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蕭將一大堆銀子推到洛長元的面前，道：“諾，你的賞銀。”

一大堆銀子，有銀元寶，也有碎銀子，像一堆亂石頭一樣堆在洛長元的眼前。

閃閃發著白光。

“多了一千兩?！甭彘L元笑了笑。

他沒有去數，只是稍稍瞇一眼，就已看出了銀子的數量。

這只是他的一項基本技能。

柳明蕭有些驚異，隨即搖了搖頭，道：“這是你應得的，替鎮撫都衛辦事，不會虧待你的?！?

洛長元也沒有客氣，直接將這堆銀子裝進布袋里，撞得“篤、篤、篤”直響。

他留了一塊碎銀子，直接扔到了柳明蕭的手上：“你來的那天請我喝了一頓酒，今天就不留你吃飯了。”

柳明蕭一愣，隨即笑笑：“你打算怎么花這筆銀子？”

“你想知道？”

“想知道?！?

洛長元挑起了眉毛：“為什么？”

柳明蕭笑道：“我請你喝酒的那天，你說你自己沒錢。一個捕手，尤其是金牌捕手，是絕不會缺錢的。除非……”

“除非什么？”

柳明蕭又笑：“除非他會吃銀子?！?

洛長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確實會吃銀子，想不想看看我是怎么吃銀子的？”

柳明蕭點頭。

重石村。

天啟城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莊。

柳明蕭正站在村子中央，貪婪地呼吸著，拼命地感受這里的氣息。

他覺得這里很有春的氣息。

因為每個人都很開心，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每個人見到洛長元時，都很開心地和他打著招呼。

“長元回來啦?！?

“長元哥好久沒回村子了?！?

“長元哥哥好久沒回來陪我踢毽子了，嗚嗚……”

洛長元也都開開心心地回應。

柳明蕭道：“看來你在這個地方的人緣很好，這是你長大的地方嗎？”

洛長元搖頭：“不是。你覺得，這個地方怎么樣？”

“很不錯，鳥語花香，人氣充沛，我很喜歡?！?

“可三年前還不是這樣?！?

柳明蕭皺了一下眉毛：“哦？那是什么樣？”

洛長元指著不遠處一個踢著毽子的小女孩說道：“三年前，阿花在冬天最冷的時候，全身上下只能穿著打補丁的單衣。若不是村長，她活不過那個冬天?！?

洛長元又指著一旁大樹下遮陰的一個小男孩，他看起來有點怕生，有些內向。

“虎娃之前是個很活躍的孩子，因為餓的受不了了，去偷了一個包子，就因為一個包子，他被人活活打斷了腿，三年不敢跟陌生人說話?！?

“還有富貴，旺財……”

柳明蕭有些動容：“他們……”

“只是因為他們窮?！?

洛長元聲音突然有些扭曲：“他們窮，也只是因為他們爹娘窮?？墒牵瑧{什么，憑什么因為他們爹娘窮，他們就活該吃不飽飯，穿不了暖和的衣服，憑什么？”

洛長元越說越激動：“可即便是這樣，還是有一群尸位素餐的人，高高在上，吸著他們的骨血，卻口口聲聲說他們不努力！憑什么？”

洛長元接著說道：“我不懂什么道理，但我知道，這個世界本不應該是這樣?！?

柳明蕭已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從心底，對這個洛長元，涌上一層深深的敬意。

“你把這些銀子都給他們了？”

洛長元平復了一下情緒，笑了笑：“也沒有都給。不過有了這筆賞銀，他們今年應該可以建一個私塾了。這樣，那些孩子就可以像城里人一樣，讀書認字了?！?

柳明蕭點頭。

洛長元把一個木箱子交給了村里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囑咐他蓋個私塾，請個好一點的教書先生。

木箱里裝了九百九十五兩銀子。

“還剩下一千兩，我看你已經兌成了銀票?！绷魇拞柭彘L元，“這一千兩銀子，你又打算怎么吃？”

“我有一個小箱子，里面已經存了三萬五千五百兩?！甭彘L元頓了一下，“這是我這么多年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柳明蕭突然笑了，他調戲性地問道：“打算攢著娶媳婦？”

洛長元沒有笑：“這是給紅月姑娘，脫去賤籍用的。一共需要十萬兩，加上這一千兩，現在還需要六萬三千五百兩就行了。”

賤籍，是大狼國的社會地位最低的一類人。按大狼國律法，賤籍世代相傳，不得改變，不得參加科舉，不能做官，不許購置土地產業，不能和普通民眾通婚，永世不得翻身。

但可花錢贖買，脫去賤籍，納入良民。

紅月姑娘因父親貪污治罪，而被貶為了賤籍，只能在戲樓里賣唱為生。

所以，洛長元一直在攢錢，想要為紅月姑娘脫去賤籍。

他從八歲做捕手開始，攢了整整十三年，攢了三萬五千五百兩銀子。

而且隨著實力的提升，洛長元賺錢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他相信，用不了幾年，紅月姑娘就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良民。

想到這里，洛長元的眼睛里泛起了期待的光。

柳明蕭點了點頭，拍了拍洛長元的肩膀：“脫籍之后，給紅月姑娘一個名分吧，我看的出來，她喜歡你?！?

洛長元卻突然流露出痛苦的眼神，他苦笑一聲：“我有什么資格，給她名分。我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捕手而已?！?

他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

一只獨來獨往的禿鷲，整天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有了今天沒明天的生活。哪有什么資格給別人名分。

柳明蕭看著洛長元痛苦的表情，也嘆了一口氣。

他能理解洛長元。

只因，他也曾經是一名捕手。

他不愿再去看洛長元的眼睛，突然轉身，往重石村外走去。

洛長元見他突然離開，立刻問他：“你去哪？”

“去邊關?！?

“去查案？”

“去查案。”柳明蕭回頭，“你去不去？”

洛長元突然笑了笑：“那是你的事，我是不會離開天啟城的。”

“那就是不去了？”

洛長元還在笑：“若是你死了，我當然會去，若是你不死，我也就不會去了?！?

柳明蕭也笑了：“那看來你是不會去了。”

說罷，轉過頭去，大步離開了。

這兩個背道相行的人在這一刻已成為了朋友。

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