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回飛來的圣旨
華麗的房間里一下子住進了四個人,按病已的意思,那么大一間屋子,住一個人浪費,不如把屋子騰出來給災民,于是大家都搬到一起住,只是他們三人睡外間,自己獨享寬大的床。
老丁頭和楊捕頭正在擔心明天交差的事,不過戴長樂早早睡了,他是打醬油的。
病已關上了內室房門,這里只有他一人,一種寂寞油然而生,然而窗外院子里是災民,他們有的人就坐在院子中間,有了住處還是缺衣少食,何況不知道什么時候大地還要搖動,所以很多人都多了一份警惕,不過晚上屋外還是冷了一點。已經開春,這白天一時人們還沒時間修房子,因為莊稼趕時間呢,要不今年要餓肚子了,搶出來的糧食幾乎都回到田里去了。要錢,衙門沒錢,據說是前面那任用完了,只有中央撥糧錢,把災民急需的事做了,特別是棺材,死人總不能老放在露天。這還是在較安全的關中,關東呢?據百姓說那邊遍地死人,雖然朝廷三日后統計說死人六千,恐怕里面水分不少,因為扶風地區也有意外死亡的,卻都沒有上報。楊捕頭收上來的捐很多款恐怕用不在這里百姓身上,想到這里心里煩躁起來。
病已摸了摸霍光留下的包袱,里面有幾塊絹制空白的圣旨,上面已經蓋上了皇帝的御璽,那是明顯是給自己用的。皇帝的命令應該可以通行天下。是他留給自己的嗎?看來他不糊涂,糊涂的是自己,自己出來的時候就什么都沒帶。于是他也顧不上出來喊戴長樂磨墨,自己動手寫了一道旨意,內容是擴大救災范圍,由官府派人出棺材安葬死去的百姓,并寫了書信給霍光說了自己的見聞。
寫完后才出來,戴長樂睡得正香,卻被病已拖了起來:“你馬上回京派人謄抄到四十九地,然后去關東宣旨,趕時間的,天氣一熱,這恐怕瘟疫要四起。”
戴長樂一臉茫然,這家伙怎么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竟然還要自己連夜回去,但是他是天子,自己怎么也不能和他扭著啊,于是一骨碌起來穿上衣服,到院子取了快馬消失在夜幕中。
楊捕頭看見戴長樂沒說什么就匆匆離去了,而病已完全以命令的口吻,這才感到病已與長樂之間再也不是朋友關系那么簡單了,病已在做什么,他莫非是密使?替朝廷考察官員的密使,這種事怪不得京兆尹趙廣漢比自己清楚。
老丁頭則笑著說:“病已如今恐怕也是高官了,那個戴長樂都能使喚得了。”
病已笑著說:“替朝廷辦事,哪里還分高低,你們高看我了。”
第二天一早,右扶風府衙就收到了快馬加鞭就送來了皇帝新的圣旨。老丁頭的任務就成了送棺材。不過這個任務最關鍵的還是幫助家里死絕戶入葬,下午老丁頭就和一班民夫去挖坑,而楊捕頭要負責和民夫一起收殮無親友的尸首。這工作很累又臟,沒有長樂跟隨,病已也要去。
“病已,這種活你就邊上看著吧!”楊捕頭說道,“你家老爺一定不會讓你碰死人的。”
“楊叔,我又不是孩子了,老爺即使知道,也不會怪我的,多一個人就會早點讓他們入土為安。”病已說道。楊捕頭對他還挺滿意,雖然他已經不是自己的手下了,可是他還是很努力。趙王孫偷偷問道:“你也是替霍大人辦事的吧。”病已點點頭。趙王孫說道:“我猜也是。你一定與霍大人較熟吧。”
“霍將軍的命令誰能不遵從。不單單是我,王奉光他們都聽命于大將軍。”沒料到趙王孫也是看重這層關系。這大漢朝,他們只知道霍光,而忽略了自己這個天子,病已有些氣惱,但是自己現在必須仰仗著他,對于霍家畢竟是恩仇皆有,那種滋味還真不好受,霍光人不壞,他一次次提醒自己,他沒有害自己的心。
一個五六歲孩童由一名婦人領著走了過來,其實孩童打扮都差不多,不清楚男女,稚嫩的童音問道:“謝謝您們幫我安葬父母。”
病已這才意識到這孩子成了孤兒,于是問道:“父母死了,你怎么生活?”
那孩子說道:“我跟著鄰居張大嬸家,張大叔說等我長大就能夠自己造房娶妻延續父母的香火了。”
那個婦人是張大嬸嗎?張家不計報酬養育鄰家孤兒,這樣的人民間太多了,而朝廷上那些所謂飽讀詩書的人卻在為蠅頭小利勾心斗角,這是多么讓人心煩的事,自己雖不當權,也經不住那些人常來自己面前說這些事,難免有時還要為他們調解。
孩子天生不知愁,那么幼小的孩子哪知道死亡是什么,張大嬸抹著眼淚,而小孩子卻唱著歌謠:“官兮管兮,才兮材兮,送我錢財,饋之官才。”
病已解下身上的錢袋,全部塞到了張大嬸的手中:“留著養那孩子,就算是朝廷給孩子的養育費用。”
張大嬸把錢袋還給了病已:“小伙子,我不能拿這錢,官府給的錢我會收下,但是你也有父母要奉養,有老婆孩子要養,他們也需要這個錢,我們家里省著一口就能養活他了,可憐呦,他還不清楚失去父母的苦。”說完就帶著孩子送葬去了。
失去父母的疼,自己也是七歲以后才知道,那時在宮女太監們住的掖庭受到了哪些人的欺負,想起了以前保護自己的大娘二娘還有太婆才知道父母的意義,如果有父母,他們就不會輕易讓人把自己從他們身邊帶走,自己也不用刻意地去巴結人換得容身場所。他想到這里流淚了。
楊捕頭看見他哭了,蹲在了地上,極力不想人看見。他是孤兒,楊捕頭早知道,于是上前安慰道:“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現在是在大將軍手下當差,這可是好福氣,將來光耀門楣,還學女人哭什么!”
“我很久沒去看太婆婆了,我真不孝。”病已說,“她養過我,可我富貴卻不能給她什么,就連她生死都不敢派人打聽。”
“為什么?”楊捕頭問道,這病已既然是她養過的,豈能不去報答?
“我怕,你知道我現在雖在朝廷里,但是隨時會變故,我的親人不能讓他們遭罪,劉賀一廢,他那邊的人都會遭罪,難道我能冒這個險嗎?沒人知道他們更好,將來不會連累他們。”
“是啊,霍大人年紀大了,霍家子孫又不像話,要是將來其他輔政上來,定會滅他的親信。病已啊,你那里還不如我們衙門,不管京兆尹誰當都要用我們。”
病已想楊捕頭的認識有限,但凡是人都不會放棄現在的位置,這個位置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