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站在房子中間，看著身上完全沒有傷口的摩擦癖病人，臉色愈發不好。倘若真的重新回到了第一個房間，當時的那個摩擦癖病人已經身中四道血痕，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干干凈凈。

但匪夷所思的是，房間中的這個人除了血痕對不上，其他一切特征都與之前的摩擦癖患者一模一樣。

李唯西穩了穩心神，徑直走到后門密碼鎖處按了數字4，門緩緩打開。

摩擦癖患者還在不斷重復著：摩擦、摩擦、摩擦……

宋摘星至今沒有回過神兒來，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李唯西折回身牽住她的手，聲音低沉：“我們繼續向上走。”

兩人出來后繼續向上爬樓梯，經過下一個房間，宋摘星已是迫不及待將門打開。

只見里面空氣悶熱，房間是個八邊形，有個渾身“長滿”扣子的人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

宋摘星雙腿像灌了鉛，直直搖頭，“我們一直在往上走，怎么會回來呢，這不可能。”

李唯西拳頭緊攥，眸光含憂。

緊接著，他找到原來的門按了密碼55，打開后他帶著宋摘星繼續向上走。

他們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的走出去，再次碰到了移動的墻，碰到了魚缸和社交障礙患者，甚至再次碰到了那個早就被巨蛇吃掉的短發女孩。

剛進入門內，便看到短發女孩依舊蹲在墻角瑟瑟發抖，她的面前是一圈又一圈的蜘蛛、螞蟻和蛇。

宋摘星喉頭發緊，她看著“重新活過來”的短發女孩，輕聲問道：“你還在這？”

然而未等她說完，短發女孩便大聲嘶叫起來。而后螞蟻亂爬，老鼠亂竄，巨蛇直挺起身子發動攻擊。一切活動都與他們上次來時驚人的一致！

李唯西在混亂中突破重圍按了密碼2，門開的剎那巨蛇已將所有動物全部吃掉。短發女孩站起身和他們說道：“我跟著你們一起走。”

宋摘星這次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等李唯西和宋摘星踏出門外，短發女孩笑得燦爛清爽。然而緊接著下一秒，巨蛇突然游移到她身后，就在宋摘星面前將短發女孩的頭一口吞掉。

鮮血四濺，宋摘星嚇得連連后退，“不……”

而李唯西站在原地無動于衷。他看著那些沒有超越門外一步的鮮血，陷入凝思。

兩人休息片刻，誰也沒有再說話，緊接著向下一個房間走去。

段長惟依舊站在房間中央，而給到他們的樂曲依舊是一段從中間播放的樂曲。

李唯西毫不猶豫地按了數字8出去。

整個通道就像一個死亡循環，他感到胸腔悶熱，無法喘息。

走完了六個房間，他們繼續向上，當再次打開下一個房間門的時候，他們又一次回到了站著摩擦癖患者的地方。

宋摘星已經嚇到昏迷的程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唯西當即做了一個決定，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有一些微小的痛感襲來，李唯西脊背挺直，側臉淡然許多。

“你記得潘洛斯階梯嗎？”

宋摘星抬頭看他，整個人還沒從震驚中恢復。

她點點頭，“四條樓梯，四角相連，但是每條樓梯都是向上的，因此可以無限延伸發展。”

她說完又直接否定道：“但這在現實中根本不可能出現。潘洛斯階梯來自于將三維物體描繪在二維平面時出現的錯視現象。”

“可我們現在就在經歷這樣的事情。”李唯西意味道，“雖然是六個房間，樓梯算不上四角相連，但如此循環，就像潘洛斯階梯一樣。”

宋摘星跌坐在地，她已經沒有一點力氣支撐自己了。

李唯西陪她坐下，氧氣還在不斷減少，摩擦癖的聲音成了房間中絮絮叨叨的背景音。

宋摘星嘆氣：“如果走不出去，體力耗盡我們就會死在這里。”

“既然是游戲，就一定有規則。”

宋摘星抬頭，“你想到什么？”

李唯西看著她，“房間沒有問題，是連接房間的樓梯出了問題。”

“可是我們一直是在向上走。”

“樓梯都是漆黑的，我們不斷向上走，很可能是在‘鬼打墻’。因為漆黑的環境讓我們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利用樓梯的彎道上升或下降就不容易被察覺，所以走到最后就是在兜圈子。”

“有什么辦法走出去嗎？”

李唯西緩緩站起身，決定一試，“閉上眼睛，扶著墻壁靠直覺走。”

宋摘星由他拉起來，陪著他一起走向后門。

“你閉上眼睛，我扶著你。”

她的聲音清澈決絕，弱小的身子在封閉的環境下仿佛醞釀出巨大的能量。李唯西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眼神和聲音，漫長的歲月里她從未變過。

兩人出了門，李唯西緊接著閉上雙眼。修長的手指搭在階梯一側的墻面上，他淺聲囑咐道：“走慢一些。”

宋摘星早已扶住他，回得干脆利落，“好。”

閉上雙眼后，整個人受到外界干擾會減少很多，他能準確地判斷出自己是否在走彎道。墻面有些粗糲，他攤開掌心一點一點觸摸，眉頭輕皺。

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太一樣，他仍然感到自己是在向上走，方向也沒有任何變化。

不多時兩人已經來到第二個房間，李唯西睜開眼睛，想了片刻，“這樣太慢了，我們從第六個房間開始試。”

宋摘星問道：“放棄中間的階梯了嗎？”

“我們在六個房間中不斷循環，說明六個房間都是沒有問題的。能再次回到第一個房間，問題很可能出現在第六個房間之后。”

宋摘星明白他說的意思，這樣既能節省時間又能節省體力，現在這兩樣東西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其寶貴的。

她點頭。約莫十幾分鐘后，兩人從第六個房間出來。

李唯西再次緊閉雙眼，關切道：“你也當心。”

宋摘星笑，“你現在只能靠我帶路，為了你我也不會摔倒的。”

說到底，她還是最擔心他。哪怕自己現在已經這樣狼狽。

她細心地扶住他，李唯西的手再次靠向墻面。

向上走的過程中，李唯西感覺到自己沒有在走直線。

黑暗中宋摘星卻毫無察覺。

“墻面是彎的。”李唯西確定。

宋摘星一驚：“難道我們已經在往回走了？”

與此同時，李唯西卻猛地頓住步子。他摸到墻面有一個凸出來的按鈕。

這個地方他與宋摘星走過幾次，卻從未察覺。如今他閉著眼睛，觸覺極其敏銳，本能地感覺到這個小小的凸起非同尋常。

他緩緩睜開眼睛，將凸起的按鈕按了下去。

伴隨著隆隆聲，墻面赫然斷開，原來腳下的樓梯暗處還連接著墻后的空間。李唯西看向宋摘星，決定與她一起走進去。

踏入墻后順著樓梯下來走了幾分鐘，兩人視野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圓形房間出現在兩人面前。四周墻壁都是半弧形，而近在他們眼前的卻是層層疊疊的屏障，之所以感到房間巨大，是因為阻攔他們的屏障足有幾米長。

李唯西從屏障的裂口進入向里看了看，里面依舊是各種阻擋物。他迅速反應過來，這是一座巨大的迷宮。

宋摘星心跳慢了半拍，“這是哪？”

李唯西回身，眉目疏淡，“第七個房間。”

宋摘星不可思議道：“段長惟最喜歡的數字7？”

李唯西點頭。他知道這個房間與其他房間絕不一樣。

疲憊感突襲，讓宋摘星眼前發黑，她半撐著身子說道：“我們得向里去，或許走出迷宮就逃出去了。”

李唯西十分擔心她，“你怎么樣？”

宋摘星表示自己毫無問題，只是非常擔心如此龐大的迷宮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走出去。

她正這樣想著，李唯西忽然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讓宋摘星渾身一驚。

高大修挺的身軀直接將她罩住，她的額頭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一顆心突突直跳。

炙熱的呼吸貼在她耳邊，“困了可以睡一會。”

李唯西隨即邁步，宋摘星嚇得雙手趕緊摟住他的脖頸，觸感清涼。

她臉頰發燙，一邊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一邊問他：“你擅長走迷宮？”

李唯西搖頭。

“呃……”剛剛走得那么篤定，她還以為他是個迷宮小能手。

李唯西唇角微揚，“可我知道迷宮第一定律。”

“迷宮也有公式定律？”

說話間李唯西已經向里入了三格，聲音變得急促起來。

“先給你講個故事。科學家試過將迷宮等比例縮小，關老鼠進去，然而老鼠總是能在兩分鐘左右出來，這讓科學家非常疑惑。后來經過科學家研究得出了結論，也就是迷宮第一定律：一般而言，只要在出發點單手摸住一面墻出發，手始終不離開墻面，總可以找到迷宮的出口。”

他說完，已經沿著墻壁進入第五個屏障前。

宋摘星安心地窩在他的懷里，思索道：“如果我們按照第一定律出發，就算無法到達終點，也不可能困在迷宮里，還是可以回到出發點的。”

李唯西點頭，下巴蹭到她的鼻尖，緊接著唇已蜻蜓點水般吻了上去。宋摘星直接懵住，長睫撲閃撲閃地看著他。

李唯西再次挺身，淺笑：“不會回去的，我會把你帶到終點。”

宋摘星回過神，臉頰已是紅透。見他額頭滲出薄汗，她連忙掙扎：“我要下去。”

“別動。”他步子更快，“快到了。”

接下來的時間，宋摘星果然一個多余的動作也沒有，乖乖地躺在他的懷中。他將她抱得更緊。

最后一道大門如約而至。

李唯西汗如雨下，緩緩將宋摘星放下來。

她甫一落地便看見迷宮出口堆的一摞書，并不齊整，倒像隨處丟在一起的。她好奇，上前翻了翻，只讀了一小段便嚇得面色慘白。

“唯西，你看。”

她轉身將書籍遞給他，一行行小字躍入眼簾。

“Zersetzung的目的是分裂、癱瘓、瓦解和孤立敵對消極勢力……是為了預防性地阻礙敵對消極活動……并且如果適用的話，為一次政治和意識形態的重建準備場地。Zersetzung之下采用的戰術一般包括破壞受害者的私人或家庭生活。這常常包括心理攻擊，例如闖入家中移動家具，改變鬧鐘定時，把圖畫從墻上拿掉或者換一幅等。其它活動包括毀壞地產，破壞車輛，蓄意錯誤的醫療，詆毀活動包括發送偽造的妥協照片或文件給受害者家人，揭發，挑釁，心理戰，心理顛覆，偷聽電話，竊聽，神秘電話呼叫或者不必要的郵寄品……很多人認為他們喪失了理智，因此精神崩潰，最后可能導致自殺。”

李唯西闔上書，心中一沉。

“或許高媽媽瘋的原因真的是他們用了這種心理手段。”宋摘星緊接著一驚，“難道高媽媽和這個地下迷宮也有關系嗎？”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她趕緊再去翻看其他書籍，不想片刻后卻又獲得了新的訊息。

“這里根本不是游戲的環節，更像段長惟自己的房間。”宋摘星拿著書走到李唯西身邊，“這幾本都是關于電腦游戲和新科技的書，段長惟確實下了大工夫。”

李唯西靜默片刻，說道：“這座迷宮或許還藏著其他東西。”

他走到那些書籍堆里，似乎有什么目的，彎身直接查找。

他提醒宋摘星：“我們需要密碼出去。”

宋摘星倒是沒有找到任何關于密碼的線索，皺了皺眉，“那么多書，密碼從何找起呢？”

李唯西蹲下身，抽出幾張印滿字的A4紙。他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是關于光影投射的科技進展與未來可操作性分析。

有些像VR虛擬現實技術，卻又遠比VR帶來的沖擊性更強。

緊接著，他從另外一張紙上發現了一個設計圖紙。只見圖紙上畫著一圈又一圈圓，標記著星宿、地支和節氣等古代特有的元素，像是還沒有設計完的游戲。

宋摘星皺眉看著那張圖，龐大而又精密的設計讓她嘆為觀止，后脊發寒。

李唯西眸光半瞇，他相信這些都是段長惟所作，段長惟死的突然，留下未完成的圖紙也很理所應當。只不過……他淡淡皺眉，如今他和宋摘星被困在這里，不知是不是和這些圖紙有關。

他放下那些圖紙，繼續在書堆中翻找其他線索。書很多，關于心理學的，天文的，科技的，褶皺的紙張和里面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得出每一本都曾被反復觸摸過。

忽然，他在最底下的一本冊子里找到了一些答案。

宋摘星沿著屏障走了走，希望發現新的線索，突然聽到李唯西喚她。

“在這。”

李唯西翻開那本冊子，扉頁上的字出自段長惟之手：

獻給阿莞。

6.12

宋摘星折回身，眉心輕皺，“6月12號？”

她想到段長惟早在上個冬天就死去了，不知道這兩行字是哪一年的6月12號寫的。

李唯西翻了翻里面的內容，都是段長惟寫給林莞的情話。

2月12號 晴

今天看見你剪了短發，身上有清涼薄荷的味道，像透明的露。不過穿的外套有些單薄，擔心你會感冒，所以偷偷在你抽屜放了藥。

短發很適合你，顯得你眼睛大大的，帶著數不盡的張揚和驕傲。

4月6號 輕風

今天天氣很好，春天經常讓我想到傾瀉的河流與山澗的啼鳥，倘若幸運，余生想陪你過每一個春天。

5月23號 雨

今天陪你一起看雨，你說喜歡家里這棟房子，讓我很是欣喜。

當初設計你的房間時，就在期望以后有機會給你設計一個完整的家。

可我知道這是奢求。你并不愛我。

7月16號 暴雨

心情很糟糕，要設計游戲，又要愛你，我沒有辦法同時做兩樣事情。

9月30號 晴

今天你問我，假若沒有遇到你，我會不會早就戀愛了。

我很高興你能察覺到我對你的感情。

可我只想回答你：我已經遇到你了。

12月11號 雪后

看著你每天都去京大醫院，我的心一天比一天難過。

我知道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可你仍然是我愿意為之活下去的理由。

李唯西將冊子闔上，他知道這是段長惟的私人日記本。

宋摘星也看到了那些字，心中泛起漣漪，嘆道：“段長惟愛林莞愛得又長情又隱忍。”

她不知道如何再去表達他那種自卑又無處躲藏的愛，又想起段長惟死前的一切，更是五味雜陳。

李唯西將冊子放回原處，隨即安靜下來。他思考了很久，直到將全部事件串聯在一起，表情淡漠。

“走吧。”他信步向密碼鎖走去。

宋摘星緊跟上來，“密碼是什么？”

他答得篤定：“612。”

聲音未落，修長的手指已按下去，門接著打開。

宋摘星有些恍惚，“為什么？”

“這是段長惟自己的房間，會用最重要的數字當作密碼。”

他牽著她走出去，樓梯重新出現在兩人面前，他的聲音平靜無比。

“6月12日不是他落筆的日期。是林莞的生日。”

安插在各個樓梯口的監控鏡頭安靜得如同死去一般。

夜視監控鏡頭能將完全漆黑的環境拍出白日的感覺，坐在監控后面的人完全不擔心李唯西與宋摘星會脫離掌控。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兩人卻突然消失了。

他看著兩人走過六個房間，不斷在其中穿梭，也同時見證了他們消失的時刻。

他根本沒有想到段長惟還單獨建造了一個房間。他不知道那個房間是怎樣的，也不知道段長惟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他很是氣憤。這么多年他視段長惟為心腹，接濟他，培養他，造就他，卻沒想到他臨死給自己耍了這么一個花招。

他確信段長惟手中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一切真相。

他正感嘆，手底下的人悄聲進門向他匯報：“嘗試了，無法跟蹤到他們。”

他沒說話，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監控屏幕。

他的目光陰鷙，面色凝重，額前一縷白發有些散亂，卻更顯他的威嚴兇狠。

如今李唯西和宋摘星完全消失在屏幕中，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很快他便平靜下來，向手下的人問道：“公司的事情都打理好了嗎？”

“已經安排妥當。”

“萬無一失？”

“是的，查不到。”

他點頭，神色放松下來。既然做到這一步，就不怕有人查，這一點對于他來說并不難。更何況他的計劃并不在這里，他的宏圖偉業終有一天會在世人面前得到證明。

半晌，他喑啞出聲：“他們還會出現的。”

監控屏幕上仍然什么都沒有，不過他篤定的語氣讓手下人明白現在該去做什么。

既然能看著他們二人走進來，當然也會目送他們二人離去，但前提是他們還有利用價值。

否則，他們自己就會把自己困死。

監控前的人笑了笑，他對李唯西抱有的期許并不比段長惟少。

就在這時，屏幕中再次出現李唯西和宋摘星的身影。

他將屏幕定格在兩人出現的地方。

游戲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從迷宮中出來，李唯西和宋摘星一直沿著樓梯向下走。

宋摘星覺得不對勁，但心里仍然期待這段階梯是他們逃出去的路。

直到一扇門再次隔在樓梯中間。

宋摘星看了看李唯西，沒等他應答便直接上前按下按鈕。

她期望這扇門之后就是外面的世界，這一段黑色經歷在她生命中到此為止。

然而當鋼質門緩緩打開時，他們又一次站在了摩擦癖患者的房間。

宋摘星踉蹌，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間徹底破滅。

他們根本沒有走出去，就算通關了第七個房間，他們還是回來了。

渾身的力氣似乎全部被抽光，宋摘星半靠在墻面上，目光迷離地看著站在房間中央的摩擦癖患者。

李唯西知道她已接近絕望，將她攬入懷中。

宋摘星哽咽，狠狠攥著他的衣角。

“我們……我們要死在這里了。”

“還有機會。”

四字一出，宋摘星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她緊緊抱住李唯西，心跳陡然加速。

良久，她與他分開，抹了一把淚。

“讓我幫你。”

她知道他已經有了一些念頭，但還沒有完全想通，否則不會與她還困在第一個房間里。

彼此相處那么久，他那些想說未說的話，她都懂。

李唯西低頭看了看他之前咬破的指尖，一個血點凝在上面。

他看向宋摘星，問道：“你的胳膊還疼嗎？”

宋摘星想起在第五個房間被老鼠咬到的傷，已經很久沒有感到疼痛了，經他提醒趕緊去看，然而什么都沒有。

宋摘星搖搖頭，“沒有感覺了。”

李唯西沉吟片刻，接著將自己的思慮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是幻覺。”

“什么？”

李唯西目光如炬，“短發女孩能完好無損，段長惟能死而復生，老鼠明明咬了你，卻沒有留下一丁點齒痕，這在現實生活中都不可能出現。你知道大型真人互動游戲嗎？心理游戲更像是真人互動游戲的衍生品。”

“可是真人互動游戲都是真實的場景，真實的互動，真實的人，而我們的游戲呢？”宋摘星看著四周的一切，覺得愈發困惑，“衍生品就是不存在的嗎？明明知道這些人都不是真的人，卻還能感受到他們觸摸自己，感受到他們的眼神，感受到他們的聲音和體溫，太詭異了。”

“我想，你說的事情和這些密室有關系。”

宋摘星皺眉，“什么意思？”

“假如我們看到的東西足以以假亂真呢？”李唯西看著自己指腹上的血，這才是真真正正被感知到的東西。

宋摘星有些吃驚，“現實生活中能完全達到這種效果嗎？”

“之前不敢肯定，不過看到迷宮里段長惟留下來的那些資料，或許他們已經開發到更深的程度。”

宋摘星似有所悟，大步走到摩擦癖病人身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高科技……”宋摘星唏噓，“如果我們沒有被催眠，那么一定是吸入了致幻劑。”

她回頭驚叫道：“致幻劑影響了我們的中樞神經系統，讓我們對時間和空間產生錯覺和幻覺？！”

李唯西跟上來，單手插兜，“我想，周鳴山的陰謀不止那么簡單。你身上的定位器被人為屏蔽，說明我們早已成為別人的棋子，而他們還能夠讓我們待在這里，只有兩種可能。要么這里永遠出不去，要么是他必須利用我們才能通關。”

宋摘星懵怔地站在那，“他們究竟有什么企圖？”

李唯西：“如果這些是段長惟留下來的游戲，或許他在游戲中存了一些秘密，周鳴山破解不了，只好不斷找人來玩。”

“通關了，秘密就出現？”宋摘星覺得他的思路很有意思，順著說道，“這也是我們為什么一直走不出去的原因對嗎？”

走不出去是因為沒有通關。假若段長惟在密室中設計的游戲至今沒有人玩得過，那么周鳴山想得到的東西便一直沒有得到。

但是秘密是什么呢？以至于讓周鳴山如此大費周章的設計這樣一個陷阱引李唯西進來。

摩擦癖患者還在不斷重復著摩擦、摩擦，紅色牌子上的時間提示他們氧氣不足一分鐘。

宋摘星連忙拉著李唯西向外走，“我們去最后一關。”

一直在幾個房間循環，即便知道自己是在“鬼打墻”，于今也毫無用處。假若這是段長惟留下來的游戲，那么他們的生死根本不在周鳴山手里，而是由自己掌控。

宋摘星篤定一點，一邊走一邊和李唯西說道：“既然通關就能出去，那么我們就不必害怕了。”

她的手心冰涼，李唯西心尖一驚，“你想到什么？”

樓梯陡峭，她的聲音在墨黑的夜里干脆利落。

“段長惟說，如果我們沒有按對數字，將會被永遠鎖在這里，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陽。”她微停，篤定道，“我們根本沒有按對第六關的數字。”

地下迷宮里，宋摘星和李唯西再次回到了第六個房間。

兩人進入房間后什么都沒有說，段長惟依舊在說著規則：“走完安全的格子，密碼數字就會出現。善意的提醒，只需要一個數字就可以出去，但是假如你們沒有按對，這間房子會伴隨著錯誤和你們一起消失。”

“為了讓你們能夠放松玩游戲，來段音樂助興吧。”

“那么，游戲開始。”

隨著重低音的出現，段長惟再次變成了一個木頭人，一動不動。

宋摘星看向李唯西，先將自己的疑惑說出來：“如果不是數字8，會是段長惟最喜歡的數字7嗎？”

李唯西臉色平靜，“即便音樂只有一部分，我們走過的路也完全與數字7不相符。”

宋摘星聽著這一段樂曲不斷重復，嘆道：“如果找到另一半音樂就好了。”

李唯西否定了她的想法，“游戲中的既定信息很難改變。”

兩人衣衫濕透，很是狼狽，宋摘星更是累得頭昏眼花，一時不知如何選擇。她心中盤算，密碼既然不是數字8，那么答案應該還在這段樂曲里。

當樂曲再次開始時，宋摘星干脆邁開步子，沿著那些黑白格子重新走了一遍。她一步步踏過與音階相匹配的格子，等再次回到黑色格子與李唯西重逢時，樂曲結束。

根本沒有喘息的時間，重低音緊接著又一次響起。

宋摘星捂住耳朵，聒噪的聲音讓她有些游離。然而下一秒，宋摘星忽然意識到什么。

“等等，”宋摘星看向李唯西，“為什么判斷現在的樂曲只有一部分？”

李唯西低眉，“你指的是？”

“萬一——我是說萬一這段就是完整的一首曲子呢？”

“你是說段長惟就是根據這首曲子設計的數字？”

“對！也不對……”宋摘星想了想，“我們本來也是從這個曲子里得出的數字8……”

可是明明覺得哪里很怪。

只是她甫一說完，李唯西卻快速沿著格子向前走去。他走到最接近段長惟位置的安全格子上，靜默半晌。

“你說得對。”李唯西忽然回過頭來，眉目舒展，“我們確實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么？”

“段長惟站住的這個格子，一定是安全的嗎？”

李唯西的問題直擊痛處，宋摘星豁然開朗，趕緊上前，“我們下意識將他所站的位置判定為安全，是因為他就站在這里。但是如果他像前幾個房間里的人一樣，都是密室投射給我們的幻象，那他肯定不是真的人，他根本沒有著地！”

李唯西立刻牽住她的手，“我們從這段樂曲里得到的不是數字8，而是數字0。”

去掉段長惟所站位置這個中心點，他們剛剛走了一圈，就是數字0。

兩人隨即向密碼鎖的位置走去。就在李唯西想要按數字時，宋摘星卻忽然覆上他的手背，清涼的感覺直觸心底。

“如果密碼沒有按對，可能我們都會死在這里。”宋摘星擔憂地說道，眸光深深，“在你按之前，我想問個問題。”

李唯西點點頭。

“高媽媽的事情，是林雨澤在背后搞鬼嗎？”

李唯西微驚，沒想到她已經猜出來了。不過他從未和她透露過有關林雨澤的任何事情，不知道她是如何猜到的。

似乎看出他的困惑，宋摘星道：“當天我們分開，你就去了林家，我想不到有什么特別緊急的事情會比1號人物更重要。還有一點，在大廳中奔跑時，我看到很多門上掛著人名牌子，有一個人名是Lim。”

Lim是“林”的英譯，假設周鳴山和林家有關系，那么很可能他們在共用一個心理咨詢師。這些都是宋摘星的猜測，她不確定，但剛剛在迷宮中她發現連段長惟都在研究zersetzung，更加深了她對林雨澤的懷疑。不過她也知道李唯西不會和她說那么多。她明白他想讓她少些憂慮，但眼下生死未卜，她想確定這件事情到底和林家有沒有關系。

李唯西揚手為她撥去額前的碎發，指尖又輕又暖。

“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快樂一些。”

宋摘星長睫濕潤，她沒有再說話，因為已完全懂得他的意思。李唯西轉而去按密碼，脊背修挺堅毅。

當輸完數字0，兩人迅速感覺到房間地面晃動，燈光不停閃爍。緊接著，側面墻壁緩緩打開一道新的門，門外階梯明亮刺眼。

天花板上的吊燈哐當砸到地上，地面黑白格子一個接著一個陷落。李唯西大驚，連忙扯起宋摘星飛奔：“快走！”

宋摘星被李唯西牽著一起邁出門，然而門外什么都沒有，兩人一腳踩空，直接向下墜去。

“啊！”

風聲在耳邊呼嘯，頭頂發出巨大的轟隆聲，一切都在瞬息之間，似乎整個世界都在碎裂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