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回棺材

“砰——”一聲巨響，一個漢子闖了進來。

“病已，起床了，我們都過來了。”戴長樂嚷道，他用力來揭開病已身上蓋著的被子。

劉病已一下子坐了起來，突然戴長樂笑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他：“好一個美人。這身上抹了什么，那么好聞。”

“去！又開玩笑，大將軍送了我一些好脂粉，讓我帶回去給他家小女兒用，你喜歡，就拿點走。你幫我出去弄點水來，我要洗洗掉，這味容易讓人懷疑。”病已抹了一下頭發，頭發上凈是發油，有一種蘭花的幽香。

戴長樂退了出去，看來霍光天沒亮就走了，也沒舍得吵醒自己。梳洗完畢，出門來，突然發現老丁頭一直盯著他，于是病已問道：“你看我做什么？”

“油頭粉面，有錢的公子都是這樣的裝扮。”老丁頭說道，“你這身衣服也好，哪位老爺有那么闊氣？病已你這身打扮和那些公子沒什么區別了。”

戴長樂笑道：“鄉下老頭也不見有那么沒見識的，不知道你這幾年在京城里怎么混的。”

楊捕頭拿著一疊公文紙過來了：“病已，我們要走家串戶乞討去了，你這身衣服不配。”

病已說道：“只是昨晚睡衣，我去換了它。”

布衣長劍，又洗了把臉，病已站在了眾人面前，精神氣之上又有些恢復了。戴長樂幫助他盤好了發髻后，也在自己身上掛了一把劍，看院子的老仆進來稟報道：“公子，老爺說過今日可以收留那些居無定所的人來我們這里暫住，我整理出了邊上的屋子給他們，您們幾位爺的房間就在這個院里，我不會讓他們騷擾到你們的。等晚上你們回來的時候，我會命人整理好的，我也會備好酒菜的，現在您們的馬車已經在外面準備好了。”

老丁頭說道：“我不跟你們走了，昨天趕了路還沒緩過來，再說，我問了門房老張，他這里缺人手。”楊捕頭說道：“這里有人幫，那就饒了你，好好在這里呆著。”

眾人出來，看見趙王孫就站在車邊，病已說道：“我們不要坐車了，那是女人孩子坐的。”

大家于是換了馬，病已飛身上馬，突然看到圍觀難民中有幾個小孩，于是從馬上跳了下來。楊捕頭有些不開心了，這病已打扮了半天，現在還不走，這一天任務都要完成不了了，尹都尉可是對自己和老丁頭下了錢的任務的，既然他代替老丁頭也不能這樣拖拉。

“等等我，我教孩子們幾句兒歌。”病已說道。

這小子還有時間教什么兒歌，楊捕頭真是苦笑不得。病已拉住一個小女孩子，從兜中取出了兩個銅板：“哥哥教你首兒歌，你學會了就可以拿走它。”

小女孩點點頭，周邊的小孩子圍了過來：“哥哥，我也要！”

病已說道：“學會都有。”孩子們于是排好了隊。

“官兮管兮，才兮材兮，送我錢財，饋之官才。”朗朗上口，孩子不得其解，再要說下去，卻被楊捕頭打斷：“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聽著不吉利，你呀滿腦子不知是什么，快走了。”

病已把錢給了孩子們，對著他們做了一個鬼臉，孩子們都樂了，也許他們只聽懂最后一句，對這他喊道：“棺材！棺材！”把戴長樂笑得幾乎從馬上掉下來。病已一看糗大了。連忙翻身上馬。

這有錢人在哪里？這幾人可都是外鄉人，不過有趙王孫指路，人就不難找，交錢也爽快。病已奇怪了，問道：“趙大哥，你們這個地方人高風亮節啊，真是禮儀之鄉。一路過來，覺得都沒有盜賊。”

趙王孫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們這一帶可算不得禮儀之鄉，不過是尹大人厲害，讓鄉民不敢有壞心眼。我們這一帶的盜賊都一一被登在案，凡是有事情發生，必定先叫名冊上人過來問話，往往事半功倍。不過你們高興得早了些，這世上哪個地方沒有心疼錢的主，等下我們就要去啃一塊骨頭。”

楊捕頭去敲了一家的門，此家姓班，本是樓煩人，因武帝時衛青滅了此國，國民流落在四處，大多國人消失在草原之中，這家子從山西遷于此不久，男主人班回才在安陵（劉弗陵墓，又稱平陵）一帶置地購房，沒料到官府上門要錢，說是自愿，卻是強征。班回已成家，因性喜文章，舉為茂材，漢代是舉薦制度，這被選上的人往往可以為官，想為國效力，不過僅做過長子縣令，升官并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所以暫在這里務農，安陵附近多是從山西一帶來的移民，他家也不算是中戶了。

“我沒錢，家里屋子倒了要修。”班回說道。

楊捕頭沒料到有人拒絕，剛才還以為這里的人都不會拒絕的他頓時臉紅了：“衙門沒錢，可災民要錢，這不，希望您出些。”

“我家沒錢。”班回是個讀書人，卻不與楊捕頭頂嘴，只管叫他們站著，自己坐著看起書來。楊捕頭怎么說全當沒聽見。

“還是一個讀書人，太不講理了，好歹拿些出來，我好交差。”楊捕頭累了，不請自坐了，跟隨他的病已和長樂于是也只能自己找個地方坐下。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為他們搬來了蒲墊。病已見這孩子很是可愛，突然想起自己的兒女，應該有段時間沒有去看了，特別是施兒現在可能已經會走路了，可是華婕妤處自己根本就很少去。這孩子年齡與兒子相仿，卻懂得待客之道。

“你叫什么？”病已問道。

“我叫班況。”孩子回答。

“你爸爸不理我們，你為什么還替我們拿墊子？”戴長樂問道，這孩子看上去很乖巧聰慧。

那孩子一笑：“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們兩人又不是衙役，所以只是客人，我看你們也像讀書人。我最愛結交讀書人。”

戴長樂笑的合不攏嘴，這是個好逗的孩子，粉嘟嘟長得真好看。

“我們和衙役是一伙的，你還招待我們嗎？”病已問道。

那孩子說道：“我看兩位都是讀書人，就應該說句公道話，如果你們公道，自然是我的朋友。”

病已問道：“你父親看什么書啊，那么專心？”

“《春秋》，您看過嗎？父親看完后就會把里面的故事說給我聽。”班況說道。

這多美好啊！病已看著孩子轉到了他父親的身邊，替父親倒上了茶水。自己從小就沒有父親，成年了有了孩子可也沒怎么盡到父親的責任，皇子都由別人幫著照看。做天子有多少不能自主地事啊。

趙王孫說道：“班回，你就意思點，不要為難我們了。”

班回說道：“朝廷應該有賑災的錢，怎么會倒問我們災民要，那些貪官豈不是可以借此聚財？平常年份，我們百姓交的糧錢去哪了？府衙中難道憑空消失了嗎？我知道尹大人才上任不久，可是他不應想出這種辦法，而應該上報朝廷，朝廷應該為百姓準備好這筆錢。”

班回說得沒錯，這憑什么要他家出錢，何況他家也有損失，這不是雪上加霜嗎？看來右扶風尹翁歸的主意不行。于是病已拉了拉楊捕頭，說道：“大人沒說要盯著他家，你報上去就是了，時間不早了，別在這里耗著了。”

楊捕頭這如夢初醒，這在他家泡著天黑就完成不了今天的原定計劃了，于是退了出來。四人連忙往下一家去，只是在病已眼里，這種事不應該再繼續了，于是他說道：“我要回去了，我們不能幫還要強迫他們交錢，這種事，我看不下去。”

楊捕頭說道：“我也不干了，大不了回去挨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