奮勇難當,見身邊一處自己方人手稍微遜色對面,徑直引了那使刀的,并進那幾人的混戰過去,從自己人手中搶過一跟扁擔,合著一眾人左突右掃,龍卷一般卷得七八個人連連后退,一時被吸引。
王虎能從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戶,在闖營中當上百戶,雖有王貴提攜的意思,可每次作戰都是奮勇當先,身上也不知背了多少的傷痕,能從前敵騎中取敵將首級,自然不會是一個指揮吹噓打屁的人。
他也擅長學習對手或身邊兄弟的戰法,只是他剛看得有些來勁時。興許這些情況并非如李江東想象那般發展,隱隱占據上風的搬運工一方,眼看就要大獲全勝,卻是忽然被李江東叫停下來。
李江東沖散對方七八個人后,領著身邊幾個人,往后退去,叫停眾人,本就感受到壓力的漕戶一方,見對方不再施壓,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往回撤走,只是這些身影中,相較之前出了狼狽外,還多了好些個瘸著腿的身影。
“今日是先給你們一些教訓,叫你再看不起我們,日后你接的籌,我們拉我們的纖,互不相干。”
李江東這番話,情急之下想出來的場面話,起不到的根本解決問題的作用,大概是他也沒料到,事情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發展,想要再施他法。
可先前被人圍毆的周奎,身上挨了幾棍,還有一棍扇在他的臉上,打得臉頰腫起鼻血直流,如此情況下,他哪能咽得下這口氣,這么多人的面前,他也丟不起這個人。
見圍毆他的人退走,他卻恨著臉不退反進,手起刀落,劈向一個反應不及的搬運工,恰恰那人轉身過來,長刀直落臉面。
“殺人了!”
臉上染了一些飛濺血液的周奎還在獰笑,那名被他砍中的搬運工當場倒地不起,不知從哪處一聲呼喝出來。
城門處的守衛,終于有了動作,把總帶著數十兵卒,將這些人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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