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外面的慕長風(fēng)聽到這喊聲，抬腳往里面走來，剛走幾步就遇上了從里面出來的蕭令言二人，二人對里面的喊聲置若罔聞，徑直往外走，慕長風(fēng)便一聲不吭地跟上。

一路將人送到京兆府門口，慕長風(fēng)屏退左右，小聲問道：“郡主，可有什么下官能為您做的事？”

蕭令言停下腳步想了想，搖頭道：“倒也沒什么，就是瞧著裴氏牢房中的鋪蓋單薄了些。”

慕長風(fēng)一愣，不解地看著蕭令言。

“入冬了，天氣已經(jīng)越來越冷，牢房更加陰暗潮濕，不見天日，冷得可怕，大人您看……”

慕長風(fēng)旋即明白過來，雖然他并不知蕭令言為什么要這么做，“郡主請放心，冬天的用度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這兩日便能分下去?！?

“那就好。”蕭令言點(diǎn)點(diǎn)頭，瞥了身邊的青漓一眼。

青漓會意，取出一只錢袋遞給慕長風(fēng)，慕長風(fēng)一愣，本能地想要往后退。

“姨娘在京兆府的這段日子就有勞大人好生照看著了，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定是少不了要開銷，大人就收下吧?！笔捔钛越舆^錢袋塞到慕長風(fēng)手中，“勞大人費(fèi)心了?！?

慕長風(fēng)倒并非貪財(cái)之人，可是蕭令言把話說到了這份兒，他若是執(zhí)意不收，倒像是不能承諾一定會照顧好裴氏。

“郡主……”慕長風(fēng)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錢袋，迅速收好，“恕下官愚鈍，下官實(shí)在不解……”

蕭令言彎眉淺笑，“慕大人，我聽說裴氏的刑期定在年后?！?

“是，這是我祁朝的慣例……”

“我理解。”蕭令言連連點(diǎn)頭，“慕大人您覺得，如今這茲洛城內(nèi)，誰最希望裴氏死？”

慕長風(fēng)遲疑了一下，看了蕭令言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所以呵，大人你想，如果在刑期之前，裴氏出了什么事，別人會怎么想？”

慕長風(fēng)心頭一凜，立刻明了，連連點(diǎn)頭，俯身道：“郡主思慮周全，是下官疏忽了，郡主放心，下官一定會好好照看裴氏，讓她在該活著的時(shí)候好好活著?！?

“如此，就多謝慕大人了?！笔捔钛曰亓艘欢Y，“慕大人府中事務(wù)繁忙，我就打擾了，大人留步?！?

“郡主慢走?！蹦介L風(fēng)站在門外，一直目送著蕭令言二人的馬車漸漸走遠(yuǎn)了，終是悄悄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蕭將軍府的人都不好惹，蕭素不好惹，是因?yàn)樗簧鲬?zhàn)練出來的那一身戾氣與殺意，蕭令言也不好惹，除了她的身份，更因?yàn)樗苌碜詭У哪且唤z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迫人氣勢。

馬車走得不快，輕輕晃著，青漓挑起簾子看了看外面，見走遠(yuǎn)了，便放下簾子，問蕭令言道：“小姐，你方才怎么能真的對裴氏發(fā)誓呢？若是大小姐今后再來招惹你，害你，你難道你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什么也不做嗎？”

“自然不是。”

“那你方才……”

“我方才是怎么說的？”

“小姐你說你發(fā)誓，從今往后只要大小姐不再傷害你，你便不再計(jì)較過往之事，若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驀地，青漓話音一滯，皺著眉仔細(xì)品了品。

蕭令言瞥了她一眼，幽幽一笑，“想明白了？”

“小姐的前提是，大小姐不再來傷害你?！?

“可惜，大姐她做不到的?！睂τ谶@一點(diǎn)，蕭令言十分篤定，因?yàn)樗龑?shí)在太了解蕭斂月了。

就算蕭斂月暫時(shí)忍得住，等來年裴氏刑期到了被處了刑，她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想要?dú)⒘耸捔钛圆豢伞?

即便不是因?yàn)榕崾系氖?，僅僅是因?yàn)槠铉瘢踩滩蛔〉?，蕭斂月的善妒比之她娘裴氏，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沒了裴氏，想讓蕭斂月忍不住動手，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最終在窺月樓的后門停下。

離音早已安排了人在那里候著，蕭令言一來，便領(lǐng)著她去了后院。

“郡主今日竟得了空到窺月樓來。”離音上前行禮，盈盈一笑。

蕭令言聞聲，不由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想揶揄我？”

離音連忙搖頭，笑道：“離音不敢，三小姐現(xiàn)在是欽封的長懿郡主，是任何人都否認(rèn)不了的，離音是替三小姐高興，哪來的揶揄之說？”

頓了頓，她仔細(xì)打量了一番蕭令言的神色，低聲道：“三小姐不喜歡這個(gè)身份嗎？”

“至少，算不上驚喜吧?！笔捔钛圆⒉浑[藏自己的情緒，與離音一道不緊不慢地往西院的伙房走去，“多了這層身份，雖說有些事辦起來容易得多，卻也招眼得許多，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盯著，那種感覺可不好受?！?

離音了然，點(diǎn)頭道：“離音明白了，難得三小姐今日得空過來，那咱們就不談此事，隨便說聊一些些輕松的?！?

“嗯。”蕭令言隨意應(yīng)了一聲。

“樓主那邊……三小姐可說了？”

“說了，今日一早讓人送了信去南陽，該交代的信中都有說明，你不用擔(dān)心?！?

“好?！?

“我去大悲寺之前讓你查的東西，可有下落？”

“有?！彪x音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只手指大小的信哨交到蕭令言手中，“窺月樓各處的弟子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展開搜查，倒真的找到了三小姐要的那樣?xùn)|西?！?

說話間，蕭令言已經(jīng)從信哨里取出一張信箋，打開匆匆掃了一眼，驟然就皺緊了眉。

“伽婁？”她似乎對這個(gè)結(jié)果不甚滿意，“伽婁離城……那是伽婁帝都?！?

“沒錯(cuò)。”離音點(diǎn)點(diǎn)頭，“這消息正是我們潛伏在離城的弟子命人加緊送來，鳳顏半年前曾在離城出現(xiàn)過，當(dāng)時(shí)是一位外來的高人前往伽婁帝都，說是有要事面見伽婁皇帝，此物便是他送與伽婁皇帝的見面禮?！?

“伽婁皇帝……”蕭令言在記憶里仔細(xì)搜尋了一番，“楚脩?！?

“正是楚脩。”

“楚脩要鳳顏?zhàn)鍪裁?？”蕭令言眉宇間攢著一絲疑惑。

見離音也很不解地看著她，她便解釋道：“鳳顏是一味藥，聽這名字你也該知道，此藥世間罕見，極難存活，更勿論等到它開花入藥。不過此藥雖說是珍稀，但其實(shí)藥用價(jià)值并不大，它的其他藥效都可以找到相應(yīng)的替代之物，所以需求倒也沒那么廣，知道它的人也不多。”

離音頷首道：“那三小姐要這鳳顏是……”

蕭令言道：“鳳顏的其他功效可以尋得替代之物，但唯獨(dú)有一種功效不行?！?

“是什么？”

“鳳顏對毒物的吸取能力，超乎尋常?！笔捔钛詳Q眉想了想，“你知道弓弦嗎？開弓開得越大，弓弦拉得越彎，箭便射得越遠(yuǎn)。鳳顏便是如此，毒性越強(qiáng)，它能吸取的毒性便越多、越干凈?！?

“什么毒都行嗎？”

“古籍中的記載，并未說明它吸取不了什么毒?！?

“那便是可解百毒了?！甭牭竭@里，離音隱約明白蕭令言要找這味藥的原因了，想來是要給什么人解毒之用，“可是……難道它就沒有什么限制？比如說，毒性強(qiáng)到了一定程度，它便失去了功效，又或者無法吸取？”

蕭令言面色沉了沉，停下腳步，神色似是沉思。

須臾，她搖搖頭道：“我也沒試過。”

離音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低頭笑了出來，“看三小姐剛剛說的，總覺得你對此藥甚是了解。”

蕭令言道：“我確實(shí)因?yàn)轼P顏去翻過很多古籍醫(yī)書，將我所能了解到的鳳顏的特性都查了一遍，至于你剛剛問的那個(gè)問題，先人未曾提及，我也未曾試過，所以我也不知道，萬一真的遇到你說的那種情況，結(jié)果會怎樣?！?

“那……如果真的遇到了，三小姐會怎么做？”

蕭令言凝眉道：“若真如你所說，毒性太強(qiáng)，這種情況下，中毒之人多半已經(jīng)是一只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不會有比他死了或者活在這世上受盡各種折磨更痛苦的事了，既如此，倒不如用來試個(gè)藥，萬一呢？”

她說著側(cè)身沖離音挑了挑眉，狡黠一笑，“萬一他福大命大，毒性真的解了呢？”

離音聽了，又是一陣輕笑，連連點(diǎn)頭，“三小姐說的是，已經(jīng)到了那般地步，不會有更糟糕的結(jié)果了。”

說罷，便靜靜地跟在蕭令言身邊，不再多言。

蕭令言側(cè)身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就不問，我要這鳳顏，是為了救誰嗎？”

“不管三小姐要用來救什么人，只要是三小姐要救的人，那就肯定有救他的道理，這味藥窺月樓也一定會想法給三小姐取來?！?

蕭令言蹙了蹙眉，“你以前對表哥也是這樣嗎？”

離音點(diǎn)點(diǎn)頭，“樓主做任何事都自有自己的道理，如今樓主將窺月樓交予三小姐，那三小姐做事也會有自己的道理。”

蕭令言不由笑道：“你就不擔(dān)心，我會給窺月樓惹來麻煩，又或者不小心害了你們？”

“若是在行事過程中不慎遇險(xiǎn)，那便是窺月樓弟子自己的能力不足，自然與三小姐無關(guān)。”離音說著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三小姐，要不要讓人想辦法將鳳顏取來？”

“不用。”蕭令言斷然否決，擺擺手道：“你們先不要動，我有更合適的人選?！?/p>