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偷雞

夫子坐了半天，把病已叫到面前，說道：“我明天要去拜訪故人。你自己好自為之，交友特別要謹慎，平時多讀些書。”

“先生要去多久？”

夫子說道：“該回來時自然會回來的。”

病已送夫子離開后，基本就失學了，其實他學的已經不少了，但是他還算記得夫子的話，可是再找個地方免費看書不容易。

張賀一直幫孩子們在找一個能學習的地方。書最多的地方莫過于太史監，自己雖然在掖庭行走沒有什么，但是這里不是讀書的地方，卻的就是書籍，自己都進不了太史監，所以免不了要彭祖幫忙想辦法取得進這個地方的資格。其實作為國家檔案保存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輕易進去呢，這些孩子年紀還小，還要再過兩年才有資格謀個事，整天混在街市也不行，好不容易打聽到司馬遷的女兒司馬英雖是女流，嫁給了楊敞，家里卻有不少書籍，都是當年的陪嫁，讓彭祖去他家借些來看也好。

楊家屋子多，不過放書的屋子更多，為了保護這些書籍，他們還專門雇人抄書。彭祖去楊家看了看很是滿意，不過他不愛看書，病已喜歡看啊，可是人家又不認識他，再說楊家說了書籍不隨便外借，因為外借了容易丟失，他都只能在楊家看，病已恐怕看得資格也沒有。

“楊家有書，一直雇人抄寫，抄書也不是太苦的事。我可以在楊家抄書，這樣一舉兩得，不用張大人操心我的學業。”病已說道。

“你不出去玩了？那……那我去也沒意思了……”彭說道，這雖說楊家抄書是要按數量給工錢的，可哪比得上井市里可以賺到更多的錢。

“哪能呢？我吃飯的錢還是有的，你可別忘了，掖庭每月發錢給我的，雖不多，吃飯足夠，我只是早上去抄點書，下午，我們還是繼續玩，還有大不了我抄得快些，他們又沒有綁著我。”

“那……那……我自己玩也沒意思，陪你……”彭祖很是失望，“我還指望你帶我去更好的地方……”

抄書還真是個臨時的活，像這樣的大戶人家也知道書籍珍貴，于是雇了人抄寫，然后買賣，有權勢的也有借來宮內珍本抄錄后作為藏本。有的書籍是抄在絹上的。病已還沒資格抄寫絹書，只能在竹簡上寫。寫完還要負責串起來。彭祖雖然相陪，卻不愿意多寫。他根本不屑此事。

“你說去樂府學習過的女孩子與普通女子有什么不一樣？”彭祖說道，“我知道你也很想去樂府，其實不難做到，我可以讓你冒充我們張府的家奴混進去，我家也專門送了女孩子去學習的。你想去嗎？這里抄書多無聊，我可聽說樂府那邊熱鬧多了，詩書禮樂，我們學了詩，學個樂也不錯。”

“不知道。”病已沒空聽他嚼舌頭，因為一分神容易寫錯字，糟蹋了材料是要被管事罰錢的。甚至彭祖在說什么都沒聽清。

“這位大哥，這你又寫錯了……不如我來寫……”同室在一邊抄書的還有一個少年人，名為戴長樂。他在邊上用竹刀削竹簡。彭祖本就不缺那幾個錢，是父親逼他來的，所以涂涂改改也不怕，這沒帶心思，錯誤百出，管事也不敢得罪他，他是右將軍的小公子。但是戴長樂幫他削得手也酸了。

“你叫我什么？大哥？丞相是我爹的好友，想叫我大哥，你算哪門子弟弟？你有資格寫嗎？字都歪歪扭扭的……能用嗎？你削不好，爺自己來……”彭祖生氣地說。

戴長樂烏了臉，坐到了病已身邊。病已穿著粗麻衣，不像這位張公子身著華麗的錦繡綢衣，卻看不起他。病已輕聲說道：“我這位公子人不錯就是帶點公子習氣，公子，別放在心上。”

司馬英讓下人給抄書的來送飯食。

下人認衣并不認人，他們根據個人的穿著給大家分發飲食。凡著綢衣的都有兩碟菜肴，布衣一碟菜，楊家伙食不錯，就是一碟菜也有葷腥的。綢衣上繡有紋飾的更是有魚有肉還有酒。病已低頭吃著自己的那份飲食，彭祖卻打起抱不平：“你們給皇曾孫這樣的飯食？”下人說道：“公子，我們這里是按衣服給飲食的。這是規矩，常來的人都知道。”說著就把病已的盤子打翻在地。彭祖上去就是一拳，被別人拉開了，其實彭祖穿著繡衣，那下人哪敢回手，只是好好的一盤菜沒了。

下人并不知道皇曾孫是什么人，以為張家公子幫下人爭取一份飯食，所以也沒當回事，倒是戴長樂說道：“我爹爹以前修過長樂宮，所以叫我戴長樂，你叫王增生嗎？”

“我叫病已。”病已說道。彭祖卻一人獨享著美味，在他的印象中從來沒有分享兩字，因為病已不就是自己父親陪自己讀書的嗎？病已知道彭祖的脾氣，就是丟了，也不會給自己吃，所以也沒覺得怎么樣，戴長樂卻把把自己的一碗菜肴分給了病已一半。病已覺得眼前的小伙伴真是個好人。

吃完飯食，彭祖笑著說：“下午到了，我要出去玩了，你去嗎？你不去的話幫我那部分也抄了。”病已覺得沒什么意思，加上書才抄了一半，于是說道：“我不出去了，今天抄到一部好書。管事的說今天必須完成。”彭祖于是自己出去了。

戴長樂為病已磨墨，病已報以微笑，這樣抄寫的速度會加快。傍晚時分，丞相夫人司馬英出現了。照例她要打賞那些表現出色的，這丞相家并不吝嗇。

她聽說抄書的孩子中有一個很努力，那部高祖本紀竟然在一天內抄完了，比起其他的篇章，這篇篇幅長，更難得的是那孩子抄得很整齊，字跡清晰，沒有一個字涂改。

“孩子，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好獎賞你。”司馬英說道，她已經不年輕了，現在唯有一個意愿，幫助天下想看書的才俊，做些善事，其實這里抄書者布衣居多，病已現在還未成年，卻有一份說不出的氣質。

“夫人，小的叫劉病已。”病已不喜歡逢人吹噓是皇曾孫，其實大家都是來看書的。

“孩子，你怎么能抄得那么快？”

“其實多虧戴長樂幫我磨墨，穿線。”病已說：“夫人如真有獎勵就給他吧。”

戴長樂朝病已笑笑，病已知道他的字寫得不好看，所以主事不讓他抄書，他為了混口飯吃就在這里打下手。

夫人令人奪取三個銅錢來，病已兩個，戴長樂一個。病已把錢塞給了戴長樂：“你比我更需要錢。”

戴長樂很吃驚：“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錢？”

“你的衣服下面放了個罐子，是彭祖吃剩的飯食，你一定是帶回去給家里人吃的。”

戴長樂說道：“你真厲害，我娘病了，你知道我們窮人家有時既要面子也要里子。”

“你給你娘吃這些？都是些剩飯殘羹……病人吃這個不好……”

“我沒錢替娘買好的……大夫說娘已經吃些補身的……可我買藥的錢都湊不足……”戴長樂說道。

“我們去偷雞去，晚上給你娘燉雞湯。”病已說道。

“你這不是君子的行為。”戴長樂說道。

“傻子，你要肚子還是面子，人死了面子有何用？何況我們也不是真偷。”病已說道。

“偷誰家的？才算不得偷……”戴長樂說。“偷總不好。”

“就拿那個張公子家的吧，他家人多，雞數不清。”病已自認為從小和雞打交道，所以偷只雞算什么，果然他那幾下子發揮了作用，跳進張府后院張安世家雞圈，隨手為戴長樂抓到一只花母雞。病已對戴長樂說：“回去后一定要對伯母說雞是張將軍公子送的。”

戴長樂以為劉病已是張公子的下人，于是點頭說道：“一定代我謝謝你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