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太守呼來不上車
- 續漢書
- 羅飛舉
- 2530字
- 2022-12-04 20:07:52
“倡優果然無義!”
這日,劉昭應酬完比陽左近慕名而來結交的無聊士人,剛回到內院就聽見鄧氏如是罵道。
“舅母何出此言?”劉昭如是問道。
“我兒不知,當日那卞氏一家見我兒殺了督郵,以為我家要大禍臨頭了,竟然卷著賣身錢跑了,著實可惡!”不知不覺間,她對劉昭的稱呼已從劉昭這小子變成了我兒。
畢竟她那日也被王象所辱,魏家男兒無一人敢拔刀,還是劉昭為她們妯娌報了仇。
對于卷了錢跑路的卞氏一家,劉昭倒是不以為意,他當時只是見那姑娘發型衣著怪異,玩了個爛梗罷了,從未想過要納她為妾。
不過,劉昭此生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當日無意間留下的那抹溫暖笑意,會讓一個女子刻骨銘心一輩子,就連她成婚當夜,花徑初分之時,手中攥著的仍是那枚玉佩,眼前浮現的仍是他的面容。盡管因為相去十余載,那面容已然模糊不清。
回到眼下,陰氏因為那日道德綁架女兒出門陪客,如今難免氣短一截。
魏氏見她這么多日仍有些惴惴,溫聲勸道:“母親,女兒如今不是好好的么,當日那種情形,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又能怎么樣呢?況且母親也是為了整個魏家,女兒雖已出嫁,但正如昭兒所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理應為魏家的興衰存亡擔起責任才是?!?
陰氏抹淚道:“總之是我對不起你,還有仲永和昭兒姊妹,若不是王象那賊子嫌我老,我恨不能代替女兒出去……”
眾人正說話間,當日被魏介指派,去宛中疏通關系的魏洵一路闖了進來。
只見他發髻散亂,滿面塵霜,渾身的喜色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魏洵一進門就大嚷道:“大喜!大喜!昭兒大喜!”
劉昭莫名其妙:“舅父請了,昭不知喜從何來?”
魏洵灌了口茶,氣喘吁吁的一口氣說請了宛中見聞:“郡府張仲慎說,府君深恨王象公器私用,挾權報仇,說他死有余辜。府君聽聞昭兒孝行,大受感動,已決定收昭兒為弟子,還派公車來迎接昭兒入宛呢,估計要不了幾日就能到了?!?
“呀,這真是天大的喜事?。 ?
也不只是誰喊了一聲,瞬間沖走了方才縈繞屋內的尷尬氣氛。
如今,南陽的政治地位極高,郡守之職是很多官員進階中樞,官拜三公的跳板。這又是個舉賢不避親的年代,有個三公老師,還愁自己沒官可做嗎?
想通此中關節,闔家上下一時間頗有種彈冠相慶的味道。
“王府君真是慧眼識英?!标幨舷残︻侀_的恭維一句,渾然忘記前幾日還在罵別人刻薄寡恩,酷虐無度。
不是陰氏前倨后恭,也不是她喜歡呵卵舔溝,畢竟在官本位的社會,當兩千石長吏向你拋出橄欖枝的時候,誰能真的無動于衷呢,更何況魏氏這樣的商賈家庭。
劉延更是喜出望外,他當年在洛陽遍訪名師而不得,如今兒子有此機遇,也算是多少彌此一憾了。
與眾人的喜形于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事主角卻不悲不喜的淡然飲茶。因為常被人罵行為輕佻,他已經開始學著喜怒不形于色了。
魏氏笑問道:“我兒何故默然不語?”
劉昭放下手中茶盞,背手踱步到窗前,微微抬首望天,作遺世獨立狀:“我不打算接受府君之邀?!?
魏氏忙起身拉過兒子,聲音急切:“這是為何?”
劉昭正欲作答,卻聽魏介道:“不去也好?!?
雖然這只是收徒,若是拒絕,難免有點不求上進的意思。
但如今劉昭闖出諾大的名頭,先是臥冰求鯉,然后孝斬督郵,最近又為仇家存亡續絕,義退強虜。
沒錯,王家院中那一幕雖然被當場拆穿,但劉昭還是著人宣揚了出去。
至于苦主心里苦不苦,應該是苦的吧,但他卻毫不在意,反正她們也不掌握輿論,若是像祥林嫂那樣喋喋不休,只會讓人覺得忘恩負義,不知好歹:孝義劉郎君都如此折節了,你還想怎么樣?
總之,既然闖出了諾大的名頭,而且還是公車相召,不知情者或許真以為他被太守征辟了。
凡今之人,最是沽名釣譽,避實務虛,面對公府相召,以屢辭不就為美,心里明明火急火燎的,卻仍要擺出一副視名位如糞土的惡心姿態。
劉昭混跡于紅塵俗世,難免同流合污。別人派車來,你就上車去,平白讓人看輕了去。
而且,即使貴為一郡之守,收弟子也只是個人行為,如何能公車私用?如此一來,劉昭就更不能上車了。
其中關節,魏介這個老江湖自然懂。
當然,劉延也懂,但雖然恨不能給兒子裝上雙翼,讓他立刻插翅飛到宛中,但也只能耐著性子,等他演一出三辭三讓的把戲糊弄世人。
劉昭見劉延神色糾結,心下一動,又是一計。
他之前臥冰求鯉也好,孝斬督郵也好,都是打著母親的名號進行的,雖然事母至孝還是事父至孝沒有什么區別,但這畢竟還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從當下的主流價值觀來說,父還是要大母一線的。
劉昭不能一條腿走路,必須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況且劉延一直有個名師夢,至今手不釋卷,這種終身學習的優良品格必須要鼓勵。
一念至此,劉昭朝劉延拱手道:“父親當年在洛中求學,遍訪名師而不得,遺憾至今,王府君海內名儒,昭尚年幼,愿將此弟子名額讓與父親?!?
“這……”劉延先是一喜,只思索片刻,又大搖其頭:“我兒至孝,為父甚慰,但為父自有自知之明,當年我在洛中遍訪名師而不得,固然有無人引薦的原因在,但主要還是自身才情不足,不能入賢者之眼罷了?!?
劉昭笑道:“父親不宜妄自菲薄,人貴有自知之明,父親能說出這番話,才情就足以拜入名師門下?!?
“為父已老,縱使府君看在昭兒的面上,勉強收下又能如何?”劉延踱步到兒子身旁,撫著他的總角感慨道:
“但我兒卻不同,你的才情勝我百倍,如今又名動郡中。但是,我家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上無長吏提攜,下無故吏幫襯,我兒當抓住機遇,乘勢而上,切不可為了些許虛名,自誤前程?!?
魏氏乍聽兒子要把太守弟子的名額讓給他父親,本來心中就不樂意,又聽劉延如此說道,連忙攬過兒子:
“你父親說的對,昭兒聽話,那孝經上不是說什么孝始孝終么,我兒若能立身行道,揚名后世,你父親也能含笑九泉了。”
“是何言也!”
魏介見好好的一幅父慈子孝讓學圖,被不學無術的女兒信手涂了鴉,當即出言道:“仲永昭兒無需如此,在老夫看來,此事易爾?!?
說著,魏介起身踱步堂中,腆肚扶須,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你父子二人何不等公車來時,再將方才對話復述一遍,說與郡吏聽。所謂君子無適無莫,義之與比,此舉雖是刻意為之,但確實發乎真心,也不能說是邀名之舉。
如此以來,難題則到了王暢那邊,他若收子,則陷子于不孝,若收父,則陷父于不慈,兩難之下該當何如?”
魏介自問自答:“屆時,說不定會將你父子二人同時收入門下,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雖然輩分上是有些尷尬,但那些士人,最會顛倒黑白,混淆輿論,屆時自有大儒來將其解釋為一樁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