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燕王
說書藝人往往能說最動聽的事,這段時間長安城里流傳著最紅的故事就數漢使者蘇武的故事了,蘇武是個拿著一根禿棍子的老頭,這就是病已得看法,而皇上提到了他,于是病已有了對他故事的好奇,拉著瘋丫頭許平君出去聽故事。許平君其實脾氣還是不錯的,不像她的娘總愛抱怨。
說書場內人員很復雜,有各種人,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都很喜歡這里。說唱藝人手拿小鼓,說的正是最紅的故事正是蘇武牧羊。說道傷心之處滿座皆神傷。
“一定是匈奴人派來的奸細。”說話的是個孩子,但是他的周圍卻一群衣著華麗的人,他們圍坐在他的身邊,談論起蘇武的事,他們聽了那孩子的話都圍著連聲贊道:“主公真是聰明之人。”
病已認出了他,此人正是昌邑王劉賀,他即將離開京城,所以也來街上玩。劉賀也喜歡斗雞,他帶著他的雞來到長安,正在尋找機會。
而如今匈奴送蘇武回來無非為表無意與大漢為敵,但是大漢并沒有給他禮遇的待遇。一位氣度軒昂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劉賀身邊,劉賀身邊一干人都閉上了嘴。
“小子不懂,盡聽人胡說,你們做屬下盡說些奉承話,不分青紅皂白。”那人說道,一把扯過劉賀,說道:“小子,你懂什么,也配在這里說三道四,壞人名節。”劉賀卻有點害怕,伏在了地上。
許平君說道:“病已,你看那邊,怎么有人敢對那個公子那么兇。”
病已卻盯著那個中年人說道:“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啊,我恐怕只有羨慕的份了。”
許平君說道:“我看也是,他好威風啊。”
來人正是燕王劉旦,病已叫道:“叔祖父!”
那個人也發現遠處一對小孩盯著自己,朝病已笑了一笑,病已穿著麻布衣服,就和平常街邊跑的孩子一樣,隨后被隨從簇擁離去了。病已輕輕地嘆道:“他沒認出我。”
“這世間認衣不認人。”許平君說道:“你是小孩子,他認識你才怪。”
其實病已本來就是小孩子,就算再大個十歲,都未必引起別人的注意。雖然是那么說,病已不免失望,他并不愿意失去這個機會,于是追了出去:“燕王殿下!”而那些隨從卻擋住了兩人。
“爺爺!我是你孫兒!”病已喊了出來。
“爺爺是你喊的嗎?”一個身材魁梧的侍從擋住了病已的去路,病已一彎腰,從他的胳膊底下鉆了過去。
燕王回頭看見了這個小孩追了出來,這孩子挺有意思的,用這種辦法來引起自己注意,于是停下了腳步:“孩子,你找本王什么事?只不過爺爺可不是隨便亂叫的……”
一個高個侍從說道:“燕王殿下,這小孩油嘴滑舌,非良善之輩,不用理他。”
“狗奴才……睜開你的眼睛看仔細了……”病已拿出了一樣東西,一枚玉牌,漢代的玉器不是人人可用的,這可是病已出入掖庭宮的腰佩,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那侍從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驚得一身冷汗,這小孩身上竟然有這等東西……
病已說道:“燕王殿下,我聽說了蘇武的故事,心里很是感動,如果這樣的忠義之士不能夠得到應有的待遇,只怕百姓會心寒,而忠臣會有二心,燕王您不能不管。”
“你這孩子懂什么,這是你這樣的人該談的嗎?這話幸好是講給我聽,要是給別人聽見了,你的命就沒有了,這玉也不要隨便取出來……這帝王之家是非多……”燕王遲疑了一下,盯著他說道:“小孩子莫談國事。”
許平君拉住了病已,病已本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平君堵在了嘴里。
“病已,我們上其他地方玩。”許平君拉過了病已,望著燕王的離去,病已突然追了上去,他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但是燕王的隨從擋住了他們。
回頭時只看見那個昌邑王劉賀在那邊與一些貴族子弟玩,但是昌邑王的雞實在厲害,但是沒法戰勝,那些本來以為劉賀還挺好糊弄的人都輸得慘了,貪玩,加之他身邊的人管不住他。
“這京城還有沒有好雞了……”昌邑王劉賀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得意得如同只驕傲的公雞。
王奉光最喜歡錢多人傻的財主,他正為找不到對手愁,病已突然想到自己送他個人情,將來好處自然少不了,于是湊近了他們:“皇叔……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不少好雞……”
那劉賀一聽來勁了,自然就跟著病已去了王奉光的斗技場。
王奉光沒想到劉病已會出現了,這小子別看長得不錯,看上去好像挺老實,卻奸詐得很,不知道又想來占什么便宜,于是神經一下緊張起來。
他帶來了一個貴公子,那貴公子后面跟著幾個錦衣繡服家人,個個肥頭大耳,只是那公子還是一個孩子。
“王叔……財主來了……”病已說道,“你可要給小的些賞錢。”
“他太小,做不了主,到時候他父親找上門,我怎么辦?”王奉光揮起了手,“你還不帶人走……竟還想討賞錢……”
“沒事的,他沒有父親,缺不了你那幾個錢。”病已說道。
“喂……”劉賀說道,“誰小了……我沒父親,我家就是我做主,我是聽誰……誰說的你家有好雞,來和你斗雞的……愿賭服輸嘛……”
劉病已給王奉光使了個狡黠的眼神,眉毛揚起,嘴角笑得很假。
“沒想到,你這個娃娃還不笨!”王奉光笑著說,“你跟我,我不會虧你。只是我怕贏不了。”
王奉光挺喜歡病已的,他的年紀雖小,但是自從與他結識后,有時覺得他挺乖巧的,有時覺得他好像市井味太重,在自己見過的孩子里,算聰明人,他是什么人自己也沒興趣知道,只是知道此人無父無母,寄住在窮街陋巷,無人管教,難免會覺得他可憐,而病已到他這里,他對病已也算不錯,招待客人的糕餅果子任由他吃。病已連忙說道:“王叔……我們一起選雞去。”他拉著王奉光往雞棚走。
“王叔可聽過田忌賽馬的故事?”病已說道,王奉光讀的書不多,但是聽得故事不少,他明白了病已得意思,就是拿自己的好雞去對付劉賀的次雞,按照三局兩勝制,自己用最差的雞對付他最好的雞,也就贏定了。
劉賀沒想到自己輸了,不免也想要賴帳,這來京城本想這里的人總應該給自己點面子,卻是如此結果,王奉光可是不愿意放他走,這到手的銀子不能飛了呀……于是拉著他去衙門評理。眾人推推搡搡,還沒有走出斗雞店,卻有人替劉賀叫來了救兵。
燕王的出現讓王奉光始料不及。不是說沒有大人管著嗎?他用力敲打了病已的頭一下……
“我侄兒只是一個貪玩的孩子,你一個大人與一個孩子打賭,用上了小伎倆勝之不武,是英雄就應該實對實。”燕王說道,“你用的不過是雕蟲小技。”
王奉光的雞哪里是劉賀那幾只雞的對手啊,知道自己理虧,于是也不知說什么了。
劉病已卻上前說道:“公子不是小孩子了,他是一國之王,他說的話和我們不一樣,他是金口玉言,如公子貪小的們的便宜,將來如何政令一國,如何臣服天下人?”
燕王看著病已一下子無言以對了,他自恃在兄弟中是個能言善道,學識較廣的人,也喜歡結交朋友。這孩子看來真是想引起自己注意,不免對病已產生了好感:“小子,我服了你,你是哪家的,你叫什么名?”
“我叫劉病已,我的祖父是您的長兄,叔祖,我們已有兩面之緣。”病已說道。
燕王劉旦聽到了病已得介紹,頗為意外,這太子竟然還有骨肉活在世上。于是說道:“那,那你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
“叔祖,病已一直受眾人照顧,所以才能活著。”病已回答。
燕王眼圈紅了,拉著病已得手說道:“我兄長冤呀,他是被逼的,要不是奸臣當道,他怎么會反父皇呢?眾人皆認為我求太子之位,暗地搞鬼,被先皇革去三縣,其實他們不知我進京欲為兄長報仇,殺那奸臣,這種事情哪說得清。好在如今皇帝雖然年輕,但是輔政的上官大人等皆是正直之人,我為你去爭取個爵位,好繼承你家香火,以慰我大哥。”
“叔祖,我聽人說害我家的江充早被先皇殺了,我心中現在已經沒有什么仇家了,再加上現在活得自由自在,大家對我都很好,我現在已沒什么要求了,朝廷現在已經恩養我在掖庭了,我還小,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人,這爵位就算了,何況我不喜歡約束的生活,眾多的禮儀規矩壓著。”
“哦,不過等你成人,我想朝廷定會封個關內侯給你,到時候我那苦命兄長也會含笑九泉。”燕王說道,他也明白這個侄孫應該是個有福之人,竟然能從牢獄中出來,既然是天佑何必多此一舉。他轉身對劉賀說道:“病已比你小,卻比你懂事,你既然與人有了約定,就應該認賭服輸。”
劉賀撇了一眼叔叔,心里十分不舒服,小騙子竟然讓自己叔叔替他說話,半天不叫人掏錢,明擺著要賴帳。劉旦看他這樣僵持著,于是吩咐人取來錢交給了王奉光。臨走前拉著病已的手說道:“孩子,叔祖明天就要回藩國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叔祖沒有東西給你,作為男子漢就應該有自己的佩劍,特別在十六歲成人禮那天,我進京一趟也不容易,這一去不知什么時候能回來,我就送你一把佩劍吧,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也算是我們的見面禮。”
燕王派人取來一把青銅劍,這把劍的劍柄中竟然還鑲著紅寶石,這把劍是一把真正的長劍,比起病已用過的木劍不止好上多少倍,當然它其實還是相對比較一般的,但是足以配上一個小貴族的身份了,其實病已就只是一個平民百姓。
望著燕王和昌邑王離去的背影,病已捧著這把寶劍跪在了地上。
王奉光卻說道:“病已,這……大多人話不能全信,這燕王聽說精明著呢,當初太子出事后,最開心的就是他了,當時他來京誰都知道他就是奔著太子位置來的,皇上根本沒有處罰錯他。”
“不管怎么說,他都是我的親人,與我血脈相通。”病已說道。
“我們這里誰都把你當親人,難道一定非要血脈相通?怪不得史玄要你做這做那,騙你的錢花,上次還把你趕出來了,你也不抱怨。”王奉光說道。
“玄叔是太婆婆叫來照顧我的,就算他有點缺點,我能抱怨什么,何況他對我的關愛遠遠勝于那些錯誤。”病已說道,“我沒爹娘,他們是我親人,又關心我,你說啥呢。”
王奉光知道病已就這脾氣,在他眼里少有惡人,小小年紀卻是有自己的執著,在他眼里,人人都是好人,就算別人耍他,他也不會生氣,會忍下所有,脾氣還真不錯。其實呆過監獄的人就是不一樣,誰都明白里面侮辱人的方法太多了,也許病已從來不會覺得別人對他的侮辱,這就是君子與小混混的區別,對他來說,只要人家肯給他錢物,只要不犯法,受點氣算什么,雖然他學了君子的書,但從沒有想做一個有骨氣的君子。他的愿望就是混跡于井市之中。恐怕孔夫子的君子不受嗟來之食是句笑話,真這樣,他早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