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元知道柳明蕭死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他沒有履行自己的承諾，死在了邊關。

洛長元仍然清楚的記得他們最后的對話。

“若是你死了，我當然會去，若是你不死，我也就不會去了。”

所以，他必須得去邊關。

紅月姑娘問洛長元：“非去不可嗎？”

洛長元回答她：“非去不可。”

紅月姑娘不解：“為什么？”

“因為，這是承諾，朋友之間的承諾。”

不過，去之前，洛長元還有幾件事情要辦。

一是得要一匹快馬，天啟城距離邊關北境有兩千里的距離，靠兩條腿走，不知道要走多久。

二是要拜托人照顧紅月姑娘，洛長元從未離開過天啟城，這次去邊關，不知要多少時日，走這么久，他不放心。

他想到了夏侯千。

以十二金寨的實力，完成這兩件事，可謂是易如反掌。

于是，洛長元又一次去了馬陽山。

距離上一次來，已經過去了半年。

馬陽山還是沒什么變化，陰風瑟瑟，寒風刺骨。

他沿著上次的路爬上了馬陽山，穿過了密道，走到了十二金寨。

還沒到十二金寨，夏侯千已帶著各位掌柜，在門口相迎。

“少俠，好久不見，快請快請。”夏侯千的態度還是那么客氣，那么尊敬。

他是打心眼佩服這個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洛長元笑笑，沒有和他客氣，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要一匹馬，一匹快馬。”

“沒問題。”夏侯千立刻轉頭，吩咐起身后的四掌柜和五掌柜：“老四老五，趕緊給少俠牽一匹馬，一匹好馬。”

“哥哥，你去？”余不二的手指都被洛長元切斷了兩根，哪里還肯去為他辦事。

他現在對這個洛長元是又怕又恨。

“弟弟，一起去。”余不一對余不二使了個眼色。

余不二會意，也跟著余不一去了馬廄。

“哥哥，什么意思？”

“弟弟，想不想報仇？”

“哥哥，做夢都想，但不敢。”

“弟弟，我有個辦法。”

“哥哥你說，弟弟聽著。”余不二道。

“哥哥說給你聽，弟弟去做。”余不一道。

“不，弟弟聽著就好，哥哥去做。”余不二道。

“不，哥哥說給你聽，弟弟去做。”余不一道。

“那一起？”

“好，一起。”

余不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夏侯寨主之前從一個行腳商那里搶來了一匹赤色駿馬，你還記得嗎？”

余不二點頭：“記得。”

余不一又說話：“那匹馬性情暴躁，就連大掌柜都制不住它，若是把這匹馬牽給那個臭小子，讓他在這馬陽山試騎，就算不把他摔個粉身碎骨，也得是個半身不遂。”

余不二立刻伸出那個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手，給余不一點了個贊：“哥哥妙啊！”

“走。”

“走。”

二人立刻從馬廄將那匹紅色寶馬牽來，牽到洛長元的面前。

夏侯千看到這匹馬，立刻皺起了眉頭：“你們兩個怎么牽來了這匹馬，快去給洛少俠換一匹來。”

余不一和余不二的臉瞬間跟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

他兩個剛準備將馬牽回，誰知洛長元卻突然抬起了手：“慢！”

洛長元走近，撫了撫紅馬柔順明亮的鬃毛：“我看這匹馬不錯，就要它了。”

余不一和余不二兩人心中一喜。

夏侯千趕忙來勸：“少俠，你有所不知，此馬性格暴躁，不易駕馭，我怕它傷到少俠……”

洛長元不等他說完，舉起手將他打斷，笑道：“哎，夏侯寨主，男人嘛，就是要騎最烈的馬，喝最烈的酒，香最烈的女人。”

說完，立刻翻身上馬：“都是站著尿尿的人，還怕什么受傷。”

說著，洛長元扯著馬繩，就要騎來試試。誰知，那馬被洛長元上了身，竟長“嘶”一聲，發瘋似的向前奔去，一邊奔跑一邊拼命地晃動著身體，想要把洛長元甩下去。

洛長元見這馬脾氣暴烈，也來了興趣，他先是嘗試著穩住自己的身子，扯著馬繩不讓自己摔下馬去。而后，大腿用力一夾，死死地夾住這匹紅馬的身體，幾乎與它粘在了一起。

馬兒被洛長元這么一夾，身體也吃痛，它晃動著馬頭，拼命地掙扎，想要把洛長元甩下去。

它越晃，洛長元雙腿反而夾的越緊，幾乎要和它焊在一起。

這馬越是不想讓洛長元騎它，洛長元偏偏要去騎它。

晃了許久，馬兒似已累了，它的速度逐漸減慢，動作幅度也逐漸變輕。但它還是不死心，仍然在用力，想把洛長元給甩下去。

“臭馬。”洛長元罵了一聲，腿上力道不減，“你難道想在這里被關一輩子？”

馬兒似乎通靈一般，聽了洛長元的話，漸漸停了下來，連叫聲都減弱了。

“你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去邊關。”洛長元俯下身子，靠近馬耳朵，輕輕說道。

“嘶。”馬兒低吟一聲，似乎是同意了洛長元的話。

“那走吧，先回十二金寨一趟，到時候再帶你去邊關。”洛長元摸了摸馬兒的頭，笑道。

而在十二金寨的門口，夏侯千正急的直跺腳。

他指著余不一和余不二兩個，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們兩個是不是成心的，把這匹馬拿過來給洛少俠騎，想摔死洛少俠嗎？”

四掌柜和五掌柜連連認錯，但心里，卻早已經樂開了花。

“夏侯寨主，我沒事。”洛長元那慵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幾人順著聲音看去，洛長元正騎著那匹紅馬，慢悠悠地朝著這邊走來。

這馬哪還有什么暴烈的性子，簡直要比十七八歲的江南少女，還要溫順。

夏侯千趕忙迎了過去：“哎呀呀，不愧是洛少俠，如此烈的馬，都能駕馭自如，佩服，佩服啊。”

余不一和余不二兩人，卻已經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

洛長元沒去管他們兩個，仍在對著夏侯千說話：“夏侯寨主，我即日要出一趟遠門，短則三五月，長則一兩年。我想拜托夏侯寨主兩件事。”

“少俠請講。”

“第一件事，就是月關戲樓的紅月姑娘，她是我的朋友，我怕有人會欺負她，在我走的這段時間，麻煩夏侯寨主幫我照顧一下。”

羅龍章被押解京師后，月關戲樓就被充了公，現在是隸屬于官府的戲樓。而紅月姑娘，仍是里面的頭牌，在里面唱著戲。

“沒問題，我保證，只要我夏侯千活著，紅月姑娘絕不會少一根汗毛。”

洛長元點點頭，接著說道：“天啟城有個小村子，叫做重石村，如果他們有什么需要，請夏侯寨主接濟供應一下。待我回來，我必將所有花銷補給寨主。”

“少俠放心，這也沒有問題。”

“嗯。”洛長元點了點頭，立刻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身后，只傳來夏侯千的道別之聲。

漸漸變遠。

長劍，快馬，人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