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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木將軍

我明白她的意思,龍女不潔已經讓全族蒙羞,如今又大了肚子,就算開香堂、請家法也于事無補,沒商量,廢位再選。

但如果這孩子是血徒之后,那就另當別論了,在同益古鎮,只要和圣子沾上邊兒,立馬被吹的神乎其神。

可齊冰也說過,圣子血并非用之不竭,它是奶和瓶的關系,不是奶和牛的關系,也不會遺傳給下一代。

所以,把孩子栽在我身上,一點用沒有。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跟龍珊解釋,她是那種沖動任性的女人,從來不考慮后果。

“孩子是誰的,我說了算,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一定會對你負責”。

得,白費唾沫,可她怎么沒和胡小鈴在一起?。

問了才知道,就在礦洞坍塌之后,突然來了兩個佛爺,身邊還跟著一男一女。

阿賢和阿厭?。

“我不想見他們”。

是不敢見吧?齊騰之死絕對是異案,估計這次就是沖她來的。

“要是我,就喝了圣水,遠走他鄉,為什么非要當龍女呢,做個普通媽媽不好嗎?”。

“只有在龍女這個位置上,我才能保護我的孩子”。

凈女不凈,全族不寧,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族人都會把矛頭指向她們。

還有一點龍珊沒說,再過三年,白狐夫人束了尾,她就是白狐社的新當家人,到那時候,一切都會名正言順。

三年?去她的吧,逮著機會我就跑。

在上面拉人的是狐大哥,敞著懷,一腦門子汗。

兩只老狐貍也叼著繩子,“呼哧呼哧”的,把雪地撓的一片狼藉。

我讓小云彩先回去:“有人問你,就說我自己走了,從來沒見過這位大姐姐”。

當下烏頭會危機重重,白狐社現在很關鍵,遠一分是敵,近一分是友,不能因小失大。

小云彩把我拉到一邊:“先生,此女子虧耗已有些時日,觀其面色,半紅半白,皮下赤,應為血不凈,行不利”。

我說龍女是太陰之血,原本就異于常人。

“有這等奇事?”。

她若有所思:“待奴家再想想”。

說完,迷迷瞪瞪的往回走。

狐大姐面無表情的過來:“龍女吩咐,自己家姑爺,不用象防賊似的防著,松了綁,以禮相待”。

等繞到我背后,又低聲恐嚇:“姓水的,你要是敢跑,我把你剁巴剁巴喂狐貍”。

“哎”。

我沖龍珊喊:“我能不能換個名字?”。

水小川已經臭大街了,在同益古鎮,等同于背信棄義,哪怕阿貓阿狗都比這三個字強。

“小龍”。

她呆呆的望著十人墓:“以后我就叫你小龍”。

風從那邊吹來,能聽見敲打石料的聲音,“咚咚,噗,咚咚,噗”,象有人在鑿碑修墳。

“八成是沈家的人”。

狐大哥收好繩索,往肩上一背:“前兩天石人像倒了一個,九兄護弟,這可不是啥好兆頭”。

“你們說,會不會是胡賽兒撞倒的?”。

龍女仿佛魔怔了一樣,誰勸也不聽,非要過去瞧瞧。

我猶豫再三,還是沒把胡賽兒的事情告訴她,接踵而來的打擊已經讓這個女人近乎崩潰,象塊一碰就碎的玻璃。

等查清楚再說吧,萬一“詐”了尸,我可挨不起這罵。

其實她選擇去十人墓,繞道回白羅山谷,主要是為了躲胡小鈴,但這不符合大小姐的身份,有長人志氣之嫌,正好拿胡賽兒遮過去。

“龍姑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叫珊珊”。

孩子爹跟孩子媽不用這么客氣。

得嘞,這要讓李八眉聽見,又是一樁血案。

“我是想說,就算白狐夫人認了我這個女婿,警察那邊呢,你總得有個交待吧?”。

龍珊臉色煞白,站都站不住了,突然俯在我肩頭,喘個不停。

“齊騰不是我殺的”。

她眼睛暗淡無光:“我回到小旅館的時候,他就已經,已經……”。

可董大哥卻說人當時還活著,并且在醫院進行了搶救,究竟是傳言有誤,還是龍珊撒了謊?。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警察也不能拿我怎么樣,讓他們來找我好了……,不會牽扯到你……”。

這女人又開始發小姐脾氣,一急就咳嗽,一咳就停不下來。

她確實虛弱了很多,手臉上能看到一個個小紅點,嘴唇的顏色也不對,象雪花牛肉。

到了馬蜂窩,龍珊伸手讓我扶,先找找感覺,以后在魏家大院,出門進門都得這樣。

我說你瞧瞧我,瘸著腿、光著腳、連個外套都沒有,跟著你混,福利待遇總得提高一下吧?。

她沒吭聲,狐大姐聽見了,過來把斗蓬給我披上。

“第一次地震是什么時候?”。

龍珊抬頭望天。

“三點左右”。

她轉過身:“從你掉進水里到現在,已經七八個小時了,這里是雪山,你不但沒被凍死,竟然還能走路”。

“我吃了不少真元珠,又在礦洞里烤了會兒火……”。

“再裝啊”。

她猛的踩住我那只光腳,大靴子底,疼的我直咧嘴:“是不是覺得我什么都不懂?干媽說過,十大禁中最難的就是血禁,人龍骨會隨著年齡生長,容易翹邊漏底,必須要用活針”。

活針是什么,難道針也會跟著長嗎?。

“這不重要”。

龍珊冷笑:“重要的是你又想騙我,如果你的血禁沒解開,這只腳早凍掉了”。

我不信,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

“你不是中過花毒嗎?”。

沒錯,三秒倒地。

“好”。

她突然摟住我脖子,露出兩顆尖牙,“呼”的往我臉上吹了口氣。

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心臟“嘣嘣”跳了兩下,頭一暈,往后退了幾步,被人攙住胳膊。

“瞧見了吧?”。

龍珊得意洋洋的瞅著狐大姐:“就我吹出去的這點毒,能毒趴下一只狗熊,可他只是晃了晃,哎,那個叫祝小飛的,手藝有點潮啊”。

“你,你這毒不行,找歡喜花,歡喜花……”。

“姑爺,我們龍家的毒,不比歡喜花差”。

狐大姐也笑容滿面:“大小姐,這回看來是真的了”。

“馬上給干媽送信兒”。

龍珊一改病懨懨的模樣,大步如飛,邊走邊吩咐:“再挑十幾張好皮子,院子里女人多,長輩也多,哦,對對,來的路上別忘了幫他買衣服,訂做來不及了,要最高檔的,多拿幾套,還有,他們男的都戴什么,大金鏈子,手表,傻不傻呀?……”。

嘿,這就叫款姐,花錢如流水。

“你也別整天姑爺姑爺的,俗”。

她想了想:“剛才那個小姑娘叫他先生,我覺得挺好”。

狐大哥拉著我追了上去:“大小姐,我覺得先生身上的血禁沒全開,你想想,傳血弟子不會就這么點本事”。

他認為有必要把那個祝小飛找出來,原湯化原食,省得再出幺蛾子。

這人怎么回事兒,還說不會陪著龍珊瞎折騰,有點原則沒有?。

一片蒼茫中,六角亭慢慢隱現,如同仙山樓閣。

沈家把墓修在靜谷險道,估計也是希望祖宗能保佑子孫后代免于世人的騷擾。

從白衣衛追捕大白狐,到沈家人變身失蹤,從懷疑山南農場,到知道真元大殿關著對夫妻,我們都誤以為是奔著錢和僧袍來的,其實都是表面現象。

在這一切一切的背后,是三趾人的進化基因,鹿望機提到的“人粟”。

人多無粟,唯食毒異變者,可為材也!

海茉莉曾經暗示過,她們魚人也在變弱,或許就是通過服用人粟,來維持這方面的能力。

這場紛爭與人類無關,是異變者之間的自相殘殺。

走在前面的狐大哥突然停下,沖不遠處的十人墓一努嘴:“石人呢?”。

風雪太大,遮擋了視線,但仍能看出墓群的大體輪廓,原本站著九個石人的地方已經空了。

我有點蒙,那天我和趙一帆到底扔下去幾個?。

不會真跑了吧?。

大功德碑后“咚咚”的響個不停,離近了聽,清亮悅耳,不象是鐵錘石錛。

狐大哥用力咳嗽一聲,拍拍手:“山中人,處處家,白羅山谷,借過,借過”。

這是老年間藥農獵戶的切口,在山林里,看見人要馬上打招呼,報出自己的身份及來這兒的原因,以免把你當成野獸,或者強盜。

響聲立刻停止,有個人影從六角亭躥了出去,卷起一團雪花,在其身后尾隨不散。

兩只老狐貍“嗷嗷”亂叫,弓身扒地,被狐大哥喝退。

“盜墓賊?”。

我點頭。

不是撿丹人,而是真正的盜墓賊,誰都知道這是個衣冠冢,沒有尸體。

但空棺不下葬,特別是有錢有勢的,以沈家當時的地位,肯定金銀財寶堆滿了算。

不過這人竟然敢盜沈鶴鳴的墓,不是真瘋了,就是窮瘋了。

石人沒丟,橫七豎八的倒在雪地上。

八個石棺中,只有六副骨架,剩下的兩個里面,裝的是等身木人,衣服已經氧化發黑,但多少能看出個樣子,寬領寬袖,胸前束著鎧甲。

木頭將軍,圓圓的腦袋,上面有刻名,好象是“骨幾”和“土方”。

假人守空墳,有點意思。

正墓也被人撬開,碎石滿地,然而出乎我們的意料,在數不清的青銅玉器下,竟然也躺著一具骷髏。

骷髏外面裹著麻布,包巾長耳,下頜微張,仿佛在笑。

如果這是沈鶴鳴,白衣城里的那個是誰?。

龍珊沒進亭子,遠遠的站在風雪中,見我拿著樹枝,扒拉個沒完,索性不管我了,捂著嘴和狐大姐去了安魂洞。

狐大哥搞不懂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蟲卵?每具尸棺里都有,包括我們面前的這一個。

“可能是血窩子”。

我現學現賣。

或者是在自己身上養蟲的蟲倌兒,但沈家當時呼風喚雨,用不著親力親為吧?。

見他還是沒明白,我笑了笑:“你是不是同益人啊,連蟲都不知道?”。

狐大哥嘆了口氣:“唉,我生在雪山,長在雪山,沒上過學,也不認識字,比起我那口子差遠了”。

“大姐什么時候來的?”。

“十三歲,我現在都還記得,扎著小辮,自己背著包,跟在老夫人后頭”。

白羅山谷的規矩,傳男不傳女,生了女孩兒就送回魏家大院,舉行安禮后,甭管選沒選上,都跟著白狐夫人住,待遇高人一等。

“她爸媽呢?”。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不在了唄,哪個父母舍得把心肝肉兒往雪山上送?。

“聽說是祭祀時發生了意外,祭臺倒塌,砸在了下面”。

那次還是大祭,搭臺用的是整木,比房梁都粗,一頭頭捆好的豬羊往里扔,堆成了山。

“你們是祭祖還是祭神?”。

“神”。

狐大哥相中了一個臉盆大小的銅鼓,雕著人面蛇、插翅虎:“這應該算是古董了,得值不少錢吧?”。

他用手指敲了敲:“咣咣”有聲。

“哎,家里的”。

狐大姐掐著腰出來:“龍女有令,死人的東西晦氣,不準拿,也不許碰,你們要是好心,就蓋上點兒,多積點德”。

我沖狐大哥一擠眼:“罵咱們呢,說咱倆缺德”。

他嘿嘿笑,又拿起一個雞蛋大小的玉球,發現里面有團黑影,摳開后,竟然是顆墨綠色的夜明珠。

“乖乖”。

狐大哥兩眼放光,用手擦的錚亮,又問我玉球上面刻的是什么?。

“……吾輩至寶”。

看字的形狀,八九不離十。

“好,好”。

他撓著頭:“我就拿這一個,給小閨女,丫頭快十六歲了”。

二八妙齡,碧玉年華,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那還不送個大的?。

我挑了個鈿花漆盒,晃了晃,太輕,剛放下,看見一側用朱筆描了四個小字:六指神經。

心里仿佛感應到了什么,連忙扒開壓在骷髏身上的陶俑泥偶。

六根灰白的手指露了出來,旁邊還有一枝干枯萎縮的葵花盤,已經斷成幾截。

這人是齊三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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